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午时分。我觉得自己不能呆在家里，那样只会更加的烦躁。穿上一件休闲体恤，牛仔短裤，脚上蹬一双坡跟凉鞋。挎着一个休闲麻布大包出门。没有打太阳伞，也没有擦防晒霜。只戴了一只墨镜。我在街边招手叫了一辆的士。让司机开到市中心停下。然后漫无目的的闲逛。一间接一间的服装店，穿插其中的首饰店。还有卖手机的，卖杂货的。这里是繁华的地段。但炎热的夏天，人们都是在早上或者晚上的时候出门。像这样顶着太阳逛街的寥寥无几。看见店里的工作人员或散漫的擦桌子或在柜台后打瞌睡。有的爬在柜台上已经熟睡。中午是一切停顿的时间。在一间卖烤鱿鱼的摊位前停下来。买了几串烤鱿鱼，站在街边不顾形象的边吃边左顾右盼。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我很少在街上闲逛。也很少这么不注意形象。但今天，我只能把自己暴晒在阳光下才感觉舒服。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散漫。
从9度空间走过，又折回来。突然有想进去坐坐的冲动。知道下午5点以后才开门，但看见门虚掩着就走了进去。老板正在打扫卫生，看见我进来说，好久不见了。我说，是的，最近有些忙。他说，还没有上班呢。我说，我知道。来坐坐可以吗？他说，当然可以。你随意。这里的老板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高大，经常穿白色的衬衣，干净的长裤，理着寸头。圆脸，大眼，鼻梁不高，嘴唇发白。长期夜晚不睡觉导致皮肤不正常的白皙。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放荡不羁，曾经为了一个女人而跟人打架，至使对方半身不遂，他被抓去判了6年监禁。出来后那女人已经嫁人。他却成了一个没人愿意嫁的老男人。他的爱是那么的狂放冲动。但一无所获。他为所爱的人不惜一切，甚至牺牲了6年最珍贵的年轻的时光。但最终却成了别人的笑柄。年少轻狂的爱恋，冲动但缺少理智。轻易就为一段似是而非的爱而失去了终身的幸福。我很想问问他，如果换做是现在他还会那么做吗？
我又坐在二楼靠楼梯的座位上，看他用抹布擦桌子。店里开着空调，把刚才暴晒在阳光下的热量很快的吹干。感觉马上凉爽舒适了很多。
几分钟以后，他放下抹布去洗了手，端了两杯柠檬水上来递给我一杯说：“送给你。”
我说：“谢谢。”
他说：“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聊聊。”
我说：“可以啊。请坐。他坐下来。端着另一杯柠檬水喝了一口说，我发现你对这个地方情有独钟啊。能说说为什么吗？”
我说：“我喜欢观察人，坐在这里能看见进来的每一个人。我看他们的长相和表情，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喝酒。我内心一直困顿无助，所以想知道别人是否跟我一样。我在找一个点。一个看得见光亮的点。但一直都在失望。”
他说：“你说话很深奥哦。我有些听不懂。”
我说：“那你说，你为什么而活？”
他说：“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只有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就是我从监狱里出来的那一刻。听说我女朋友已经嫁人了。我就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茫然没有目标。以前以为很爱她，为了她做一切都值得。但她后来嫁给了别人，我所做的一切成了对我的讽刺。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活。但年龄越大越感觉活着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有爱自己的人。我的父母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但我却让他们伤透了心。我想下半辈子我该活的精彩。为了爱我的亲人。还有那点没有实现的目标。
我说：“你的目标是什么？他说，小时候，我就想做一个一个企业家。把事业干到国外去。然后带着父母去旅游。
我说：“很伟大的梦想。”
他说：“但直到现在还只是一间小酒吧。”
我说：“你的酒吧生意很不错，能把酒吧开成这样的人也不多，算是实现了你的一半梦想吧。”
他笑：“梦想就是梦想。不一定会实现，但它就是我的那个点，我还是要努力奋斗。”
我说：“是的，为了梦想奋斗本身就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他说：“你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像朵在黑暗中开放的夜来香。忧郁但充满希望，有刚毅的特性表现出来。每次你来我都在暗地里观察你。觉得你就是一条在山涧中流淌的小溪，经历很多，充满沧桑但明白自己的目标。
我说：“你的目光很锐利。只不过你看到的也只是表象。我也有脆弱，迷茫的的时候。
他说：“是人都有那个时候。我也一样。我跟你可能不一样。那次事件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没有那种欲望了，心如死水。
我说：“你的爱太激烈，这样伤人伤己，你被自己伤害了。但你不该放弃希望。会有适合你的女子的。”“他说，没有女人愿意跟我交往，我的经历会吓到她们。”
我说：“谁说的？有的女人也许很崇拜你。别放弃自己。”
他呵呵的笑。你跟别人女人真的不一样。
我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一样了，那倒奇怪了。”
我看了看表，下午的6点一刻，我说：“老板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柠檬水。”
他说：“以后叫我铭吧。”
我说：“铭，再见。”
他说：“再见。”
从9度空间出来往回走，虽然已经是傍晚，但还是很热。却有微风吹过。街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夏天晚上的街道是热闹的。人们蜂拥而至。从不同的地方涌来。商贩们也一扫白天的慵懒，变的精神百倍起来。
我还是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很多想忘又忘不掉的往事在脑中迅速的闪现，总是骚扰到我。我的记忆力是出奇的好。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叫我神童，看过的文章只要两遍就可以背诵出来。唐诗宋词更是如此。很多的事情经历过很多年以后依然清晰，有人曾开玩笑说我的脑子就像是台电脑。记东西准确无误。这或许是优点，但在此时，我但愿没有这么好的记忆。如果能够选择性记忆，我肯定会删除一些让人不堪回首的往事。有一种感觉，人的思想就如同一张白纸，经历过一些事情，白纸上就会留下一些痕迹。经历越多，痕迹就越多。后来就会变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了，所以，但愿不曾有过这些经历。
离婚以后跟以前的熟人不再联系，听见他们说起以前就会莫名的感觉烦躁，恐惧。害怕别人问起，你的前夫如何，你以前的生活又怎么。对我来说，那一场婚姻就是一个可怕的巨大的创面，不敢碰触，否则就会鲜血淋淋。尤其是在跟他的共同朋友的面前。所以离群索居，渐渐跟人疏离。
但没人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自己剥开那个创面上的薄薄的一层结痂。忍着痛呻吟，这也是一种快感。这是一种检验自己伤口愈合状况的实验。不能示之于人。就像是身体上的一个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总是痒痒的想要用手去抓，甚至揭开那层痂，看着它冒出鲜血才罢手。这是一种病态的怀念。人生不能重来，我们不能把走过的路重新演习，但总试图用另一种心态去感觉。每个人都是如此。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这样。手里拎着包，看街边的树叶被风吹的呼啦啦的响。脑子里闪现光怪陆离的想法。不能自控。但已经习惯。有时候会想要找个人说话，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喜欢安静。有时候遇到一些人，给个名片或者打过电话，我没有记录电话的习惯，联系一两次也就疏远。如果有男人试图跟我交朋友，但我会烦躁。所以他只会被我的冷漠吓退。这是长期离群索居的结果。跟人接触的欲望越来越少。
铭跟我是一样的人，我能感觉出来。也许为了生意他必须对人微笑，但在自己的空间里，他喜欢一个人呆着****伤口。我闻得见跟我同样的人的气味。这是长期独立思考的人的特质。他的爱带有盲目的牺牲性。觉得爱就必须要为对方流血，结果却是残酷的，只有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修补自己的受伤的创面。更严重的是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恐惧爱一个人的感觉。这也是一种爱情后遗症吧。
顺着这条繁华的街道往回走，偶尔思绪会被热闹的人群打乱。不知是谁家的音响里放着刀郎的2002年的那一场雪。亢劲有力的唱腔，唱的是过去的记忆。无限感慨。每一首歌曲代表一个时代或者一段记忆。2002年我刚刚开店没多久。那是一段酸涩而又奋进的时期。如今，实现了的梦想成了过往。却始终为另一个梦想奋斗。生命里除了这些似乎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事业是支持我奋进的动力。
数着自己的脚步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听见迪迪的叫声。进了门，开灯。它摇着尾巴跑过来蹭我。我抱起它说，我今天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比我可怜。因为我有迪迪，他却没有。迪迪呜呜的叫着。它在跟我撒娇。
拿了睡衣去浴室洗了澡直接上床睡觉。逛街逛的疲惫，很快就入睡。疲惫是治疗失眠的最佳良药。
第二天早上醒来，精神出奇的好。6点的时候就起床带着迪迪到湖边散步。湖边锻炼身体的不少。跟着一帮老年人做老年保健操玩，8点的时候回到小区，刚到门口被开门的大爷叫住。“姑娘，有你一个包裹。我拿过来一看，是N城的地址。那一刻我有些发愣。但马上清醒过来，说：“大爷谢谢你啊。”
是杨寄过来的一包干花，黄色的花瓣没有水分。但颜色依然鲜亮。里面附有一张纸条。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是唐朝作者元稹所写的《菊花》。
我一遍遍的在心中念这首诗，此花开后更无花，岂止是你有这样的感觉，我何尝不是呢。在你之前我或许还拥有整片森林，但遇见你之后，我宁愿只有跟你这颗树的回忆。
一首小诗，一句离别，轻轻的一声问候，却能轻易的使我掉下眼泪。那么长久的日子已过，我却还是会落泪。
在我的屋子里。我拿着那包干花，站在阳台上看咸阳湖，杨说过的话萦绕在耳边，他说，没有忧伤，快乐不会这么弥足珍贵。他说，菲，我爱你，我爱你。他说，我们一起做家务的感觉像“家”。他说，闺房之乐，更甚于画眉者。
我们就这样思念着对方，却无法再回到从前。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把我忘了，开始新的生活。而我也应该学会接受新的生活。但此刻心痛的感觉依旧。
我知道有些事情结束了，但只是形式。感觉依旧存在。有些事情看似正在继续，却已经厌烦。人最不能欺骗的就是自己，这一刻我清楚的知道我心里的感觉。
有人说，爱是美在无法拥有。可我觉得爱是美在拥有了最好的却又失去。他可以带走一切，空气，水，光亮。甚至生命。
我拿着那包干花，呆呆的站在阳台上。杨，今生或许不能再见。我但愿你会尽快忘了我。所以我不会给你任何希望。我希望你能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夜色迷蒙。看得见对岸的万家灯火。我突然感觉异常寂寞。打电话给小雯。她正在跟刘嘉益幸福的看电视。
我说：“小雯。杨给我寄了一包干花，是菊花。”
她说：“你会为了一包菊花嫁给他吗？”
我说：“不是我不嫁。”
那不就得了。她说。我劝你还是珍惜眼前人吧。过去的事情别去想了。我可是前车之鉴啊。
我说：“嘘，小心你老公听见。”
她说：“不怕，你忘了他曾经是我的心理医生吗？”
我说：“好了。我知道了。”
她说：“知道就好。荣进对你那么好，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说完她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我只好无奈的放下手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雯跟我没有了那么多的知心话。她的眼里只有老公和肚子里的孩子。本来以为她是个懂我的人，可是，现在感觉她越来越远了。
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不可理喻，但却没有人愿意走进我的内心。荣进的好人人都看得见，但我的无奈谁有能看得见呢？他对我的好成了我的包袱。我既不能把它放下又不甘心背着它行走。结果只能让我疲惫不堪。
无法打发时间就开了电视，刚好是新闻。报道中竟然是我做的那款雅特的产品出了问题。被电视台曝光铅汞含量超标。画面中的女子脸肿的像脸盆，在镜头前哭诉。晕。我的头嗡的一声，有一刻失去意识。我做这个产品做了几年，一直都很安全。从来没有听说铅汞含量超标。但电视台这样一播，我已经预见明天我的美容院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我急的在家里来回走动。但丝毫没有办法。我开始恐惧去店里。但不去处理问题跟本不行。可是我该如何面对这些顾客呢？
这时电话铃响起。是莲姐，她说你看电视了吗？我说，正在看，她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说，我脑子一团乱麻。什么主意也没有。她说，先打电话找代理商，看他们怎么解决。我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赶快给代理商拨电话，但电话一直在忙碌，无法拨通，我估计全省的美容院会长都在打这个电话吧。
那一夜我一直在拨那个电话，但一直都无法拨通。焦急，担心，害怕的心理让我无法入睡，过了个不眠夜。第二天憔悴不堪的去店里。不出我的所料。店门外已经挤满了人，包括N市的顾客。两个店的顾客聚集在一起。场面宏大。一见我都围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说。每个人都气愤异常。菲，你说这件事怎么解决，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我说，我正在联系代理商，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有些人不答应，不行，你得赔偿我们。让我们等代理商，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你跑了怎么办？今天你不能走。我说，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请你们相信我，我家就在咸阳市，不会跑的。我开店这么多年了，你们也一直是我的老顾客。我不会骗你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