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旗蓝抬起头注视着若菱,她的眼神有几许凄迷怅惘,但仍不失青春的妩媚多情。他沉默了。他其实了解若菱对沙小可的那份爱,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份爱会这样的持久。他是不愿意欺骗这样一位痴情的女子的。
“若菱,你要老实告诉我,你一直都在等沙小可吗?”原旗蓝的声音里充满关切,竟让若菱有些不安。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坦白地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对沙小可的爱。她的直觉告诉她原旗蓝应该知道沙小可的消息。
“若菱,我不想隐瞒你,最近一两年,我便没有了沙小可的消息,确切地说,那边的朋友说,他好像失踪了一样,而我却是觉得他好像有意把自己封闭起来啦。”原旗蓝说。
“为什么?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若菱的心仿佛被冷风侵袭一般的难受。
“也许是和他的经历有关吧。你也知道,他去日本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寻找他的母亲。他曾经和我说过,他一定要找到他的妈妈,为此他可以放弃一切。”
“我可以体会他没有办法和母亲相聚的痛苦,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总是被迷茫和忧伤所缠绕。”若菱的思绪好像如她细细的声音一般在空气中游移。她害怕在别人面前说出他的伤,仿佛他的淡淡如波的伤痕只停泊在她永远静谧的心湖中央,远远地不让任何人触及。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逃脱原旗蓝的眼睛,或者说他的感觉,他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男人,他是一个很敏感的男人,这是他艺术气质的一部分,在这方面他和沙小可有着极其相似之处。
原旗蓝被眼前这个女子所震动,她对爱情的那份迷恋,那份幻想和那份坚守让他突然之间心神飘荡起来,多年以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得不到真正的爱情,他曾拥有的那些个所谓的浪漫片段在这个女子面前被击打得粉碎,他发现真正的爱原来只是一种相思,一种酸酸的有着柠檬味道的散发在潮湿空气里的无法自拔又无法得到的思念。在这一刻,他发现她爱上了米若菱,但他知道这是一场来得太迟的爱情,他必定会失败,他只能和若菱一样品尝一种依恋的苦涩。
她怎么也找不到那张照片了,她在记忆里仔细搜索,最后她的判断还是照片丢失在办公室里。她找了她可以翻到的任何一个地方,甚至把办公室的垃圾桶都翻了个遍,但是依然没有找到那张弥足珍贵的照片。夜晚她回到家里,家里的一切都显得冷清清的,她燃亮了那盏月亮灯,它发着温馨而明亮的光芒,这盏月亮灯竟成了他送给她的唯一的纪念。
“米小姐,董事长有请你去一下。”主任略带着些殷勤地对她说。
什么,董事长?若菱在这家广告公司上班以来,从来没有见过比公司总经理更大的领导了。难道是海子潮国际文化的董事长吗?她找若菱会有什么事情?她在同事们疑惑的眼光中跟随主任而去。
若菱进屋后首先看到的是她的背影,一头水卷散发快要及至腰间,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雅的香气,竟清雅得如此消魂。原来公司的董事长竟然是位摩登女士,这让若菱多少有些意外和不自然。
更让她意外的是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孔,当她转过身来的刹那,若菱竟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时间仿佛定格在六年前,那个让若菱至今都不愿触及的日子。是她,那张记忆深刻的面孔和那些暧昧的话,多年来若菱不愿多想她和沙小可的关系,可是她骗不了自己的内心,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在她的心灵世界里沙小可有一万个理由是纯洁而清白的。
“你认识这个人?”她的手指指着照片上的那个英俊的可儿。
正是若菱丢失的那张照片。
“照片怎么会在你这里?”若菱恨不能一把夺过来照片,她不愿意看到她那张油腻短粗的手指沾染到这张照片上,那是对他所爱的人的一种亵渎。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傲慢地说,一副贵夫人的派头。
若菱觉得空气窒息,呕吐感强烈。她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从再次见到她起,她就已经决定要炒这位老板的鱿鱼了,所以她和她是平等的了,她的盛气凌人对若菱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你怎么可以偷偷拿走别人的东西?你拿了别人的东西不道歉,却在这里盘问我,这是什么道理?”若菱越说就越气愤。
眼前的这位女士显然是没有想到她米若菱竟感这么和她说话,要知道她可是这的老板,是她给了若菱一份饭碗。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难道不知道这儿的规矩?”她的苍白色脸几乎涨红了。
“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并不重要,我是靠自己的本事买自己的心血吃饭,我遵守公民的法律,而你现在是应该还给我照片的时候了。”说着若菱伸手去夺过照片,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可是她的衣角却被女老板拽住了。“米小姐,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若菱回头发现她由于焦急眼里竟然充溢着潮湿的泪水,她的心软了下来,她平静地又坐到了原位。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照片上的这个人。可是我还要告诉你,我在找他,一直在找他。”她点燃一只烟,在烟雾缭绕中她的脸变得沧桑起来。
“李董,你为什么要找他?”若菱问。
“不要叫我李董,叫我阿姨就可以啦。我的女儿和你的年纪差不多。她去找照片上的那个人了,她的眼光轻微地落在照片中的沙小可的笑靥上,若菱品到了一种温柔的爱抚,在这一刻,若菱觉得那本应是一种母爱。
“我想找到女儿就必须找到他。一年前女儿去日本找他去啦,到现在他们杳无音讯。你是否知道沙小可的地址,我想找到女儿。”
“你只是想找到你的女儿吗?你的女儿是自己不愿意和你联系的吧?”若菱今天仿佛像带刺的玫瑰花,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羞涩的小女孩啦,她要捍卫她心目中的爱情。
那个女人的身体竟微微一颤,仿佛有一股冷风袭过她的灵魂。她当然听出了若菱话里的意思。
“米小姐,我想你可能听到过一些什么?我不怪你。你也许看到今天的我是无限风光的,有成功的事业,可是你并不知道我这一生所经历的坎坷。她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深深的眼眸仿佛被岁月封锁。
“我有一个儿子,在他四岁的时候失踪了。这种打击你是无法想象的,我在辛酸的泪水中度过了十多年,我思念我的儿子,她几乎带走了我的灵魂,我只剩下一个空虚的驱壳偷生在尘世间。直到那一年我遇到了沙小可,我的生命突然间有了改变。那时,他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少年,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在我心里尘封已久的那扇窗子便敞开了,我暗淡的世界开始忽然明亮起来。我对自己说命运是公平的,它虽然让我失去了最爱的亲人,却在冥冥之中把他带到我的生活中,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我心爱的儿子,所以我跟随着他,只要能看到他比赛的地方都留下了我的足迹,你无法理解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是与痛苦交织在一起的爱。”她的胸起伏着,如潮水一般的记忆。若菱发现她竟然让人有几分感动。
“我想找到他,我不能失去他,更不能失去我唯一的女儿。如果你知道他的地址,我恳求你能告诉我。”她说得很诚恳,眼里竟闪动着母爱的光芒。
“我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我也是无能为力,我现在真的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许现在比你更想找到他”若菱略带伤感喃喃地说。她的思绪却好像漂浮起来,浮在空气中飞过了潮湿的海,飞得很远。
若菱很明显地看到对面的那个女人松懈瘫软地呆坐在椅子上,没有了气派,脸上亦没有了刚才的光泽,若菱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冷战。“李董,你没事吧,用不用我叫秘书来。”李董过了一会清醒过来,她对若菱摆摆手说,“不用,我没事。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命。其实,我对不起沙小可和我的女儿,可是爱是没有错误的。”
若菱呆呆地走出了很远,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回家的方向。清冷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她发现又是一个干冷的春天。是的,爱一个人是没有错误的。若菱好像突然理解了李董对沙小可那份爱,她感到有些释怀了,至少他们曾经历的感情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样龌龊了。
似乎有一种轻微的呼唤常常在有风的季节里响起,若菱想春天又快过去了,她常常盼望夜晚的来临,她可以点燃那盏月亮灯,让它孤独的光芒照亮每一个角落。抬头窗外满天星火挂在寂寥的夜空中,他在哪里?她青春雨季里的爱人。他是否还记得那盏月亮灯,和月亮灯下的那个少女?
早晨起来发现姑妈的气色很不错,脸色开始红润起来,穿着一身红色的套裙,走路又恢复了原来的自信。自从一年前她患了乳腺癌手术以来,若菱第一次看到她穿红色的衣服。她今天的神色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好像过去的她又重新回来。若菱知道这是原旗蓝回来看过她的原因。若菱知道她的内心的苦常常折磨着她,这也许是她患病的真正原因。她无数次想把事实的真相告诉原旗蓝,可是都被姑妈阻止了,姑妈始终在遵守着一份承诺,即使是在她发现癌症最困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