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是时间的产物,通常总是把它和春天焊接在一起——“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飞到这里……”这样怀旧的童谣相信一定在每个人的年华里响起过。时光一遍又一遍在重复播放的歌谣中老去,但是,每年飞来的燕子依然年轻,依然活泼,依然搅动眼前明媚的大好春光。燕子优美的身姿翩然出没于江南寻常百姓人家,每年都有说不完的鸟语,道不完的衷情。燕子筑巢通常选择高大轩敞的屋子,低矮的贫寒人家是不会得到它的青睐的。看来燕子穿街过户,一路南来北往,早就养成了一双势利的小眼睛。恰好我们家的平房完全不是引人注目的那一种,可怜的童年,很少看到燕子飞进我家的大门。多么希望有一只好心的燕子来占领我家的横梁啊。小小年纪,我已经知道,贫穷但是能听到燕子的鸣叫声是一桩美好的事情。可是,很长一段时间,全世界没有一只深具同情心的燕子飞来满足我的渴望。直到有一天——像往常一样,我放学回家。走进门槛,蓦然听到头顶有燕子的呢喃,我大喜过望。长长的仰视中,我对那只看上我家低矮门楣的小燕子顿生感激之情——在以后的时间里,我百般呵护——走路怕惊扰了它,说话怕惊醒它的美梦。燕子的光临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内容——每天起床,或者放学回家,我总要坐在燕窝下呆看一会儿,或听它说话,或不知可否地看着燕子抖动的黑尾巴,心里时常在和小燕子互道珍重。不久,燕子生育了一窝小燕子,在大门里飞进飞出的欢乐感染了我。我看到软泥筑就的燕巢里露出一个又一个黑白相间的小脑袋,看到燕子母亲和她的孩子们亲密的吐哺喂食,唧唧喳喳,春天的一切就在我眼前活泼起来。当然,一窝燕子也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烦恼——比如恼人的粪便,在你毫不觉察的时刻,有时会屙到你脸上,凉丝丝的,让你哭笑不得。屙在新衣服上或者屙在客人的身上,总会有点尴尬。而解决那些脏东西的办法通常是在燕窝下面挂一个木板、竹箩之类的小物事。不过,木板或者竹箩只能抵挡燕子的一部分脏物,走过筑有燕窝的门梁,还得小心方为上策。相信燕子光临的人家,每个人定会被小燕子屙上过几回。遇到这事情,大家最多也就笑骂一声,或者拿根小竹竿举过头顶吓唬吓唬头顶的小家伙。而此时的燕子和我们厮混熟了,竟毫不在意,反而低声叫唤着飞到我们头顶胡闹,一时亲密无间。看来朝夕相处,燕子已经成了我们人类一个可以信任的小朋友。毫无疑问,燕子也信任我们,我们彼此信任。燕子不同于麻雀,人类对它总是满怀怜爱,甚至将它看成是每年春天的一位神秘客人。很久以来,在我眼里,燕子是春天的一个常见的动词,是明亮的天空里的一双黑瞳仁。翠绿的万物在燕子的眼睛里流转,它的小小的黑尾巴,像一把小剪刀,给春天剪裁白云的衣裳,它轻柔的叫唤声仿佛在给眼前的春光压韵。鸟类中,燕子算得上机灵,它们多半认得故家。冬去春天,双飞的燕子重回故家安居。有人曾经给它的脚爪绑上红丝头做记号,当看到第二年飞来的燕子还是去年的那一只,每每大喜过望,为燕子的深情厚意感动。燕子找到故家,依恋故家,是这小生灵聪明绝顶的地方——燕子省却了第二年筑巢的辛苦——燕子的窝是一口泥一条草一根小树枝外加一口血叼出来的——安居不仅对于人类,对于像燕子那样小的飞禽也是那么地不容易。
冰雪坚贞,松柏明志,杨柳算什么样的一个隐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