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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未了

江风不住的呜咽,夕照浓艳如血,柳絮翻飞。这么一群白衣素服的人,就此正在为着这一位剑客送行。众人们的神情凝重,而他此时身缚长剑,面上露着无尽的坚毅,目光之中却在那人群中梭巡。此时璞恩同时也看到了刘嘉童,他的神情十分的悲戚,似是已预感到了大厦将倾。

他这番却也不过就是让比翼送死罢了。

在踏上扁舟前,比翼他仍是在四处张望。她知道他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她却又不能上前,刘嘉童和他的一群手下此时就在他身边,她此时也只能躲在那树后,最后就看一眼他的容颜。

目睹着载着他的小舟就此漂向了不归路,她不由得又想起昨夜他的话“如果我这次行刺成功,我一定带你走!就让我们去没人的地方,过我们想过的那种生活。”

他说的是如果。他说的是一定。他说的是我们。他的想法和他的人生是一样凌乱脱节,毫无那怕一点的理性逻辑可言,却又是那般的诚挚拙朴得几乎就此令她落下了泪来。

此时他们已经驱车返程,马车就这么陷于江边泥潭之中不得前行一步。就在车夫推车时,璞恩就此微掀车帘,赫然就看见那两条被过往车轮压出的沟壑中静静得栖息着那么两条小鱼,脑海中不由得顿时想起庄子所言“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很多时候,错过自己身边的风景,再次回头的时侯,却已是无迹可寻,或许这就是这个人生最悲剧的地方吧,爱过了恨过了的人,都已是淡出了视线,而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能够再如何的相濡以沫又如何?在那些青葱岁月里的患难与共注定都是终要退出舞台,或许多在年后相遇,也不过只能黯然一笑。璞恩轻轻的放下车帘,心想,若是他真的到了刺杀失败、被逼近死亡的边缘,是否还会在那脑海中追忆起片刻她的容颜呢?抑或,在他的来世之中,她依然还只是那个他的过客,如同那红尘中之中一朵独自绽放枯萎的玫瑰花,身世如此的飘零,随风而舞,任凭那雨打风吹?

又是这么全新的一天,依然又是从那黄昏开始。

天光一直这般的将暮未暮,寻常百姓家饭桌上的烛火也不过就是刚刚燃起的时候,她又开始对镜贴起来花黄:温暖的细粉,冰凉的胭脂,香氛浓稠的白霜,容颜渐次变得幽艳,她用那细丽眉笔描一抹入鬓秀眉。然后,她就要在发髻左侧细细戴好一朵开到荼蘼的红玫瑰花。

这时红衣和葬春进门不停的闲聊,璞恩突然听见两人在一旁吃吃地笑,说是今天酒客都在谈论着一个很是不自量力的傻子。那傻子自己行刺唐王,却是早被唐王识破,最终还是血染皇庭。璞恩正在别玫瑰的手不由得兀地抖了那么一下,一阵刺痛骤然传来,她看见了一滴血缓缓从指尖渗出,那玫瑰花瓣后面竟是藏着暗刺。她冷冷的那么一笑,将血涂抹于玫瑰之上,再从容的将那花朵细细别好。

梳妆完毕,她披上了那红衣,自己款步下楼。在那浅笑晏晏之间,发侧的玫瑰花瓣招展依旧,及地的红裙拂摆无边。每这么一夜,过往的酒客,依旧是相同的伊始,类似这般的故事,而她也如同走在那个初识他的夜里。

楼下的酒客,此时怔怔望着她,一个个莫不都是惊艳痴傻的神情。

而在那牡丹阁窗外,印着“璞恩”二字的大红灯笼却又是在那无边的夜色中绽放了。

董清妍是一只很是快乐的小狐狸,她自由自在地在生活在这片森林里已经有了一千年。一次因为自己一不小心落入猎人陷阱,被刚好路过的少年胡歌所救,胡歌轻拂着董清妍的狐尾,并为她轻轻的包扎好了被夹子夹伤的小腿。也就是在这不经意之间,董清妍对这位翩翩少年动了那么一丝真情,从此之后的****守在他曾经路过的树林边,渴望着能够与他再次的邂逅。

可是董清妍一辈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再次遇见胡歌的时候竟然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他为了采摘那一簇盛开的正艳得海棠花而被一只毒蜘蛛刺中昏迷不醒。小狐狸此时心急火燎,无计可施之下,最后不得不逼出了自己修炼了千年的精元来拯救胡歌,为其化解体内的剧毒。但是这毒散之刻,正是董清妍自己身形俱灭之时。突然就有这么一滴花露突然落了下来,滴在了胡歌干枯的嘴角,他自己渐渐的苏醒,醒来以后发现海棠依然盛开,自己却是依然在这里,全然已经忘却了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再次目睹着这娇艳无比的海棠花,胡歌便在瞬间爱上了这簇绽放的鲜花,并以为是这鲜花甘露救了自己的一命。不由得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中,他把这个海棠花移植到了自己的花园,天天的浇灌,整日的吟诗作画,一直都是爱护有加。并请了丹青国手画下这海棠花最美的瞬间,精美的装帧,悬于自己的卧室,****欣赏。

魂飞魄散的董清妍飘啊飘的,始终就在胡歌的周围一直的徘徊,不忍就此离去,看到了胡歌如此的迷恋海棠,从来都不曾想起过自己,董清妍心中有所不甘,决心再遇胡歌,再赌一次前缘。心怀宿愿的董清妍自己飘至观音面前,祈求那观音赐予自己人形,让胡歌明白自己对他的爱。

早已洞悉世间男女爱恨情仇却仍是心怀慈悲的观音菩萨不忍这董清妍为情所困,一心都想要度她成仙,化解这段难解的三世宿怨,解开了这女子心中不能拂去的忧愁,于是就劝道:

“董清妍,这世间,究竟有缘无缘,上天早已注定;有情还是无情,又岂容你争?人间的繁华若景,何必又要独独为伊憔悴?你若是想要续一段情缘,我便就此送你另一段尘缘吧。”

董清妍不由得凄婉哀痛,一直哽噎难言:“这此生此情,绝是无可替代,还请菩萨赐予我一次再生的机会,让我可以再次与他相逢。他一定不会这么忘记我的,是我用了我自己千年的功力救了他,他绝对是爱我的。我愿意再用这三千年的修行来证明这个事实的。”

观音看着这聪明而又万分执着的小狐狸,不由得轻轻地叹息起来。

小狐狸无比坚定地说,“请求观音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了结这个心愿吧。”

观音菩萨看着这个为情所困而执迷不悟的小狐狸,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想起你的,这几世的轮回,这几番的花开花落,又有谁会记得起来那千年前的一瞬?所谓天有天规,地有地律。既然你真的想再与他相见,就是逆天而行,你这是必须要付出代价啊!不如我们打个赌,我就赌他不会这么记起你,更是不会爱上你。但是若你输了,你就将会万劫不复;如若你赢了,我就让你转世为人,度你成仙。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

董清妍听了不由得为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开心地笑了说:“请菩萨放心,我一定会尽这千年灵力让他来想起我的,让他爱上我的。如若我真的做不到,就任由菩萨这么将我送上斩妖台……”

观音菩萨叹息道:“世上有痴情之人,却也有痴情之狐……不过你还是要放心,来世他还是那么一个凡人。万物皆有善恶,自有那般因缘。此情此缘,皆由这天定,你若是想争这个,只怕是要有个玉石俱焚。”

我终于又成为了那么一只小狐狸。于是我又想到了你温柔的笑眸,我的嘴角不由得冷冷地浮起了那么一丝微笑。我就是要用我这毒一样的容貌让你来回想起我们的前世,我要让你彻底爱上我。而你曾经欠我的,我也会在这次相遇之时让你彻彻底底的还回来,我们之间的一切,我们的一切都会在这次相遇有个了断!这相遇的渴望让我如此的向往,复仇的快感似乎在这瞬间湮没了我重生的心,只是是否他依然还会在那朵朵盛开的海棠花前流连?是否他依然会为那么一只天真的小狐狸而无动于衷?

再次成为一只小狐狸的我在普陀山静修着。而在这里全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各类小妖,他们也是像我一样的修行着,也许亦是为了那个前世使他们一直魂牵梦萦的人抑或是为了那心中千年不灭的梦想吧。观音菩萨如此的将无数如我一样的宿怨难解的冤魂聚集于此处,无比天真的以为这满山的紫竹林真的可以消解心中的仇恨,无比天真的以为这满池的莲花真的可以荡涤世间的血腥。殊不知,而我想到的也只有报仇,我要让你疯狂的爱上我,纵然只是那么相遇的一瞬,也可以足以平复我数年不解之怨啊,只是为这个理想,我也愿意在这里安静的等待几千年。

我一直这么专心地修行着,或许有时候会做噩梦,每次我都是惊呼着从我的梦中醒来,清泪湿枕,我无比怀念他那无比的温柔以及我救他那一刻的毫不犹豫。我用我这千年的爱变成了恨,但我不会后悔。我只要让你发狂的爱上我,今生我们的情缘只要有一分,我们就再也互不相欠。我不惜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来修得我现在想要的今生,即便只是为了那纤纤玉手在这最美的那一刻伸展,我在这普陀山上的仙石上拼命得磨砺了整整一年,更不用说是为了那如花的笑靥,我在那山崖寻找这易容仙草的已经历尽千辛。与我的外表的修炼相比,内力的修炼更是让人倍受煎熬,为了追求这极致之美,我会消耗自己无数甚至更多的精力,会使自己感到更大的痛苦。每每想到他将就会如此的在我面前为我的惊艳而赞叹,我就会将这最后的灵力凝聚在眉心,想像着与他相拥时的那最后一刻的安心与温暖。

我仿佛就如此看到他在凡世快乐地生长着,他美丽的笑颜是我这几生几世不会忘记的,更是让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我想,这一次又一次的喝了孟婆汤的他,一定是已经完全忘却了那只为了救他而已经粉身碎骨的小狐狸……我想起了观音菩萨曾经对我说的,“当他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他的心口就会有极度的痛楚,却无法明白原因,而你会知道莫天认出你时,眼睛里面就会出现那很是蓬松的狐狸尾巴,然后自己的心口剧烈疼痛……”

普陀山的那美丽的通灵草静静地伴随着这一池的莲花花开花落,紫色的花朵幽幽地点缀在这与世永远隔绝的不论寒暑的圣地,美丽而又妖娆,迷蒙而又清晰。在这一片片的花海幽静而又从容之际,宁静之中的纤手勾魂。静谧而又永远都是短暂的,纵然就是一片无比宁静之中,我仍然也会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夺走了我的爱人的那丛绚烂的海棠花,我想她也许也已经成为了凡间的姑娘,有着那般纯洁的眸子,也有着美好的人生。她也会跟着他一样亦在成长,也会很平凡地走完一生,然后就再次轮回,忘记了自己的前生的痛苦与罪孽。不过已经不重要…我是一定要撕碎她的…不管她现在是什么…

“万物之善恶,自有其因缘”我仿佛就此听见那遥远的声音回响,这是那么的震撼有力。而我只是一个妖精,只是一个一心要为爱而复仇的妖精,没有一点点的奢望,只有着那无尽的仇恨……我就这么年复一年地修炼,如此的几千年也就这样一般的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几万年也许就是这般在这山林里的花开花败中过去。追求理想的过程是的确是无比幸福的,我从没想我等了这么千年的那一天那么快来到。我终于还是等到了那一天,那妖魔正在修炼着法术,我手中掌握着那不断变幻着颜色的紫色水晶。我忽然就感到了全身如同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就宛如千年前我自己独自一人灰飞烟灭时那一刹那的痛楚。

我突然站了起来了,疼痛就这么消失了,接着我便听到了自己周围群妖的莫名惊呼。我明白了自己如此修炼了千年了,终于,终于,终于有了那无比倾城的容貌与那无比婀娜的身姿。我终于是站起来了,如此楚楚动人的身姿,袅袅娜娜。我自己对着镜照容,我看见了那镜里的美人,如此的柳眉粉黛,明眸皓齿,朱唇轻点,垂鬓弯转。我轻笑,如那涟漪花开;我锁眉,便似那晨雨薄雾。观音菩萨他果然还是没有食言的,它赐予了我绝世的容貌。狐妖姐妹们都是纷纷来祝贺我,一个个都哭得像泪妖似的,这般的滴下来,就在地上开了几朵白花,若她们的修为够高,也许也会开出来这碧水白莲的幻影。一向最照顾我的陈月竹姐姐轻轻得试擦着她那把忘情经纶,柔声地对我说:

“小董,你这便将要去到人间,虽然你的确拥有了法力与美貌,但是你千万不要被那人类外表的奢华所欺骗。你这千年的修行也只是为了一个理想,姐姐我会就此支持你做的任何事。但是,你的善良与纯洁也许就会成为你这梦想实现带来更大更多的痛苦。如果你恨了,就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吧;如果你爱,你也要千万要尊重自己内心的选择。只是,只是你千万不要再去执着于那一些不可抗拒的事,再次无奈的枉自牺牲自己啊!姐姐在这里会盼望着世间的你过得幸福。来,姐姐把这把忘情经纶直接送给你,也可作防身之用。”

“前些年来这里有一个云游过的一位参佛的人曾经送给我这么一份‘佛缘符’,你这番也带上吧,以寻得有缘人,他就定会帮助你的。”

此时我方才看到了那传说中的忘情经纶。我轻轻的抚摩着它,连那最细小的尘埃也挡不住它撕裂的锋芒,它的周身散发着那诡秘的绿光,隐隐约约的,竟像是一个妖精无比美丽的容颜。我知道陈月竹姐姐有比我更加巨大的伤口,她是这个落妖谷狐妖族之中最美最有智慧的狐狸,有着妖族中不可战胜的灵力以及那不愿让任何人触摸的感情。她也只是在这么等待,等待着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结局的未来。姐姐美丽的容颜在岁月的流逝中越发的靓丽起来,因为那心中所解不开的结,她只是在修炼,修炼,等待,一直这般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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