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珺看到睁着双眼躺在血泊中的李月皓,她还是难过的流下泪来。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这样一个国家教育培养多年的栋梁之材,就这样无谓的死在异地他乡。是老天不长眼呢,还是人间良心的沧丧,“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子珺一时也无法想清楚。
新海在附近一个百姓家里找来几张旧报纸给李月皓和其他几个死难的学生把脸盖上。就和子珺去找军管组,派人来收尸并安埋。
军管组的同志说要跟死者家里和学校取得联系后,看家里和学校的意见再定,但是这是农历四月间,天气已较热了,尸体不能放太长的时间。
秦子珺和赵新海只好说下午再来看消息。出了军管组办公室,两人不知这种事倒底该找谁。新海说:我们去找一下“忠总部”的总指挥,看能不能先买棺材找地方停放,总不能人死了,还暴尸街头吧?
子珺说最好是能把尸体运回他的家乡,他一个人如果埋在这里,以后就是孤坟一座,连个祭奠上坟的人都没有,多可怜。
新海说:但这翻山越岭的怎样往回运呢?
子珺说:我以前倒是听湖南一个同学说过,他们湘西有一个“赶尸”行业,这个行业能“吆死人过省”。
解放前夕,的确有这样一个“赶尸”的行业。这个行业是昼伏夜行的。夜里行走时,尸体都带着高筒毡帽,额头上压着几张画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在这些披着黑色尸布的尸体前,有一个活人,这个活人,当地叫做“赶尸匠”。“赶尸匠”一手打着一盏灯笼,一手摇着一个摄魂铃,让夜行人避开,通知有狗的人家把狗关起来。尸体若超过两人以上,赶尸匠就用草绳将尸体一个一个串起来。路上有“死尸客店”,一年到头不关大门,为了便于尸体出入。两扇大门后面就是尸体的“休息”所,尸体倚门而立,据说,尸体之所以能跳动,全靠脸上的黄纸画符,所以到店停下来,法师立刻就把他们的脸上的纸符取下来,否则他们会自己跳出门去。黎明前到达“客店”,入夜后离去。
新海感觉非常惊奇就说:子珺你在讲“新天方夜谭”吧,说的跟真的一样,你的湖南的同学是在给你讲故事,哄你这个小丫头开心的,尸体会走路?你信吗?
子珺说:开始我确实不信,后来我为此事专门问了我爸,我爸说湖南的湘西确实有“赶尸”这个行当,还有很多人也见到过这种一个人“赶”着好几具尸体走在乡间人稀的小道上的情况。这一行业还大张旗鼓的招学徒,想入这个行业的,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胆子要大,二是必须年满18岁,身高必须在1.7米以上,相貌要丑一点。还得拜师,“赶尸匠”从不乱收徒弟,学徒还得由家长立字据。而且湘西沿途有专门做“赶尸”生意的旅店,这种旅店的大门后是专供死人停留的地方。除了过路的赶尸法师以外,是没有人敢看的,由于对尸体的恐怖,使这大门后成了神秘恐怖的禁区,连旅店里的工作人员,也没人敢回头张望。
赵新海听到这里,是真来了兴趣,他知道子珺他爸是历史系的教授。就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还有这个行业吗?我们去请来把李月皓的尸体“吆”回去,花多少钱都行啊。子珺看新海认真的样子,挺可爱的,就逗他说,现在是新社会了,没人再靠那么苦的活挣钱了。
那,新海正要说什么,抬头一看。说着话他们已来到了农林局大院的“忠总部”造反派司令部办公室,从后山大转移回来的后续部队刚刚回来不久,他们显然已经知道李月皓和“三八”的几个学生已经阵亡了,正在绑担架准备下去先把尸体搬到总部院子停放,统一安葬。总指挥办公室的人说:等他的家人是来不及了,最快也得四五天,这样的天气,尸体很快会腐烂的。不管咋样这里先设灵堂,入棺尽量等吧。
从“忠总部”出来,赵新海又和子珺回接待站准备给李月皓扎个花圈。
由于串联学生陆续返回去了。云安县城关中学与全国所有的学校一样,在“停课闹革命”期间,既停止了招生,也将所有的在校不分年级的初、高中生一次性准予毕业,被后来人们称为“老三届”。大多数教师都安排到区级中学和部分小学任教,校园大量闲置。城关中学就把以前的串联学生大宿舍撤了,给新海和子珺一人分了一个小房子。他们两人的房子在一平排,中间隔着几个外地教师的房子。
文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也由原来的一个大教室换成一个较小的房子。
子珺到办公室看王敏与贾帆还在办公室里,就让她们俩帮忙做纸花。等新海找竹子做好架子了,好直接往上绑。
新海找了竹子和刀,就直接拿到办公室来了,他心里一直惦着“赶尸”的事,真是闻所未闻,尸体居然能象麻雀一样跳跃着走路,难道那张“符”果真有那么利害吗?摄魂铃果真能为死人引路吗?让人匪夷所思。进门就急切的问:那死人能千里还“湘”,它有什么科学依据吗?该不是迷信吧?
子珺一笑说:不管迷信不迷信,人家把他家死在外乡的尸体走州过县给你“赶”回来了,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它能成为一个行业,假的能赚到钱吗?
新海说:哎呀,真是太邪乎了。
王敏就笑了,说:子珺,你就好好卖关子吧,看把新海急成啥样子了。这赶尸一事,其实解放前在我们安康的偏僻山区也有过,小时候就听说,我们家里有一个亲戚在外地做生意,有病死在了外乡,上百里路,亲戚家就请了一个赶尸匠,把死在外地的尸体“赶”回来了,好象当时给那“赶”的人很多钱。
那赶到你家门口,你们难道就看不到尸体咋蹦进你家的呀?新海停下了手上的活追问。
子珺在一边看着新海打破砂锅——问(纹)到底的样子,憨态可掬,就说:王敏,你不是说我卖关子吗?现在他指着你解谜,你反倒把他推进云里雾里。
贾帆与王敏是乡党,“赶尸”的事他也听说过,不过他没有亲眼见过。但“赶尸”的情形、规矩他却是知道的。就说:尸体的主家必须在尸体进门前把棺材预备好,入敛的东西放好,所有人都得回避,呆在家里不许看,死人入敛必在三更半夜。一切就绪,丧家出来认领验尸。
呀,中国人能用一张纸一串铃,赶着死人满山跑,这不成了第五大发明了吗?新海见四个人只有他一人不知道这事,觉得那肯定是真的了。
子珺很开心,就笑着说:是一大发明,是一大做假发明,不过尸体真运回来了,不是赶,是背。
秦子珺的父亲,在解放初就专门调查过这一历史现象,而且很多科学家也都在进行研究,都希望早日解开活人赶着死尸走的科学道理。秦教授在一次调查时,与赶着四具尸体的赶尸匠擦肩而过,看到赶尸匠在前面慢慢的走,“赶尸匠”不时的侧身躬腰敲一面小阴锣,撒一些纸钱,也不说话,后边跟着四具穿着黑色宽大的袍子,个个戴大草帽,额上贴张符,又看不见脚,一跳一跳的走过,还真吓出一身冷汗。
后来还是两个解放军战士破解了这个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的行业。
刚解放那阵儿,四川一带由于特务活动狂厥,对旅店过往行人严加盘查,两个解放军战士,查到一个房间,大白天门关得很紧,店主说里边住着“吆死人”的人不用查,战士还是要求开门,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正在吃饭,店家不给一般旅客提供饭菜,但对吆死人的人是例外的,再看一下门后站着的死人,因为这些战士也知道“赶尸”这种职业,也就没多问就走了。
到了晚上,天刚黑,这吆死人的又“赶”着尸体出发了,走出店门没多远,正巧遇着早上查店的两位战士,战士用手电筒向赶尸匠一照,居然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也没有络腮胡须。战士就立刻警惕起来:拔出手枪,喝令他们站住。
经过检查,原来是一个人把尸体挂在自己身上,整个儿一起套在既长又大的黑袍里,挺起腰背,承担重量,脸上有“符”挡着,凭“赶”尸人打的灯笼,反正也没人敢细看,两人一日一换。每天吃一顿饭,走一夜。这样的劳动也真是艰苦惊人。不过走一趟确实能赚很多钱。
解放军战士见他们也是靠辛苦劳动赚钱,就劝他们以后不要再搞迷信去骗人了,有体力,应去找个正当职业赚钱。这一行从此真相大白于天下,也就失去了神秘色彩。慢慢就衰落了。
子珺一直看着新海的眼睛说。说完,发现新海脸上挂着失望。就说:咋了,你,答案不满意呀?
不是,我在想,这么神奇的事,却是这么简单的骗局,你们不觉得有意思吗?新海一脸大彻大悟的说。
大家说着话,很快扎起了花圈,就去饭堂吃了饭,准备一齐下去给李月皓守灵。
这时,云安县到宁陕县广货街的路已修通,子珺她们回西安已有大卡车可坐。但是,那种几天才发一趟次的卡车,要想把尸体从云安县运回甘肃也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天气热得让一切打算都变得没有了可行性。
两天后,李月皓及“三八”学生的尸体还是被安葬在了县城东门外的花果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