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人已经安度难关,敖离瑞便就放下心来。她尾随着那名华美的少年大步走进了酒楼,却是见他一个人叫了那么一大桌子菜,只不过却是不过就是些什么鸡鸭鱼肉万分庸常的菜肴。那名少年很是热情地招呼她来同吃,敖离瑞却是心想,我才不稀罕这些无聊的酒菜,但是她的嘴上却是嘻嘻地笑道:“这酒楼里面外面看着都是堂皇富贵的,其实有的也不过就是些贯常匠气的普通菜式罢了。若你真的想吃到真正好吃的东西,不如就跟我去些山野的小店。”说完她牵起了少年的衣袖便往外跑去,这一路一直跑到了江边芦苇荡旁的山野小店中。
这个小店建在一棵无比硕大的水杉之下。那水杉的树干挺拔而又笔直,高耸直入云端,枝叶无比的繁茂,郁郁葱葱。敖离瑞轻轻的抚摩着那树干之上苍老的树皮,不禁得喃喃自语说道:“这就是水杉。水杉是这世间罕见的树种,它的历史可能要比大唐还要悠久得多,它的外形优雅而又凝重,刚正不失坚毅,这种木质厚重深而又沉,它一直以来都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树。”
半晌,她又回过了神来,说道:“来,我们一起点菜罢。”他们点的是鱼籽炝豆腐,菜苔炒腊肉,重油滚虾球,尖椒猪血,干煸子鱼,粉蒸青鱼,汤是用砂锅文火慢慢煨成的粉丝莲藕排骨汤,汤里面是定要放进那清脂消火的莲子心和百合瓣的。
这不一会儿,酒菜就已经摆满了这两张拼起来的大杉木桌。虽说是杯盏很是拙陋,装饰又是简朴,但是那少年却是并不介意这个。他似乎是从未见过这些常见的山野风味,在此时自是吃什么都香,对于这每一道菜都是充满了由衷的热爱。他吃得忘我的投入,吃得如此这般酣畅淋漓,吃得如此这般的热烈奔放,那神态无比的天真而又专注。敖离瑞在这一旁看着实在是感到有是有趣,深受他的感染和带动,不知不觉也吃得很是兴高采烈起来。
敖离瑞自幼便在南海龙宫长大,除了自己那个性格很是骄纵的哥哥以及被哥哥训导的阴戾寡言的守卫朱明博,自己就再无其他玩伴了。此次自己偶遇了这位年龄相仿的少年,而且对方很是俊朗得体,谈吐又是隽雅,松弛自如,当真是有着那么几分喜逢知音之感。自己与他滔滔不绝说到这动情处,她竟是一把就攥住了对方的手。刹那间似乎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就是松手推开,低头不由得羞赧一笑,而那一种莫名其妙的奇异触觉在此时已直抵内心。
在这酒足饭饱之后,那个华美少年随手就摸出了一件白玉麒麟付了帐。敖离瑞心里不由得讶然,心知这个少年必是家境优越、出身豪门。
出得这小店来,清冽寒风顿时扑面而来。敖离瑞自己心想,我与他到底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罢了,我倒是要来看看他对我这腔的热忱到底是真是假,于是双手抱肩,于是她便试探道:“这春寒时分,公子你可否将借你的裘衣供我来御寒?”
那少年却是毫不犹豫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裘衣,披在了她身上道:“兄弟,你我此次当真是一见如故,你就将这件衣服穿了去吧。”
敖离瑞本是想要出言试探,却是没想到对方竟是答应得如此豪爽之至,顿时感激和投契就在敖离瑞的心头暗涌纠结起来,她的表面上仍是还要故作镇定的说道:“多谢了。不过小弟还没请教兄长尊名。”
那少年不由得笑道:“在下刘恩彤。兄弟你呢?”所谓是投桃报李,敖离瑞在如实相禀之后,便慷慨得取出了自己母亲去世前留给自己的那么一块蜻蜓琥珀递与刘恩彤,自此快步转身离去。
刘恩彤显然已经察觉出了这块琥珀的价值连城,在她身后大声喊道:“贤弟,这么贵重的宝物,我可不能要!”见他正要上前追赶,敖离瑞不由得顺势在前面疾步如飞的跑了起来。
及至这两人跑到了海边,敖离瑞骤然回眸对刘恩彤粲然一笑,转身就是跃入水中。片刻之后,天际之间传来敖离瑞十分悦耳的声音:“哥哥,待到十日之后,你可一定要来这里等我。”
在这一生的生命中总是有些注定的时刻和有些注定的人,使你与其初次相见时,便已经有了爱情的预感,那是超越了所有的现实、理智和逻辑的冲动,就像海上的大潮般无比汹涌的袭来。
自己回到龙宫之后,敖离瑞每每的忆起刘恩彤,便有着那么几分知音难觅、双隔海天的切感。那块美丽的琥珀,是母亲在临终之前亲手交给敖离瑞的,那时还是特别的叮嘱,只有在自己遇见了心爱之人时,方可亲手相赠。那美丽的琥珀无比得晶莹,里面沉睡着两只美丽的小小的蜻蜓,一只红色,一只绿色,都是一般振翅欲飞的姿态。那两只蜻蜓在里面面对面,似乎是在喃喃互语一般。虽然说这已经年代久远了,但是那蜻蜓翅翼之上的纹络却是仍然依稀可辨。那琥珀乃是这三界之中都万分罕见的珍品,而敖离瑞在赠予刘恩彤时,却是没有半点犹豫。他的热情相助,他的淡定从容,他的憨稚无邪——或许那琥珀原本就是该属于他的吧。
于是她开始无比耐心的等待起来,就等待自己十日之后的重逢。然而这并没有过上多久,却是突然传来了噩耗——敖离瑞的兄长敖天突然出事了。
原来,在几年前,敖天率领着自己的爪牙踏平了北俱雪国,意欲想要独占雪国的珍品雪莲。雪国的英雄张明录在黑松涧为守护自己挚友之子小文健与敖天发生了殊死搏斗,在自己一只胳臂被封印,另一只胳臂被敖天斩断的万分危境下,将敖天斩为了两截。而张明录却也是因为自己失血过多而死,在死后自己的魂魄仙化为了天狼星。
南海龙王为自己的爱子举行了盛大的海葬。敖离瑞自己站在哥哥的灵柩边上,心潮一阵的起伏。其实,自己的哥哥出事,她就早有了预感。哥哥一直以来都是飞扬跋扈,骄纵四方,涂炭生灵,完全就是不顾这百姓的死活。敖离瑞自己多次劝说都是无果,只得在一旁冷眼旁观。
而对自己的哥哥来说,这样的死,或许也称之为人生的解脱,否则他这样下去还不知还要犯下多少的罪孽。这次哥哥被张明录所斩,敖离瑞虽然有所感伤,却是并不如何的意外。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她自己的父亲,如今的丧子之痛已经完全摧毁了他仅有的理智,敖离瑞隐约预感到了自己的父亲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第十天,敖离瑞换了自己最为上华衣的美服,头上戴着美丽的迎春花花冠,慢桨弋舟,从那礁岩的后面漂浮而出。此时的碧海蓝天,白衣似雪,花朵娇俏明媚,已经全然不再是那渔民模样。
及至岸边之时,敖离瑞一眼便瞧见了刘恩彤正站在那岸上,目光怔怔地望着她,显得是一头雾水。敖离瑞不由得嗔道:“哥哥,你就不认识我啦?”刘恩彤不由得猛吃了一惊,神情一阵的恍惚,敖离瑞不由得笑道:“我就是敖离瑞啊,哥哥你就认不出我了吗?”刘恩彤不由得凝神细看,当下就是呆住了。敖离瑞嘻嘻地嫣然一笑,从那船舱中取出了一件淡青色裘衣,跃上了岸来。刘恩彤此时心神终是渐定,待看清了她手中所持那衣服正是自己赠予她的,的那件裘衣,不禁得老脸一红:“这是男人才会穿的东西!”话毕,他就拿起来就要抛入那水中。
敖离瑞连忙就是伸手夺过:“你若是不要就给我,我喜欢。”她隔了这么片刻,又补道:“我穿着华衣美服的时候,人人都是对我好的,可是我一点也都不稀奇;而当我穿得破旧衣服的时候,如果还有人对我好,我知道那才是真的对我好。”
刘恩彤不由得楞住问道:“你比我们天庭的那些仙女还要好看,怎么就突然想到要去扮成个小渔民呢?”敖离瑞不由得心头一凛,反问道:“你真的见过那天庭的仙女?”刘恩彤当真是快言快语,将自己的来历和身世一起和盘叙出。
敖离瑞心里虽然也微微觉得一丝讶异,却也是觉得理所当然的,她早就已经料到他必定出身尊贵。只是,这个少年虽是心思纯善,单纯无邪,却也是沾染了那些豪门贵族漠然的痼疾。她不由得收住笑容,正正经经道:“我看你这锦衣玉佩,便也知道你必然是出身望门。刚才你拿着那裘衣,说丢便要丢,哥哥可知道这凡间平民的疾苦?可是有无想过那普通百姓可能辛苦一年劳作也都换不回那么一件新衣?”
刘恩彤不由得神情赧然,目露羞惭。敖离瑞心知他的心思剔透,正感到隐隐的不安,便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说:“今天我这么一看见了哥哥,我的心就突然静了下来了,就是这连日的烦恼也都是不见了。”这时刘恩彤猛然得警醒般问道:“那****在这大海边,看见了一桩无比盛大的海事。其中的一位少女似乎就是你的样子啊!”
敖离瑞顿感一阵凄惶,连日的痛苦又开始在她心头疯狂涌现,而她现在什么也无法去说,只得淡然地一笑:“哥哥你一定是看错了。”话音刚落,她便又转身跃入那海中。
在潜向那深海的途中,敖离瑞心中忐忑不安地想道:他身为玉帝之子,我和他的感情究竟会走向哪里?她感到无比的快乐,可是在感到这无比的快乐同时,心里又充满了那莫名的恐惧,总是觉得已经发生了那么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而且,她似乎宿命一般地预感到,这幸福的一切是不会多么长久的,她似乎已经感知到了那分离的不可避免。
果然,敖离瑞一回到龙宫,她便察觉到了所有人都是隐隐的神情诡异。于是她找来了侍从细细打听,方知道此时南海龙王已经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爱子复仇。今天南海龙王亲自前往天庭,向玉帝索要那张明录魂魄,被玉帝狠狠的拒绝后,南海龙王不由得甩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毒招:若是天庭不肯将天狼星的魂魄交出,他就要将联手其他的三海龙王,水淹天下,届时三清圣人问下,这一切的罪名,就由龙宫和天庭共同承担。
敖离瑞不由得大惊。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心性迷乱。张明录本身侠肝义胆,死后灵魂仙化为天狼星,本就是该得到尊重和安宁的。如果自己父亲和哥哥的残党仍是一意孤行,那么自己除了化掉毕生的功力以守护苍生,她将是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