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开心极了，提着裙子跑上码头，丝毫没有留意到，后方，一双火辣辣的眼睛始终在追索着她的身影。
铺满各色石头的街道，穿着百褶长裙的女子，唱着歌儿走来走去的青年男子，这儿的一切，都与从前看到的完全不同。
“呜，呜，呜呜——”淳于莫正想四处逛逛，几名年轻男子忽然围过来，冲着她又唱又跳。
淳于莫听不懂他们的话，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其中一名男子凑上前来，拉起她的手，淳于莫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想跟她唱歌。
勾起唇角，淳于莫微微地笑了，也学着他们的模样，载歌载舞。
天色完全地黑下来，苍穹转为深黛色，街上的人群纷纷散去，拉着淳于莫的男子也停下来，对她比比划划。
淳于莫摇手表示拒绝，男子脸上微微浮起几许不悦，正想着如何增进淳于莫对他的好感，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岔了进来。
这还是那夜之后，两个人第一次碰面，一时间双方都有些不自在，但展千烨还是非常坚执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对那个年轻男子叽哩咕噜说了一番话，男子眼里闪过丝失望，耸耸肩膀走开了。
短暂的沉默后，淳于莫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走向一旁。
“莫莫。”男子跟上来，“莫莫，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莫莫。”展千烨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如果你愿意，我，我以后可以照顾你——”
淳于莫蓦地停下脚步，转头定定地看着他：“展千烨，你确定自己说的是真话？”
“当然。”
“那么，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吧。”
幽静的湖畔，月晖像水银一样洒下来。
淳于莫拔起一丛野草，握在手里，一片片撕掉叶子：“展千烨，我知道，你的身份很特殊。”
“啊？”
“我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巨富家的小姐，可也不是没见识的市井女子，你身怀上乘武艺，且又家世巨富，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
“那——”
“我现在并不想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因为，我也弄不清楚，自己对你的心思。”
展千烨踏前一步，却被淳于莫摆手止住：“展千烨，就算作为朋友，你也应该尊重我个人的选择，对不对？我并不想如此糊里糊涂地，就把自己交给别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上门，向你父母提亲？”
“这是应该的，对不对？”
展千烨默然。
“但我知道，现在你不能这样做。”
展千烨再次默然。
“其实，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或许不该相遇，或许那一夜，就是个错误。”
“可是我遇到你了。”展千烨的表情变得有些急切。
“那又如何？”淳于莫丝毫没有恋爱中女子的温柔似水，而是，非常地坦然，非常地镇定，“展千烨，其实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们原本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也许在你的计划里，根本没有想过，要找个女子安顿下来……”
“这不是问题！”
“当然，”淳于莫微微地笑了，“现在只要我点下头，你立即可以带我远走天涯，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过我们想要的生活……”
“难道，你有什么牵挂不成？”
“没有。”淳于莫摇头，“我只是，不想欺骗自己的心。”
“不想……欺骗？”
“是的，展千烨，一个人生来，只想活一次，不要错过，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这是我淳于莫想要的。”
“说得好。”展千烨点头。
“这样好不好？我们先做朋友？”淳于莫脸上浮起诚挚的笑，“只是朋友，如果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会告诉你的，那时候，我们再想以后的事，好不好？”
“好……”尽管答应得非常艰难，但展千烨还是答应了，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他也想保持一个男人应有的从容与镇定。
“这是——”淳于莫走到他面前，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拇指，“我们之间的约定。”
“好。”展千烨点点头，也勾了勾她的小指头，“约定。”
解开心头的结，两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淳于莫转头朝四周围看了看，吐吐舌头道：“琉璃国真的很漂亮，明天，你带我四处逛逛，好不好？”
“行。”展千烨毫不迟疑地点头——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力，让她相信他，让她爱上他，让他们俩，都过上甜蜜美好的日子。
淳于莫，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龙潭寺。
琉璃国中最大的寺庙，因庙里一道长年喷发的地泉而闻名，善男信女们手提香篮，络绎不绝。
展千烨带着淳于莫，徐步走进庙门，依序参观了大殿、侧殿，慢慢朝后园而去。
“哟，这不是展公子么？”两名衣着华丽的男子忽然迎上前来，当他们看清展千烨身畔的淳于莫时，俱各怔了怔，“展公子，这位是——”
“是展某的表妹。”不等淳于某答话，展千烨已经代为答道。
“哦。”两位年轻公子心下了然，唇边浮起几许促狭的笑，“展兄长年四海飘游，今日好容易一见，一定要相约大醉。”
“应该的，应该的，”展千烨冲二人抱拳，心下却思忖如何脱身，“这龙潭寺中风景极佳，不如且四处逛逛，待兴尽再说。”
“好，好。”两位公子点点头，暂时抽身离去。
“莫莫，我们走。”
一路之上，淳于莫并不言语，仿佛无论展千烨让她做什么，她都会遵从。
穿过后园洞门，果然看见一个用汉白玉石围成的井石，里面正是那个地泉。
“两位施主。”有僧侣迎上前来，“若是觉得倦乏，可至厢房中歇息。”
展千烨点头，携着淳于莫进了厢房，少顷，便有僧人奉上精致的茶具，并几碟子果脯。
“莫莫，你且在这里稍事休息，我出去一下。”
“嗯。”淳于莫点头，也不追问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端起茶盏慢慢地啜着。
从厢房里出来，展千烨立即加快脚步，朝另一处院落走去。
绕过几丛云竹，但见适才那两位年轻公子已然坐在石桌边，旁边环绕着几名侍从，个个皆屏声静气。
见到展千烨，他们皆站起身来，朝他施礼，而仆从们也知趣地退了下去。
“三殿下。”
两人敛袖施礼，等展千烨落座后，方才侧退到一旁。
“国中……现在如何？”
“按三殿下的吩咐，各安其位。”
“嗯。”展千烨点头。
“三殿下，那名女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展千烨将手中折扇一合。
“话虽如此说，但自来人心隔肚皮，三殿下，我们要做的事极为重大，不得不处处小心。”
“这个我知道。”展千烨面色凝重，再没有往日那份淡然和从容，像是完全变成另一个模样，“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却不知云都之事，可曾得手？”
展千烨摇头。
“怎么？”
“得到的消息有误，那东西，根本不在恒云宫中。”
“这怎么会？”一名男子脸上微微流露出几许诧异，“我们的人潜伏日久，按理说，不会错才对。”
展千烨用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眼下看来，只怕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公子的意思是——？”
“待琉璃的事安排妥当，我会再回云都。”
“但等公子号令。”
禅室。
展千烨静静地安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已经忘却整个红尘。
也许，人只有在这个时候，内心里另一个世界，才会变得愈加清晰。
展千烨，你要什么？
一国之君？天下雄主？
大权在握，操控生死？
曾经很想很想，但此际，反而有些淡了，倒是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愈来愈清晰。
展千烨，你要她吗？
“我现在并不想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因为，我也弄不清楚，自己对你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