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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剑侠传(1)

新城令崔懋,以康熙戊辰往济南。至章丘西之新店,遇一妇人,可三十余,高髻如宫妆。髻上加毡笠,锦衣弓鞋,结束为急装,腰剑。骑黑卫,极神骏。妇人神采四射,其行甚驶。试问何人,停骑漫应曰:“不知何许人。”“将往何处?”又漫应曰:“去处去。”顷刻东逝,疾若飞隼。崔云:“惜赴郡匆匆,未暇蹑其踪迹,疑剑侠也。”从侄鹓因述莱阳王生言:

顺治初,其县役某,解官银数千两赴济南,以木夹函之。晚将宿逆旅,主人辞焉,且言“镇西北里许,有尼庵,凡有行橐者,皆往投宿”。因导之往。方入旅店时,门外有男子著红帩头,状貌甚狞。至尼庵,入门,有廨三间,东向,床榻甚设。北为观音大士殿,殿侧有小门,扃焉。叩门久之,有老妪出应,告以故,妪云:“但宿西廨无妨。”久之,持硃封鐍山门而入。役相戒勿寝,明灯烛,手弓刀以待曙。至三更,大风骤作,山门砉然而辟。方愕然相顾,倏闻呼门声甚厉。众急持械,谋拒之,廨门已启,视之,即红帩头人也。徒手握束香掷地,众皆仆。比天晓,始苏,银已亡矣。

急往市询逆旅主人,主人曰:“此人时游市上,无敢谁何者;唯投尼庵客,辄无恙。今当往愬耳。然尼异人,须吾自往求之。”至则妪出问故,曰:“非为夜失官银事耶?”曰:“然!”入白。顷之尼出,妪挟蒲团敷坐,逆旅主人跪白前事。尼笑曰:“此奴敢来此作狡狯,罪合死。吾当为一决!”顾妪入,率一黑卫出,取剑臂之,跨卫向南山径去,其行如飞,倏忽不见。市人集观者数百人。移时,尼徒步手人头,驱卫返,驴背负木夹函数千金,殊无所苦。入门,呼役曰:“来!视汝木夹,官封如故乎?”验之良是。掷人头地上,曰:“视此贼不错杀却否?”众聚观,果红帩头人也。罗拜谢去。比东归,再往访之,庵已空无人矣。

尼高髻盛装,衣锦绮,行缠罗袜,年十八九好女子也。市人云:“尼三四年前,挟妪俱来,不知何许人。常有恶少夜入其室,腰斩掷垣外,自是无敢犯者。”

某中丞巡抚上江,一日遣吏赍金数千赴京师,途宿古庙中,扃鐍甚固。晨起,已失金所在,而门钥宛然。怪之,归以告中丞,中丞怒,亟责偿官。吏告曰:“偿固不敢辞,但事甚疑怪,请予假一月,往踪迹之。愿以妻子为质。”中丞许之。

比至失金处,询访久之,无所见;将归矣,忽于市中遇瞽叟,胸悬一牌云:“善决大疑。”漫问之,叟忽曰:“君失金多少?”曰:“若干。”叟曰:“我稍知踪迹。可觅露车乘我,君第随往,冀可得也。”如其言,初行一日,有人烟村落;次日入深山行,不知几百里,无复村疃;至三日,逾亭午,抵一大市镇。叟曰:“至矣!君但入,当自得消息。”不得已,第从其言。比入市,则肩摩毂击,万瓦鳞次。忽一人来问曰:“君非此间人,奚至此?”告以故,与俱至市口,觅瞽叟,已失所在。

乃与曲折行数街,抵一大宅,如王公之居。历阶及堂,寂无人,戒令少待。顷之,传呼令入,至后堂,堂中唯设一榻,有伟男子科跣坐其上,发长及骭,童子数人,执扇拂左右侍。拜跪讫,男子询来意,具对。男子颐指语童子曰:“可将来。”即有少年数辈,扛金至,封识宛然,曰:“宁欲得金乎?”吏叩头曰:“幸甚,不敢请也。”男子曰:“乍来此,且好安息。”即有人引至一院,扃门而去。餽之食,极丰腆。是夜,月明如昼,启后户,视之,见粉壁上累累有物,审视之,皆人耳鼻也。大惊,然无隙可逸去。彷徨达晚,前人忽来传呼,复至后堂,男子科跣坐如初,谓曰:“金不可得矣!然当予子一纸书。”辄据案作书,掷之,挥出。前人复导至市口,惝恍疑梦中,急觅路归。

见中丞,历述前事。叱其妄。出书呈之,中丞启缄,忽色变而入。移时,传令吏归舍,释妻子,豁其赔偿。吏大喜过望。久之,乃知书中大略斥中丞贪纵,谓勿责吏偿金,否则某月日夫人夜三更睡觉,发截三寸,宁忘之乎?问之夫人,良然,始知其剑侠也。日照李洗马应廌云。

[张山来曰:予尝遇中山狼,恨今世无剑侠,一往愬之。读此乃知尚有异人,第不识于我有缘否也。] 皇华纪闻 新城王士祯阮亭本书

天顺间,恩县人赵云,性至孝。母刘病笃,闻怀庆府济源庙神有灵药,诚求可得,云往求之。越二日,水中涌出一绢囊,内盛绛桃花片,约二升许。持归煎汤奉母,疾果愈。其余愈疾又十余人。

白马营,在恩县西十五里,夏秋之际,清晨辄现城郭人物,林木郁葱,日出乃不见。茌平马令村亦有此异。盖山市、海市之属,陆地亦有之。

赖塔拉把土鲁,满洲人,素以勇称。尝从征浙闽。一日浴于溪,水底有物,槎枒如古木,因呼侪辈缚以绳,共引出之,则一龙首,须鬣宛然,缚者乃其角。众皆惊走。赖神色不变,徐入水手解其缚。少顷,雷雨晦冥,龙腾空而去。众皆无恙。人更称为“缚龙把土鲁”。把土鲁,勇也。元时把土鲁必出上赐,本朝亦然。

张大悲,合肥人,居邑之香炉岩。好仙术,常画地为限,牛不能出。恒作泥丸食之,坐卧处往往有云气,后不知所终。

朝城陈给事赞化,崇祯间为桐城令。偶有餽蛋者,其一有五色光,令家鸡翼之。俄卵破,得一小白凤。不数日,寝大,时去时来。其伏卵之鸡,重至三十斤,毛变五色,久之同翔去。

王文正,桐城人,七岁得道书,能役鬼神。后祷雨皖城,有道人亦祷雨池口。池口云起,文正招云过皖。道人曰:“皖有异人。”即棹片席渡江访之,文正亦浮磨江中迎之。咨论竟日。临别,道人以三指附文正背,有顷背痛,则有三铜钉入骨。文正急用瓮自覆,围火炼之。戒家人曰:“七日勿启,可活。”至五日,家人不能待,试启之,钉已出三寸许。文正叹曰:“命也!”遂死。

何公冕,潜山人,少遇异人,授符箓二卷,能役鬼神。初置田于乱墩山,硗确无水。公冕每取手巾沥水,町畦盈溢。会大旱,郡守遣役檄呼之。公冕笑曰:“吾非可檄者。但汝往来烈日良苦,吾书符汝掌中,当得片云覆头,可固握之。”使至,如其言。守怒,固令开视,则疾风雷电骤作。乃大惊,礼致之。尝行路迷津,问芸者,不答。公冕取柳叶布田,尽化为鱼。芸者竞取之,至禾皆被践踏,及登岸视之,乃柳叶耳。

崇祯癸未,潜山县溪河中,结冰如钱形,上有古篆文四,人莫辨之。

南华寺六祖钵,非金非石。魏庄渠督学广东,遍毁佛寺。至曹溪,索钵掷地,碎之为二,每片各有一字,视之,乃“委鬼”也。庄渠异之,寺因得不毁。

崇祯中,有彭举人某,病中梦至一官府,其神冠冕坐堂皇,状如王者。闻胥吏传呼魏校一案。须臾,有一官人,峨冠盛服而入。其神问:“何以毁曹溪钵?”答言:“吾为孔子之徒,官督学校,在广东所毁淫祠几千百所,岂但一钵?”神云:“闻钵破中有魏字,如此神异,乌可以为异端而毁之?”答言:“魏是予姓,既数已前定,虽欲不毁其可得耶?”神语塞,揖之而出。彭病痊,为人言如此。

林癸午,不知何许人。年十余,投阳江北贯中为人牧竖。每出牧,以箫管一枚自随。牛有逸者,取箫画地,牛不敢出。晚归,辄束箫高篁中。篁俯地受寄,若有神物伺之者。河畔一巨石,形如犬,癸午每坐啸其上。忽一日谓其徒曰:“吾当以来日上升。”明日往视,与石俱不见。事在万历初年。

崇祯丙子秋,广州城东二十里北亭洲田间有雷出地,奋而成穴。耕者梁某投以石,空空有声。内一雄鸡其中,逾夜鸡鸣无恙。乃发之,有金人如翁仲者数枚,各重十五、六斤。有二金像,冕而坐者,笄翟如后妃者,各重五、六十斤。地皆金蚕珠贝,旁有镜一,光烛穴中;宝砚一,砚池中有玉鱼,能游泳;他异物不可指识者甚众。梁携归,光动四邻。邻人觉而争往,遂白之官。有司亲临发之,隧道如城,高五尺余,深三丈,中有碑,乃伪汉刘龑塚也。文曰:“维大有十五年,岁次壬寅,四月甲寅朔廿四日丁丑,高祖天皇大帝崩于正寝。粤光天五年,五月癸未朔十四日丙申,迁神于康陵,礼也。”文多阙,不尽载。“翰林学士知制诰正议大夫尚书右丞赐紫金鱼袋臣卢应初撰并书。”按《五国故事》,龑天福壬寅岁四月,避暑甘泉宫,未几殂。《通鉴》及《十国春秋》皆作三月。据碑当以《五国故事》为正。《十国春秋》又云:“康陵在兴王府城东二十里之漫山,陵中以铁锢之,坚不可启。”光天乃龑子玢年号。玢立仅二年,为其弟晟所弑,即改光天二年为应乾元年。按光天无五年,《十国春秋》称殇帝光天元年八月,葬天皇大帝于康陵,与碑皆不合。又考伪汉诸臣列传,止有卢膺仕龑为工部侍郎,才藻俊茂,晟时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无应初名。识之以俟博雅者考焉。

《澹归禅师集·六和尚小传》云:吴震崆侍御,小字六和尚。髫时读书灯下,水中盂内跃出一僧,长三寸许,绕案而行,且言。震崆惊问之,曰:“吾能知人终身,亦知人前世。”震崆意稍定,曰:“试言我终身。”曰:“汝以某年登科,某年登第,初任某官,再三任某官。”曰:“更言我前世。”曰:“汝前世某山某僧,吾即汝同道之友,今相报耳。”曰:“何以教我?”曰:“当早回首,无忘来处。”因忽不见。明日,案上瓶花枯枝更开,一生功名,片语不爽。

韶人黄思德纪事云:韶城西南楼,有关帝庙。顺治丙申,五月二十日未时,思德游芙蓉山归,从舟中见楼上毫光炫曜,关帝披金甲蓝纱巾,立楼牖面北,少顷面转西,移时而没。两岸居人皆见之,且惊且拜。三十一、二十四、二十五、三十,凡四日,依时复现。次年丁酉七月初十、十二、十四日,依间复现。或黄盖,或二将随侍,见者不啻千万人,因镌碑勒像,以志灵异。以事余在京师,闻之袁密山景星通政,至曲江,乃得其月日之详如此。

[张山来曰:《皇华纪闻》凡四卷,先生奉使南海时所笔记也。余窃僭取异事数条,盖欲与拙选相类云尔。倘读者欲观全豹,则自有原书在。] 毛女传 江阴陈鼎定九留溪外传

毛女者,河南嵩县诸生任士宏妻也。姓平氏,美而且淑,归士宏,阅三岁而无子,乃往祷少室。行二十里,度绝岭,方舍车而徒,以休舆夫,忽猛兽横逸,平氏惊坠深谷。士宏四顾,皆千仞壁,不可下,大恸而归。召沙门梵诵,誓不再娶。

平氏既亡三年,里有张义,向竖任家。往樵山中,猝闻幽篁深箐间婉婉呼张义者。义大骇,回顾见一毛女,通体垂黄毫长六七寸许,因咋舌不敢语。毛女曰:“我任家大嫂也,汝不相识耶?”义惊曰:“大嫂固无恙乎?何幸而得此?”曰:“我初坠,缘藤得无损。既而饥甚,见交柯女贞子甚繁,因取食,味殊涩,不可口,三日后,则甘香满颊。三月乃生毫,半载则身轻如叶,任腾踔上下矣。第山中乏水,唯此有泉,渴则来饮耳。不意得与汝相见。”义具道任生哀慕状。毛女曰:“我已趯然轻举,与鸾鹤为伍,其乐何如,肯复向樊笼哉?为我谢任生,早续姻盟,以丰后嗣,毋徒自苦也。”言已,一跃而往。

义亟报任生。任生大喜,即偕义诣樵所取之。伏草中,俟三日,毛女果至,直前抱之。毛女曰:“谁耶?”曰:“夫也。”曰:“妾貌巳寝,君不足念也。”曰:“我不嫌汝,何忘夙昔之好乎?”因泣下。毛女心动,乃允之,遂与归。初饮食,腹微痛,逾时而定。半月,毛尽脱,依然佳丽也。自是情好益笃,生子女数人,历四十余年而死。

外史氏曰:神仙可为也,使平氏当饮水时,不呼张义,则凌踔碧虚之上,一死生而无极矣,何至埋身黄壤哉?甚矣情丝之难割也!

[张山来曰:使我为任生,则随毛女入深山中,亦效其饵女贞实,共作仙家眷属,何乐如之?计不出此,何也?] 宝婺生传 钱塘陆次云云士北墅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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