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所有的现代富翁当中,安德鲁·卡内基可能会是遗产最少的一个。他的遗产要比约翰·D.洛克菲勒少将近十亿美元,比弗里克少约一亿美元,也要远远少于摩根、希尔、哈里曼、哈克尼斯兄弟、拉塞尔·赛奇、赫蒂·格林、约翰·雅各布·阿斯特所留下的遗产。
据我所知,卡内基已将三亿两千五百万美元用于慈善公益活动,自己仅剩三千万美元。
卡耐基在钢铁厂的原始投资为二十五万美元,二十七年后,他将价值为三亿美元的卡内基钢铁公司的股份卖给了摩根钢铁公司,其中包括近一亿美元的优先股,九千万美元的普通股。卡内基和斯科特拿走了卡内基钢铁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将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留给了他的四十位合伙人。
卡内基在《财富福音》一书中阐述了自己的基本信条:
“一个人生前可以拥有几十亿财产,任他支配,然而,死后就算全部将这些无法带走的身外之物留给后人,供他们使用,也不足以让世人为他落下哀悼的泪水,他既不会带着荣耀离去,更不会被人们久久称颂。那么,自然而然,人们很快就会将他忘记。世人对这些人的评判往往是:‘死得不光彩的有钱人’。”
其他地方还记载着他这样一句话:“我将留给后代一条道路,这条道路的意义丝毫不亚于万能的金钱。”
卡内基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出生于1897年。世界上最富有的继承人之一不会是她。
相对而言,卡内基会衰老而死,他今年八十二岁,身体虚弱。
美国现代历史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和卡内基相提并论,他就是石油大王约翰·D.洛克菲勒。卡内基创造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慈善活动时代。确切来讲这还不算是一个新时代,因为在希腊和罗马最为昌盛的时期,统治者和富有的贵族就奉行过一些慷慨之举,他们卡内基提供了效仿的原型。
没有哪个美国人受到的赞誉比他更多,也没什么人像他那样经受过雨点般的指责。他被人们尊奉为闪耀着美德的圣人,同时也被人们谴责为一个双手沾满血迹的暴君和一个苛刻的工头。有人把他的成功归结为智慧、远见和超人般的能力,还有人把他说成是一个虚夸自负的人、一个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的典范、一个环境造就的宠儿。他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自己写给自己,并刻在自己墓碑上的那几句话:“躺在这里的,是一个将他人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人们一边称他为财富共享的社会主义者,一边称他为无情的统治者,因为他从来不为任何个人提供帮助,哪怕这个人和他有着同样的商业头脑。
因为他没有固定的宗教信仰,因此,尽管他已经捐助过七千多个教堂,可是,在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无神论者”这个绰号一直伴随着他。一个熟悉他人说:“听听教堂里的音乐和唱诗班,就成了他表达宗教信仰的唯一形式。”
一直以来,人们都在指责他,认为他和合伙人之间的争吵以及对合伙人的欺骗堪称是工业史上之最。然而,像施瓦布、科里这种充分享受到他的奖金与红利的人却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从来没有人造就过这么多的百万富翁,也没有人如此慷慨地将自己的财富同别人分享。”
他被人们称为“苏格兰现代守护神”。然而,在一战的初期,他对待战争的那份和平态度却激起了人们的愤慨,就在他的故乡,人们将污水和泥浆泼向了他的雕像。
在这些众说纷纭的事情中,到底哪些才是真的?他就真的那么神秘吗?难道有两个卡内基吗?他到底是圣人还是恶魔?还是一个有着善恶两重性格的人?
其实,在我着手认真研究卡内基的生平之前,由于受到了自己几个苏格兰长辈的影响,对他并不抱有什么好感,苏格兰是卡内基的出生地。人们不喜欢他张扬的做事方式,有人对卡耐基出资修建的大楼充满怨恨,因为大楼的外墙涂着“卡内基”几个大字,而纳税人却辛辛苦苦地负担着它。在苏格兰,无论是高地还是峡谷,城市还是村庄都流传着卡内基为人,说他是那么的傲慢;同其他人发生争论时是那么的没有耐心,哪怕面对的是行业的专家或技术人员;他的自信永远是那么的过头;他对待家人永远是那么的冷漠。
然而,我想说的是,我对卡内基的成见和误解却随着对他了解的加深而日益减少。我并非英雄崇拜者,但在我看来,卡内基身上所具备的优秀的品质要远远多于他的“缺点”。就算在他早年时期有缺点,那也是出于事业上的原因,而不是出于狂妄自大。
卡内基在年轻的时候曾邀请威尔士王子去宾夕法尼亚铁路乘坐火车,此举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日后能在业务上得到一些优惠,最后他得到了。当他出入于纽约社会名流云集的地区、华盛顿更高一层的政治和外交圈时;当他与欧洲皇室成员亲密共饮时,也并非想要成为报纸的社会专栏人物大出风头,他所想的是自己的账目上,如何能将利润这一栏扩大。
到后来,一些杰出优秀的人物之所以追随卡内基公司,并不是出于卡耐基的经济实力,而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他在四处周游的同时,用他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观察着身边的一切。虽然他接受学校教育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他后来在一个家庭教师的指导下不断学习,从而弥补了这一缺憾,他成为了一个真正有学问、知识渊博的人,所以,许多人都觉得,许多署名为卡内基的书都是由他本人撰写的,绝不是出自他人之手。他能够背得出半数莎士比亚的作品,伯恩斯的全部作品,而且对许多学科都有深刻的研究。在他的财富变得举世瞩目之前,他曾有很多英国好友,他们都是才华出众的人,他们是格拉德斯通、罗斯伯里、莫利、赫伯特·斯潘塞、马修·阿诺德和詹姆斯·布赖斯。
即便是拥有这样一家超级大公司,卡内基仍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他很会讲故事,乐观开朗,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憧憬。他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也热爱世人。他并没有完全沉浸在对钢铁的研究中,实际上,任何一个经营钢铁的人都比他更懂行。但是却没有谁能够比他更懂得经营之道,比如说,他能够抓住更大的订单、确保工人们更好的工作成果,或者是能找到更好的合作伙伴。就像约翰·D.洛克菲勒一样,在经历了少年时代的拼搏之后,他过上了比任何同事都舒适的生活,而且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长寿。
卡内基对待自己的搭档、管理人员、以及那些胸怀大志,大有前途的年轻人就像是在使唤奴隶,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他对待自己的工人却好得出奇,而且很受工人们的爱戴。
分析一下卡内基和同行业其他巨头的冲突其实并不难。比如说,他和弗里克的失和就是必然的,原因是他们俩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和经济背景。
卡内基嘲笑国王和君主制度,然而自己却建立起了一个君主立宪制的企业,并亲手为自己戴上了王冠。他的语言就像前俄国沙皇和土耳其皇帝一样独断。他的宠臣在公司里位高权重,但是谁也休想和他的宝座沾上边。他建立了一套独特的奖金和分红制度,那些靠这种制度发达起来的有能力的人对这种制度的创始者可谓顶礼膜拜,因此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的傲慢、奴役和他的老练世故。
既然卡内基为乐队付了帐,他就有权听他想听的曲子,整个公司也就心满意足地随着卡内基之曲翩翩起舞。
这些方法对于那些职位低于他自己的人来说是可以的,但是那些和他平起平坐的人根本无法忍受他的专横。
亨利·C.弗里克在加入卡耐基集团时,就已经是一个集财富与权利于一身的人。他预见到,在大型企业的管理方面,将会发生革命性的改变。他意识到,日后的工业、铁路和金融领域在利益上将会出现互相依存,息息相关的局面。他感觉到,那种独立的君主立宪制企业离消亡的日子已为期不远。他推崇更为民主的企业管理模式,认为管理控制公司的人应该具有政治家的胸襟和导演般的安排能力,而不是沙皇般的独断与专横。在国内,弗里克是他的对手之一,在才智和地位上都足以和他相抗衡。卡内基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对手,也绝不可能和谁去分享他的地位与权力。弗里克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新的经济秩序,而卡内基仍旧坚守着他的那一套东西——无论在哪里,卡内基都必须坐在象征最高权力的位置上。
然而,如果说卡耐基以惨不忍睹的低价欺骗了他生意上一个又一个的入股合伙人,那恐怕就是大错特错了。大部分情况是这样的,在大萧条风暴袭来之际,很多人对钢铁行业失去了信心,而卡内基则正好相反,自从他第一次在英格兰看到贝西默酸性转炉时起,就从未对冶金行业失去过信心。对钢铁行业,他总是能够用睿智的目光拨开阴霾,看到行业在整个世界发展过程中起到的难以估量的重要性。在他眼里,刚炉里流出的,永远是滚烫的熔化的金子而不是熔化的钢铁。
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哪个雇主可以这样慷慨地将利润同自己的同僚们分享,但权利绝不可以分享。
如果让我用一句复杂的句子来描述卡内基,我会这样说,年轻的卡内基具有惊人的工作能力和极其敏锐的机会嗅觉;他为父母挣了光,成为了父母的骄傲,并让自己的母亲能够拥有一个最美丽的梦想;通过高强度的学习和眼界的不断开阔,卡内基最终成为了一个通晓多种文化的人;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显示出了极好的理财技巧,而且他能够想办法完成更好的交易,这在当时是无人能比的;他关心自己的工人,用慷慨的利润分配系统激励着有才干的人为公司做出贡献,并最终达到成功;从性格上来讲,尽管他喜欢简单的做事方式,在某些方面也表现出民主的一面,但是,他太过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甚至于到达了傲慢的地步,这给他的一言一行蒙上了浓重的自负色彩;最后,他的挥金如土(大多数都是有意义的)为有钱人的生活方式开辟了先河,促使其他的百万富豪们也纷纷解囊,为人类利益做出了贡献,因此,他身先士卒为完善人类的手足之情树立了榜样。
现在,我们来快速追溯一下这位穷苦的移民织布工之子是如何一步一步成为世界钢铁大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