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粉碎“四人帮”后,队里干部也觉得当时批斗楚江涛也是处于形势所迫而为之。既然党和国家从上至下都在拨乱反正,队里也算是知错能改,权当照顾夏桂莲孤儿寡母,就决定把压面机由她长期承包,每月给生产队交一定数量的机器损耗折旧和劳动日钱外,其余归自己。夏桂莲就把初中毕业几年在家没事干又不到找婆家年龄的侄女晓香,叫来给自己帮忙和做伴,同时让侄女也有事干,挣个零花钱。
子珺很细心,从县城回来她特意为江波的小侄女紫花和新海的侄女苗苗都分别买了糖果和新衣服。
江波掏出给紫花的漂亮的衣裤和糖果,小女孩高兴的手舞足蹈。
大嫂也非常感动,就说:秦老师这几年多亏你照看波娃子,要不然你看我们这样一个散伙了的家,哪有能力再供他上学,你对楚家的恩情我们都没法报答,你还花这么多的钱让波娃子回来看我们,这叫我们心里咋得下去啊!
没啥,别说那报答不报答的,我也没做啥,照顾江波好好读书,也是我当老师的职责,至于考上大学,那是江波自己努力的结果。上了大学,生活费用就不用我们再操心了,你放心吧?这多年你一个人带个小孩也挺不容易的。子珺劝慰的说。
桂莲又说:其实你也一样,也怪可怜的,自家心里都不得畅快,还照管我们波娃子,也真难为你呀!
子珺说:其实以前那种形势,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想想不在了的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更应该好好的活着,现在政策好了,一切都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说着话,晓香已经做好了韭菜鸡蛋臊子面端上了桌子。
夏晓香干净、利落,人也长得眉目清秀甜甜润润的。摆好饭,还调有青辣子大蒜酱油醋汤,闻着都让人直流口水。晓香也随紫花把江波叫小叔,说:姨、小叔来吃饭,走累了也饿了,尝一下盐看行不?
盐很合适,饭做的也香。
江波就边吃边在心里感叹,这小女娃子比自己年龄还小两岁,却能做出这么香的饭,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子珺和江波在花门楼街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饭吃过,又往巴沟新海的老家赶去。
新海的老家在巴沟正沟垴上,银河中学的学朝农基地正好是平行于正沟的一个叉沟。这条沟比起“基地”的叉沟要平缓一些。这正沟里有三个生产小队。子珺现在进这条沟是第三次,楚江波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虽然父籍是住在秦楚古道上,但他毕竟是生在县城,十几岁了才回到花门楼和银河公社,所以面对这深山野洼,他比子珺更陌生。
然而,楚江波是男人,保护弱者是他的本能。到了这里,他倒像个兄长一样,平一点的路都把子珺让到前面,他紧随其后,唯恐子珺哪步踩的不稳,他就会顺手扶住;如果是险路他则走在前面,探好路再拉着子珺攀过。由于前几天的一场特大暴雨,山洪暴发,沿沟的路毁坏严重,很多地方顺沟涧的小路已不见了踪影,人必须从沟边的山坡绕过,攀上爬下,这一点是子珺前两次所没有遇见的,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江波手上提着一大包东西,特别陡的地方,他得把东西先送过去,回转来连拉带抱又小心翼翼的把子珺从高崖坎上接下来。有一处坎子太高,子珺站在高处象站在一堵墙头上,脚已经在江波的肩处,她又穿着裙子和中跟皮鞋上下实在太不方便,蹲下身子也无法够着江波的肩头,江波就够着子珺的手,鼓励她慢慢试着坐在坎边,然后,往前倾身抱住自己的脖子,江波就势接住扑下身来的子珺。并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象抱着一个几代单传的婴儿。
楚江波见这一点路被山上渗下来的水漫湿,就干脆把子珺抱过了这一段泥泞路。
不知为什么子珺就任他这样的抱着走,并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这种久违了的被呵护和疼爱,让她有一种真想永远这样走下去,直到生命尽头的感觉。
楚江波本身从心底喜欢子珺,至于这种喜欢是一种如希腊神话中俄底普斯王弑父娶母似的恋母情结呢?还是青春期男孩对异性的向往而导致的一种暂时的暗恋冲动呢?他自己也无法考虑清楚。他只感到周身热血在沸腾,似乎要从他的身体中朝外喷涌。再看一眼他抱在怀里的子珺,是那样的娇小、那样的柔弱,又是那样的圣洁。他情不自禁的做出了他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个举动——伏下头用撮起的双唇在子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深的亲吻……
在这一刻,有大山蓝天为证,子珺闭上双眼,脸上飞上一片红霞,犹如阳春三月的桃花。
楚江波的这一吻,有儿子对母亲的依依惜别;有学生对恩师的深深谢意!
新海的哥嫂仅一年多时间居然奇迹般的发达了,不但在原来的三间石板房边又续了几间瓦房,还盖起了一溜瓦舍猪圈。
看到哥嫂几年功夫很快把“鸟枪”换成了“大炮”,子珺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嫂子,顾不上向嫂子介绍江波就是当年在自己和新海的婚礼上说等他长大了结婚也要娶子珺当新娘的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也顾不上让江波放下手中给已是十岁多的赵苗苗买的衣服糖果,就那样看着嫂子陈春芳,掩不住向她要答案的意思。
原来赵新江在1976年的春天买回了一个猪仔是母猪,本来是要请劁猪匠来给阉一下的,结果一直没有请来,时间一久,居然把这茬事给忘掉了。
一晃七八个月过去了,到了农历的八九月间,有几天晚上半夜老听到猪圈里猪哼哼叽叽的叫唤,打亮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只野公猪跑到他们家母猪这里偷情来了。新江欲操家伙打死这只野猪,结果被妻子春芳一把拦住,说:你看它们那样,打死它管几丧德的。两人也就回屋里睡下了,天怪冷的,以后再听到猪的叫声,也赖得起来了。
结果谁知母猪的肚子竟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四个多月后,这头母猪竟然生下十三头小猪仔,长得既不象他们家的母猪,又不象野猪,憨头憨脑的,可爱极了,新江与春芳两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天,有一个走秦楚古道贩药材出去的人把这事讲给了山外一个精明的商贩,商贩立即从这个事情中悟出了一个商机——纯正的天然野猪与家猪杂交的后代将会从肉质上彻底改变猪的膘肉与瘦肉的比例。
于是,这个商贩就马不停蹄的赶到赵新江家,一看果然是野猪的后代,他要求以1000元一头猪仔的价钱收购这十三只幼猪仔。赵新江一下子从来人的口中看到了这种猪仔的价值,他就来了个给多少钱我都不卖。
过了一个多月,到小猪仔可以出栏的时候,忽然一天早上春芳起来喂猪,谁知猪圈变得空空如也。可恶的野猪竟然带着母猪和十三头幼猪私奔了。这下真是鸡飞蛋打,既没有了龙又没有了虫,两人都后悔当初没有卖给那个商贩,只恨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这阵悔青肠子也无用。
两人茶不思饭不想的在家干着急也于事无补。全大队的乡亲得知这种情况,组织了几十精壮劳力搜山帮他们找了好几天,但连根家猪毛也没找见。
他们只得自认倒霉算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新江发现他们家的猪圈再一次闹闹嚷嚷开了。两口子出门一看,原来是那头野猪陪着身怀六甲的母猪和那一群儿女回家省亲来了。
这一下,赵新江和陈春芳真是喜极而泣,抚摸着这只通人性的野猪。这只野猪竟然不再凶悍,而是温驯恬静的依偎在它的家猪新娘身旁,从此在这里安营扎寨,繁衍生息。
赵新江他们也就开始将这些杂交的瘦肉型良种猪以每对3000元的售价销往西安的大型养猪场。
也就是从这时起,中国人的菜篮子里就有了大块纯美精良的猪瘦肉。
听完大哥大嫂的讲述,子珺觉得这真是一部动人的野猪传奇。就说:还是现在政策好了,如果放到“四人帮”横行的时候,即使是野猪自愿的奉献,怕也难逃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割得你无法生存,更不用说卖钱了。
大哥说:我们凡是卖给本大队的社员还是以稍高出正常的猪娃价卖给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富了,也不能眼看着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受穷啊。
其实,这点即使大哥不说,子珺也是能感觉出来的,正因为大哥大嫂平时对乡亲们好,在猪跑了后,全大队的人才会自发地帮他们找猪;正因为这里人们的纯朴与善良,才有自己的今天;也正因为这里人们的古道热肠,才有历史上的东汉王朝。
那晚子珺和嫂子就睡在新海原来的那张床上。只是大哥在新海去世后,知道子珺也不会再回来住,就把原来在外面新开的门又封上了,挖开了原来的那个房门。
子珺和江波在巴沟大哥家住了两晚上后,就回到了岭关镇中学,准备启程送江波到大学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