新海除了到处检查外就是给子珺打打下手跑跑腿之类的。今天事情不多,他和子珺正好到几个机关检查了一下《毛泽东选集》学习体会专栏情况,文革小组的办公室也在城关中学设着,就打算下午饭不回接待站吃了。
新海给子珺说了声:我与楚书记一块去接一下,你和波波在这玩,就撵上楚仲庆一块往出走。顺山上小路往上走一直不见哑女的影子,喊她也听不见,就沿路再上,又上一段路,楚仲庆一眼看到路边有个小竹篮子,是自己家的,篮子里只有几根柴禾,而且篮子歪在地上,楚仲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就在附近看,他向路南边找,新海向路北找,不一会新海就大叫:楚书记你快过来,在这里。
楚仲庆一听新海声音怪异,就踉跄着冲过来,当他看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的女儿,他差一点就一头栽了下去。
新海赶快扶住他说:这是哪个畜牲干的?他看到哑女裤裆部渗出的一大块血污,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晚子珺所受到的侮辱。他怒不可遏,手捏得筋直往起突。以至于他的受伤的左手都感到了痛。他扶楚仲庆在地坎边坐下来。他过去为哑女用手轻抚眼睛。也许他是哑女曾经信赖过的大哥哥;也许是哑女在天之灵感觉到这个大哥会为他报仇;也许哑女一直都把新海当亲人看待,她的眼帘阖上了。
新海定定的看了一会哑女,他的心里非常难受。他想:哑女小小年龄,不是因他父亲被批斗,怎能会要她出来拾柴,又怎样会遭如此毒手。他说:楚书记我们带哑女回家吧,说着就抱起了哑女,楚仲庆呆在那里半天没动,过了很久才提着篮子高一脚低一脚的跟着赵新海朝家走去。
秦子珺看到抱回来的哑女,还以为她跌跤受伤了,等知道哑女已死亡,再看到血在裤裆部,脖子有勒痕嘴也有勒痕时,子珺本能的开始浑身筛糠似的发抖。
赵新海让楚书记找块木板放在地上,他把哑女平放在木板上,就去弄热水给哑女擦脸,他看到子珺那样子,怕她会再受剌激,擦完后就对楚仲庆说:能不能找个阿姨来给哑女把身子擦一下,再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
楚仲庆一边流泪一边去找张书记的妻子刘嫂过来帮忙,刘嫂一看到哑女死得这样惨,先是抚摸着哑女大哭一场,门外的人都不禁潸然泪下。
新海又去了一趟被砸烂的公安局,把哑女遭害的情况作了汇报,这样的案子尽管已无人勘验现场,但新海觉得,备个案还是有必要的。
都到晚上了,请来做匣子的工匠还没完工。
大家就把穿好衣服的哑女用被子盖着一直停放在木板上。
第二天,楚书记到城关队上请了几个人把装哑女小尸体的木匣子抬到山上,埋在了妻子的坟边。一大一小并排两个新坟包,看上去真是凄凉。
长大了一岁的楚江波知道了,住在山上的妈妈和姐姐都是死去了的人,是永远也回不来了的,埋哑姐时他哭得撕心裂肺,再心硬的人这时都会禁不住落泪。从昨晚到今天,子珺的眼泪就没有干过,她和新海昨天一整晚上都没回去,一是陪哑女一晚,二来看到楚仲庆孤苦无助的样子,他们也走不下去。楚江波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子珺,直到倒在子珺怀里睡着被抱上床,他的手都死死拽着子珺的手指不肯丢。
上山给楚哑女送葬时秦子珺和赵新海就一边一个牵着楚江波走去又走回来。
中午,子珺和新海给楚仲庆和江波做了些饭,喂着江波吃了些,楚仲庆不想吃,新海劝了劝他,让他自己多保重,因为小江波不能没有人照顾。
他们俩准备回城关中学去。临走时楚江波哭的很伤心,子珺和新海就答应今后会常来看他,让他听爸爸的话,直到江波不哭了,答应了,子珺和新海才心情沉重地离开县委大院。
刚出县委大门就听到哪里一声巨响,震得大地似乎都晃了几晃。新海赶快把子珺拉到一颗大树后面,观察街上的动静,过了很久才从上面稀拉拉的跑下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大人拉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边走边说,“你以为那钱是好得的呀,那是要挨枪子儿的。”
那个男娃似乎极不情愿的说:“我也没动手,只在边上看一下怕啥。”大人拽着男娃不放,并在后脑勺上搧了一下说:“大人说话你总是犟,没人管事是暂时的,就象以前的‘大鸣大放’,等你都‘放’得差不多了,再收拾你。你给我回家好好呆着,以后少往外跑,再跑我不卸了你的腿才是怪事。”
新海与子珺听懂了,可能是哪个造反组织在抢银行。
新海与子珺小心的往上走,走到北门城墙内侧的银行门口,看到贾有亮右手拿着手枪从门里出来,左手提着一个黄帆布挂包,里面鼓胀胀的。后边还跟着十几个人,有拿长枪的,还有手里握剌刀的,这些人一齐往下边跑去。
贾有亮这几天正在与邻县的一个造反组织联合准备策划一起清剿“忠总部”造反派的战斗。一两百人要吃要喝要开支,他就带人到银行营业所要求贷款,与营业员发生冲突,就命人用炸药包炸开保险柜,抢得现金四万余元。
临走,他用枪指着站在一边的营业人员说:我写个条子,这是“红造队”造反司令部借的钱。他把四万余元的借条放在柜台上就扬长而去。
那晚冲出“红造队”包围的“忠总部”造反组织,集结兵力,向后山一个偏僻的村庄战略转移,三天后在地区“三八”等组织的配合下攻打驻守在县城的“红造队”。
“忠总部”副总指挥李月皓带领三十多个人,大部分是“三八”的学生和西大除王敏以外的四个男生,他们做为“尖兵连”,冲峰在队伍的最前面。凌晨4点钟他们就从后山村出发,走二十里山路早晨6点赶到县城。战斗打响后,李月皓拿着手枪第一个冲进县供销合作联社大院“红造队”的据点内,见有一个人冲出来他一枪就打到那个人的腿上,那个人趴在地上嗷嗷直叫,他后面的弟兄也都冲了进来,喊杀声一片,但“红造队”的人都躲在屋里向外射击。李月皓一看不行,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他又带人往出撤,院子很大,到大门处有四十多米的距离,正当他们退回的时候,贾有亮带领一群人已冲了出来,一挺冲锋枪就扫过来,李月皓这边已有几个人中弹了,他顾不得他们,就命令边退边还击。
就在李月皓马上就要退出联社大门时,一颗子弹打来,他就倒在了门边,不过这颗子弹只打中了他的大腿,血直往外冒,他痛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其他人已全部撤出门外,看着领导受伤,吓得顺街四散,有的就钻进了周围群众的家里。
贾有亮冲过来看到李月皓躺在地上叫唤,他想到了强暴秦子珺的事,他用枪对准了李月皓的心脏。
李月皓就说:贾有亮你坏事干尽了,你想杀人灭口吗?
贾有亮怕他再说:就说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话语未落枪已经响了,过近的距离,李月皓当场毙命。
贾有亮带人冲出大门,见街道上已没有一个人影,就叫人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武器,他首先夺下李月皓还死死握着的手枪,又回到联社后院。
上午11时整两派殴斗结束。“红造队”死2人伤3人。
“忠总部”死4人,伤4人。
胳膊上受了轻伤的贾帆,苍惶逃回旅社喊王敏,王敏从后院子出来一看他受伤了,大惊失色,这几天贾帆他们随大部队转移走时,怕“红造队”会来人到旅社搜查,就请旅社主任把王敏藏到了后院的一个职工宿舍里。
王敏要给他包伤,他说:别包了,趁这阵“红造队”的人还没有打过来,赶快去找赵新海他们,在那里躲一时,月皓已被撂倒了,还不知是死是活,快走,再迟怕就走不了了。
赵新海那天看到贾有亮抢银行,就赶到武装部找到军管组的同志报了案。回到“接待站”,这阵儿准备再把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和几条重要的语录印发出去。正拿着稿样和子珺一块去印刷厂,走出办公室门,正遇着捂着带伤胳膊的贾帆与王敏。
听他们一说,赵新海决定下去看一看,他先让“串联接待站”卫生室的卫生员过来给贾帆包扎了一下伤口,只擦去一块皮,卫生员很快包好就走了。
赵新海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俩就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就决定一个人去,让子珺去印刷厂,一想又不放心,说:还是一块去,反正我们也未参与任何一派,想必他们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来到联社门口,老远就看到这里围了一大堆人,到跟前一看是一些老少群众围着李月皓几个人的尸体看热闹,院子里已是很静,“红造队”那一方的尸体已搬走。
子珺和新海虽然听贾帆已说李月皓受伤了,不知死活,但一看到李月皓的尸体还是很震惊。赵新海仔细的看了一下李月皓的伤,大腿处有伤,而胸部的伤正在心脏上,不差分毫,作为民兵连长,他能看出来致命的这一枪是站在跟前补的。谁如此狠毒,抗日战争打鬼子,毛主席还让“缴枪不杀,不虐待俘虏”呢?这人已受伤,还撵到跟前补一枪,也太狠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