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莫询从来不知道言七还有这般幽默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幽默过度了,那语调,那形态,竟恍若是另一个三夫人一般。
只是这几句话落,屋里众人的表情都变了。
这里面涉及到的大房的孩子最多,别管焦氏心理真实的想法如何,可是这会儿却是最先发难的,道:“三弟妹,你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修哥,敦哥还有朴哥,实哥,这才是多大的孩子啊,你竟然能忍心下得去手,更何况言家何曾亏待过你,还有昭儿媳妇的孩子,那还在肚子里没过百天呢,你就下了这样的重手,那好歹是一条人命啊。”
二夫人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再说这里面还涉及自家的孙子,褀哥自小有心疾,这是郎中确定的,偏生他爹娘都没有这样的毛病,郎中也查不出病因,还有礼可,现在年岁小,可这孩子却有些语迟,到现在连爹娘都不会叫,再加上忠可,打小就有咳疾,他们二房统共就这么几个孩子,这么算下来,不是一个好的都没有吗。
二夫人可不像大夫人那般客气,上去就给了三夫人一个耳光,骂道:“三弟妹,平日我是如何待你的,你怎么能干下这般丧尽天良的事。”
“娘……你怎么样……”即便是再震惊,言莫牧还是在第一时间冲到了三夫人的身边,或许是母女连心吧,言莫牧不管三夫人做了这些是为了什么,她只记得这是她娘。
白氏与付氏对看了一眼,谁也没有上前,只把自己隐在了角落里。
白氏扫了那边的言莫暻一眼,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抱紧了怀里的铎哥,白氏心理有些庆幸,刚才言七说的那一长串的名字里面唯一没有的就是自家的孩子。
“二弟妹,你先歇歇气,咱们总得问个清楚,明白。”焦氏揽着二夫人的肩劝道。
庄氏也咬着牙上前,道:“三婶,我想问个明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这般对我,那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孙氏的两个儿子都受了算计,哪能消停下来,也顾不得别的,一手抱着礼哥,一手牵着褀可,也上前质问道:“三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算计这么小的孩子,你看看,平时这丙孩子也没少在三婶面前撒娇逗趣,就是三叔离了府,咱们这些做侄媳妇的,还怕三婶闷着,时不时的过去与三婶逗趣说话,哪成想,换来的就是三婶这样的对待,三婶你让咱们这些人,情何以堪啊!”
吕氏平时存在感就不大强,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早就哭成了泪人,言忠的咳疾有些重,不只是重,有的时候咳的急了,也会上不来气,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明明难受的要死,偏偏这孩子又是懂事的,从来不与大人撒娇。
吕氏心疼孩子,把所有的心绪都放到了孩子身上,怕冷着,怕冻着,更是一点不敢让孩子生气,哪怕有一点的不满意,也不成,不然孩子一闹起来,又咳嗽不止,到时候还是她这个当娘的跟着心疼,只是百般注意,也躲不过春秋,春天与秋天总会闹上一场,太小的孩子又不敢喂太多的药,生怕把孩子的身体喂坏了,所以就这般硬生生的挺着。
吕氏都有心替孩子受罪,可是这哪里是她能替得了的事,如今总算是找到了罪魁祸首,吕氏却是不敢大声质问,只怕吓着了怀里的孩子,可是那哽咽的声音,却是让人听得心碎。
“三婶,侄媳妇进门晚,自认没有对不住三婶的地方,就算是侄媳妇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三婶的后,三婶只管拿侄媳妇撒气就是,何苦为难一个孩子,三婶,你也是有孩子的人,若是莫仪从打生下来,就不敢让风吹着,让雨淋着,不敢大声说话怕把孩子吓着,不怕不顺着孩子的心意,怕孩子咳起来上不来气,整张小脸憋的通红,生怕哪一个照顾不到就背过气去……”
吕氏一边说一边哭,这声音似乎感染了屋里的人,孙氏也跟着掉起了泪来。
大房这边只大老爷看护着几个孙子,华氏没来,姨娘更是没有资格来,小孩子们还懵懵懂懂的,压根就不知道这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唯独言修这孩子有些早熟,再加上家里现在的变故,心性也发生了改变,这一刻,拳头紧紧的撰着,眼里的愤慨不经意的流泄出来。
言莫询回身的时候就看到修哥这般,一时间也有些心疼,这个侄子,虽然大哥大嫂不大让他跟孩子们接触,可是这个侄子只要到了他面前,是真的与他亲。
上前一步,欲抱起言修。
只是言修眼里的防备却让言莫询止了步,伸出去的手,就那般僵硬的撑在那里,没有进退。
言莫望了望凝眸看着他的言莫询,自己理想中最崇拜的二叔,说心理话,他不喜欢他爹,一点也不喜欢,他爹从来不会像二叔这般温温和和的与他说话,他爹也不会像二叔那般,出门回来想着给他带好玩的,好吃的,小的时候,记忆里的爹就是时常冷着脸,不住的发着脾气,时常听到他娘的哭声,还有抱怨声。
每次他爹去他娘的屋子时,他就被姨娘们接到弟弟们的屋子,然后放到被窝里,姨娘就把他的耳朵捂上,门窗都关的严严的,即便是在炎炎夏日。
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唯一改变的就是他从姨娘的屋子转到了亲娘的屋子罢了。
言修怔怔的看着言莫询,他知道二叔跟二婶从家里搬出去了,他听说二婶给他生了一个小弟弟,他也知道他爹娶了新姨娘,他娘夜夜垂泪,他还知道,他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娘说这一切都是二叔害得,要是言修虽然年小,却不曾这样认为,他去问过太爷爷,太爷爷说他爹是自己做错了事,受到了惩罚。
“修儿,二叔抱抱你,好不好?”言莫询张开的双手还是刚才的姿势,并没有因为言修的拒绝而改变,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或许是自己有了孩子的关系,在听到自己的子侄受了这样的苦楚时,言莫询真是恨不得扒了逄氏的皮,可是他知道,这些事,不肖他来做,老太爷又岂会让一个损悔了言家这么多子孙的女人活下去。
“二叔。”言修试探般的叫着,他娘正在想办法从这个家里离开,他知道他娘是爱他的,可是他也知道,他娘受不了了,想要把他撇下了,他娘正在纠结着,每次把他搂在怀里的时候都像是最后的诀别。
言修虽小,可是有了那样的爹娘,他又如何不成长。
言莫询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鼓励的看着言修,道:“修儿,二叔抱抱,好不好?”
言修的眼睫一瞬间就湿润了,他记忆里父亲的样子,就该是像二叔这样的,站起来能擎起一片天,坐下来,便是一个温柔的慈父。
“二叔。”再叫一声,言修猛的一下就从大老爷本就抱的不紧的怀里挣脱出来,扑进了言莫询的怀里,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家伙刚才还强忍着,这会儿却是奔流而出。
“二叔,我是不是身体不好,不会活的太久,二叔,我娘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二叔,我爹是不是回不来了,二叔,你是不是也不要修儿了,二叔……”
或许是今天的气氛太过伤感,或许是言修的承受力终于到了一个顶点,一经爆发,便泪海绝堤。
言莫询就那般一下一下静静的拍着言修的后背,大老爷欣慰的看着自己的二子,这小子,心底的良善从来没有灭过。
老太爷也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新气象,或许,当初,是他的思想错了。
三夫人却是嘲讽的看着这一幕,哼道:“二侄子也太过爱心水泛滥了,也不怕养虎为患。”
言修在言莫询怀里的身子一怔,想要推开,却被言莫询温柔的拍打了两下后背而安静下来。
“三婶,虎毒不食子,我自己的侄子,只要他愿意,他娘不反对,我当亲叔叔的自然可以养他。”
言莫询已经从言修的话里听出些意思,华氏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毕竟华氏的年岁还不大,华家能接华氏回去,不一定会接言修过去,当然,言家也不会放言修过去。
对于自己的娘,言莫询心下有数,对待言修,只怕不会像是对待亲孙子一般,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言莫询又不一样,在他看来,这是言家的骨血,不论言修的身体如何,他都有责任照顾这孩子。
就像夏姨娘把言莫牧和言莫缜推给他一样,都是他的弟妹,在他还有能力照拂的时候,他愿意给他们提供一个生存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