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展千烨一挑眉峰,正要说什么,忽然打住话头,侧耳听了听,立即警觉地道,“有人来了……”
不等淳于莫有所表示,他一闪身,已经没了影。
楼梯上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稍顷,顾夫人扶着丫头梅姑走上楼来。
“母亲。”淳于莫近前见礼。
“嗯。”顾氏点点头,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下,梅姑赶紧去沏茶,淳于莫走到她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立着。
顾氏端过茶盏,拿起瓷盖轻轻地撇着茶沫儿,嗓音沉稳地道:“说吧,怎么回事?”
“娘。”淳于莫眼里闪过丝迟疑。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吗?”
“娘……”淳于莫大着胆子,“女儿大胆问一句,您年轻时,是真心喜欢爹爹吗?”
“真心?”顾氏显然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真心不真心?”
“那么娘亲,就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淳于莫左思右想,却形容不出个所以然——那是什么呢?当她看到司徒越的瞬间,就有一种天荒地老之慨,似乎只要跟着他,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心甘情愿的。
“丫头,”顾氏着想搞不懂她,“这女人啊,一旦嫁了人,就应该遵守妇德,循规蹈矩,相夫教子……”
“为什么?”淳于莫叫起来,“为什么要这样?”
“那,不然你想怎么样?”顾氏也有些上火,重重将茶杯盖一磕。
“女儿想……”淳于莫紧紧地咬着朱唇,她想什么呢?她在想什么呢?想和司徒越一生一世相守?哪怕是死?可是那个人,似乎从来都不领自己的情。
她的心里满满都是他,可是他呢,他可曾把自己放在眼底?
她总觉得心里隐隐有另外一种奇怪的东西正在成形,却说不上是什么。
好像,是内心深处的声音,在告诉她,安稳的后院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如果可以选择,即使不能嫁给司徒越,她也更愿意,更愿意和展千烨一起逍遥天下!
忽然间,淳于莫被自己心中这个大胆而张狂的想法给惊住了!
她要舍弃原本的一切,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不要只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夫人,她也想像那些男人一样,走南闯北,阅尽天下风云!
顾氏呆呆地看着她,几乎不认识了——这是自己的女儿吗?这真是自己的女儿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女俩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她也不知道女儿什么进修多了这许多奇怪的想法。
“母亲……将来女儿若是做出什么背离伦常之事,母亲可否见谅?”
“背离伦常?”
“对。”淳于莫重重点头,“女儿不想平平淡淡一生,如果可以,女儿想建一番功业!”
功业?!
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淳于莫一阵轻松,顾氏却是目瞪口呆——这是女儿家说的话吗?是吗?
“我为什么要跟寻常女子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出外闯荡?”淳于莫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那是她压抑在心中多时的声音!
顾氏的下巴差点掉地上,然后她站起身来,带着丫头就往楼下而去,口中不住言道:“我去和你父亲说,去和你父亲说!”
淳于莫却是一阵轻松,好啊,真是好啊,关于未来,她终于有了大胆的计划——她会设法再和司徒越取得联络,倘若司徒越仍然不理会,她将选择和展千烨一起,联袂离开云都。
或许,从此以后不再见那个人,就不会想他,心不会痛,而人生,将是另一番局面。
思及至此,淳于莫回到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搜罗自己的“家产”,把它们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丫头。”
不知何时,展千烨又闪身出现在她后方,话语里不无揶揄:“你就这样急着离开么?已经迫不及待,要投进我的怀抱了吗?”
“展千烨,”淳于莫一边叠折衣服一边道,“我不想跟你开玩笑,你到底能不能收容我?还有,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设个法子传信给司徒越,问他——”
问他什么呢?
说到这里,淳于莫忽然停了下来,可以问他什么呢?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问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
可是这些话若是说出口,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问他什么?”展千烨凑到她近前,双眼亮亮地看着她,“丫头,我正听着呢。”
“没,没什么。”淳于莫有些泄气,罢了,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春梦吧,她将离开云都,也许这一生不会再回来,跟郑士云,跟司徒越,再没有任何干连。
但是,在走之前,她必须要跟郑士云交代清楚。
郑家大院。
正厅之中,郑老夫人端坐在椅中,就像一尊佛。
“娘。”
郑士云明显知道自己犯错,站在桌前,身形挺得笔直。
“你就——”郑老夫人看着他,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不中用的儿子?竟然连自己的妻房都守不住?
“不行。”她用拐杖重重地拄地,“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淳于家怎么也是书香门第,怎能生出这样伤风败德的女儿?我,我要上门找他们理论去!”
“娘!”郑士云霍地抬头,眼里闪过丝锐光,“这件事,您别管,成吗?”
“什么?”郑老夫人勃然大怒,“你,你管不住自己的妻子,却和我这老婆子发脾气,你这不孝子!”
“娘,”见母亲生气,郑士云的口吻变得和软,“不是这话,这件事,我会处理……”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
郑士云眉头皱起,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拂袖而去,淳于莫的“离心离德”,已经让他懊丧异常,而母亲的怒气,更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郑老夫人看看他,眼里闪过丝疼惜,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含辛茹苦抚养长大,从来不肯委屈他半点,没想到那个丫头——其实郑老夫人对淳于莫原本的印象就不太好,如今添了这件事,更觉堵得难受,其实,她早已动了心思,要郑士云把淳于莫给休了,要丢脸,也是她淳于家丢去。
只是看郑士云这模样,实是难下决断。
灯火摇曳。
郑士云静静地坐着。
他仿佛看见,淳于莫就在对面,冲他莞尔浅笑。
“莫莫。”他不禁喊了一声,又是委屈又是气怒,“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风吹过,灯火摇了几下,却没有丝毫回应。
“那男人是谁?他是谁?”
“司徒越……”
司徒越……
为什么是司徒越,为什么会是司徒越?为什么是司徒越?
郑士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越是挣扎,就被困得越紧。
倘若是其他人,他或者还可以……但是司徒越,乃是当今的储君,其身份地位,都远不是他可以相比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司徒越,无法想象有关他的一切,他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那么淳于莫呢?她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该像火光照亮他的世界,然后又消失?不,他不要她消失,他要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
郑士云忽然握紧拳头——为什么不可以?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他有权利要求她留在他的身畔,有权利……郑士云的呼吸忽然变得浊重起,然后跳起身,加快脚步朝外奔去。
“少爷。”服侍他的小厮墨玉加快脚步跟上来,大声喊道,“少爷你去哪里?”
“淳于府。”郑士云冷然扔下两个字,人却已经去得远了。
淳于府。
在落日晚霞的辉映下,淳于府显出一种独特的韵致。
在门口停下,郑士云抬起手来,叩响门环。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家丁从里面探出头来,瞅见是他,不由一怔:“四姑爷,您这是——?”
“我妻子呢?”郑士云目光幽寒,带着一种煞气,家丁从来想不到,一向温润如玉的他会如此,不由吃了一惊,旋即道,“四小姐这会儿,应该在绣楼吧。”
郑士云撩袍而入,直冲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