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命都是敖天给的。当年如果没有他的一次出手相救,他恐怕早就已是这深海中的冤魂了。
于是他纵然知道这是错,他也只能自此一错再错下去。
此时的老龙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决定立刻水淹大唐。这次朱明博的任务,就是当那南海龙王开始作法起浪时,率领着虾兵蟹将们冲上海岸,在此时推波助澜,惊涛拍岸。龙王对他反复的叮嘱:“此次你只可成功,不许失败!”
水淹在此时开始了,他率领着自己的手下,冲在这海潮的最前缘。这一时之间,虾兵蟹将们这浪头上来来往往,穿梭如流,海面上的风浪顿时大作,波涛汹涌至极,惊涛骇浪,气势无比汹涌。
朱明博此时正率领着一群凶恶的虾兵蟹将冲至这浪尖,企图再掀起又一重的波浪。这时他却是突然目睹了敖离瑞正在聚集着自己的毕生真元堵住了这汹涌的海浪,顿时他就不由得呆住了。“停!给我停!”他疯狂的大声喝令着自己的手下停止发力。
只是他明白的太完了…等他明白了敖离瑞其实是在牺牲着自己换取这大唐百姓的生命的时候,他不由疯狂而又悲戚地大喊一声:“不要!”这样惨烈凌厉的叫喊,这样一般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当年他目睹自己的父母被虎鲨活活吞噬时才有过。
可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去阻止她了。当这又一波的潮水拍岸而来时,敖离瑞自己毕生的真元已然是全部耗荆也就是在这天地变色的一瞬间,他突然就看见敖离瑞的肉身仿若飞升一般的缓缓升腾于那空中,她头上鲜艳的迎春花花冠被这潮水搅散了,无数的黄色花瓣散落在了这水中。
而在自己的灵魂脱窍而出的一瞬间,敖离瑞不由得动用了自己全身的力量使出最后一丝真元,封住了这最后一波海浪,可是她却是再也无法去抓住那支已经相伴数十载的珊瑚笛,她也只能如此眼睁睁的看着它落下半空。这时,自己口袋之中的那半块琥珀也不由得划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已经将要兵解了,在这肉身即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一眼就看见了朱明博那悲绝至极的痛苦表情,她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为其流下了这么两滴泪水——为了他,也是为他。此时所有自己来不及说的话,自己所有未了的心事,都被凝聚在了这两滴晶莹的泪水里。一滴泪水轻轻的落在了那块琥珀上,另一滴则是落在了那碧青珊瑚笛之上。
那滴晶莹的眼泪渗入了琥珀之中,成为了一个很是小小的气泡,落在了那岸边礁岩的缝隙里;而那珊瑚笛却是直接被退潮的海水无情的卷入了那大海的深处……终于,这海面上停止了疯狂的涌动,再次平复如镜。此时的南海龙王突然发现了那海水之中四处浮游的美丽迎春花瓣,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不详的预感,他疯狂的冲出了水面,猛得就看见了那海面上形容枯槁、呆若木鸡的朱明博,他万分急切地上前询问着自己的爱女敖离瑞究竟出了什么事。朱明博此时才是如梦方醒,将自己刚才所见的一切如实叙述。南海龙王在这个瞬间只感觉自己被狂风吹成了一具可怜的空壳,在这短短的一月内,他先是失去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现在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一个女儿,他不禁得痛心疾首疯狂地地仰天长啸:“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潮水缓缓得褪去了,海天无言,或许只有那漂浮在海面上的星星点点美丽的迎春花瓣,才此时在提醒着三界刚才发生的一切。
朱明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大脑万分凝滞的游向了那大海的深处。他自己的身边翻涌着那无数的黄色的迎春花花瓣。
他感觉有什么液体由双眼中疯狂的涌出,他继续的游弋。这时他突然就看见了一只珊瑚笛,被那海水裹挟着,在那海水之中不停的起伏游荡。
他不由得心头一凛——那个是敖离瑞最心爱的笛子!他立时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碧青的珊瑚笛。
他这时才突然清醒地意识到敖离瑞已经死了。这次是真的死了。她似乎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了。
至此,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毫无任何的意义了。当年自己的父母去世的时候,他的心已经死了一半;如今再看着这个世间唯一一个真正还在关心着他的人死去,他那另一半的心,也在这一瞬间疯狂得迸裂为了碎片。
这次的水淹大唐的行动又是失败了。
此时的南海龙王极度的悲恸。他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这次还又失去了可爱的女儿。女儿的死,令他在这瞬间突然就是一个警醒,他不由得放弃了自己水淹大唐的想法。而朱明博却是连续两次重大任务都已经失败了,他终还是难脱其咎。
老龙王派人来将他押入了龙宫的死牢。
对于朱明博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此时的他没有那怕半点的挣扎和反抗。事实上只要他想走没人拦得住他,只不过对于一个心都已经死了的人,他是根本不会去关心自己的肉体是否生存或死亡的,因为那不就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同桌子、板凳、礁岩还是砂石没有一毫的区别。
半夜时分,朱明博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成眠。终于他终于起了身,倚着那墙面,遍布着褐茧的大手,轻轻抚摩着那支美丽的珊瑚笛。这时,那个笛孔中的一个透明晶莹的气泡,缓缓地升腾了起来,一下子就涌入了他的眼中。
人人都说龙的眼泪,能够让一个人照见自己的那些红尘往事。敖离瑞那滴落入了珊瑚笛中的美丽眼泪,瞬间就让朱明博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些过往的一切……龙太子敖天伪装成为青鲨,疯狂杀戮着在深海中嬉戏的虎鲨幼子。此时虎鲨群被骤然激怒,大举奋起反扑。敖天与其爪牙一路游走着行至青鲨聚集地,愤怒的虎鲨便顿时一拥而上……而敖天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为那么一场阴谋,他非常的需要一个能够为自己效力的青鲨作为爪牙。于是他挑中了年龄最为幼小,但是身体资质却是最好的朱明博。
原来,敖天那所谓的侠义相救,也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凶狠的爪牙罢了。
而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竭力的支撑与努力、牺牲和感恩,竟然是只一场虚空的幻梦。
这无比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就要令朱明博发狂了。
他用自己的蛮力奋力撞开了狱门,疯狂地冲出去,直奔向那依旧美丽的龙宫。此时的南海龙王正是在大殿之中饮酒求醉。
南海龙王看着那双目无比通红的朱明博,自己的气焰却是已先自灭了七分。
二人当是一顿恶杀。此时的南海龙王却又哪里是朱明博的对手。朱明博将自己的双剑搁在南海龙王皮肤松弛的脖子上,此时朱明博真想掐死这个家伙。可是,这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儿子敖天,而并不是他!再者说,如果南海龙王死了,那么大唐南方的百姓的降雨又该求助于何人?敖离瑞若是泉下有知,她却是也一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朱明博却是猛得勒紧了南海龙王的脖子,大声他从此刻起,一定要恪尽职守,否则定不饶他!
此时的龙王惟有点头称是不再敢有一点的反抗。
“我今日暂且饶你一命,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保证这人间的风调雨顺,不准再玩忽职守。你以后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了,你现在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又失去了自己女儿。难道你女儿的死还不足以令你觉醒过来吗?!难道你想让这整个龙宫都埋葬在你巨大而又无聊的罪恶感中吗?如果你连这些最起码的职责也都做不到的话,我就一定会再回来的,届时你会得到比这更大的惩罚。”
龙王此时已经没有了半分的力气,点头答应后,便就颓丧地瘫软在地。
朱明博最后又看了一眼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龙宫,独自一人怀揣着美丽的珊瑚笛,孑然一身,向那大海的深处游去……
此时早就已经是小麦丰收的季节了,只是麦田之中却是稀疏寥落,阳光无比的炙热,沟渠早就干涸了下来。敖离瑞轻轻地坐在那田埂的边上,看着一群小小的蚂蚁忙忙碌碌地搬运着那么一颗早就已经枯瘪的麦粒。田野早就已经龟裂,蚂蚁们终于还是在一道对于它们来说无比宽大的裂缝前停了下来,那个裂缝显然是它们无法如此跨越的天堑。敖离瑞不由得叹口气,折下了一枝麦秆置于那裂纹之上。蚂蚁们顿时万比欣喜地载着那麦粒爬上了并不是多粗的麦秆。
而此时敖离瑞的心却是始终都无法快乐起来。自入春以来,大唐就是滴雨未下,河脉自此断流,庄稼相言欠收。她自己深深的知道,父亲再一次的失职了。
作为南海龙王敖钦的女儿,她本是可以就此深居于龙宫,过着养尊处优、一直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她的父亲和哥哥敖天待她非常之好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只是她却走上了一条与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她自幼便是兰心蕙质、体恤民情,很是关注百姓们的疾苦,她为了自己父亲和哥哥的失职与恶行不由得痛心不已,并想方设法的在这事后尽力的弥补。
此时从夏到秋,又是由秋入冬,她自己化身为了少年渔民,深入那乡野巷陌,扶助着贫民。一天,她看见一位垂垂老者正倚在一家酒楼的门口,双唇早就已经皴裂,几欲就要昏厥。而这店家却是只顾招揽自己的生意,根本就是不过问门前这位濒危的老者。
敖离瑞自己心中抑愤难平,便要上门帮这位老人要上一杯水喝。谁知这个店小二出言不逊,双方顿时就争执了起来。敖离瑞自己最是看不起以貌取人的人,自也不想和他再做过多的纠缠,于是就嘻嘻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话毕,她伸手便要强夺那帐台前的茶盏。店小二顿时就是大怒,挥拳便要上前,只是敖离瑞又企是他能打中的?这时一位穿着很是华美的少年大步上前拦住了那名店小二,轻声道:“不过就是一杯茶水而已,小二哥又何必动怒,等下一起算在我的帐上也就好了。”说完他就端起了茶盏,递与敖离瑞。
敖离瑞一抬头,只见那名华美少年浓眉如墨,双瞳幽黑,眸光沉沉似天。她轻轻地接过茶盏,心中却是莫名的有些怯于道谢,只是转身快步跑到了那酒楼的门口,将茶水递于了那很是有些年纪的老者。老人接住了茶盏只是不停的念叨:“谢谢了,谢谢了,多谢贵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