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走后我一个人回到家。
躺在自己的床上,才发现我的世界又回来了。
叶子熙居然没有来寒暄我,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我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是第二天下午,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到了去上班的点,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想去上班。
我冲了个冷水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想去厨房弄些吃的,却发现前天的碗还没洗。
母亲是个生活有规律又很仔细的女人,我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
用家里的座机打母亲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叶子熙。
我心底生出一阵不祥的感觉。
“姐。”叶子熙第一次叫我姐。
我心底咯噔一下,“出了什么事,我妈呢?”我急切地问。
“我和爸爸在医院,就是妈妈单位附近的那家。”她说话的声音很疲惫。
我听完惊觉事情不妙,“怎么回事?是不是又犯病了。”
母亲一直心脏不好,这些年一直靠吃药维持着,虽然医生说过注意生活作息按时吃药就会没事,但我怕……
“不是。”叶子熙吞吞吐吐,“姐,你来医院就知道了。”
我说“好”便挂了电话。
心里感觉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就凭叶子熙的脾气绝对不会以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一边想着一边穿好衣服就下楼去打车。
心急火燎地赶去医院。
太平间里的味道我终生难忘。
母亲的脸像平日里那样平静安然。
母亲一直是个安静的女人,连死也死得这么安静。
我抚摸着她冰凉的脸庞,手指触及的地方是渐渐僵硬的皮肤。
我竟然没有哭。
叶子熙早已躲在继父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送过来的时候就不行了,前天晚上的事。打了你很多电话你也没接。”继父缓缓地说,一边伸手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这种安慰人的姿势像是小时候母亲哄我入睡的动作。
我神情木讷地看着铁盒子里的母亲,我握着她的手,“妈。女儿不孝。”
喉咙里仿佛梗着一团棉絮,说出这寥寥数字后我的头一阵剧痛。
接着世界一片漆黑,我昏了过去。
我想母亲最后一定想嘱咐我“要好好的”。
因为叶子熙告诉我,她临死前似醒非醒了一次,嘴里喊着我的名字,叫我“女儿”。
母亲极少称呼我“女儿”。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外面电闪雷鸣,雨点乒乒啪啪地砸在窗户玻璃上。
我的心潮湿的像外面的天,但是仍旧哭不出来。
仿佛有什么塞住了泪腺,心里呐喊着,哭吧哭吧,但是眼角是干燥的。
我躺的床是母亲昨晚还睡着的床。
周围摆着各种仪器,氧气护罩静静地垂在半空,没有风,它却在微微晃动。
母亲一直喜欢用百合香味的香皂,以前我未曾仔细闻过,我蜷缩在小小的病床上,身边布满了母亲的味道。
但是那股香味渐渐地渐渐地消散了,直到我再也闻不到了。
我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我的母亲去了。
但我仍旧哭不出来。
叶子熙安静地坐在我身旁,眼神楚楚哀伤。
世界不会因为我母亲去了而停止运作,老天爷最多赏赐一阵雷雨以示哀伤。
几天后我捧着母亲的遗像往墓地走去。
那天,天空晴朗地有些吓人,煞白的日光照在我的孝服上,世界惨淡地只剩下了白色。
三姑六婆唧唧喳喳地议论着什么,葬礼变成了茶话会。
我安静地捧着母亲的遗像,一步一步艰难地朝那片死寂的长满松树的墓地走去。
“唉,英年早逝,留下的人就难过了。”议论声中我听见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心想,至亲亡故,我还能过得好吗?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墓地。
站在母亲墓前的人却不是生父,而是继父。
我的内心一阵抽搐。倘若烈士园林里的父亲看见了,会不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母亲?
母亲喜欢百合,我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摆在她面前。
不知她看见了花,会不会托梦告诉我她很喜欢。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因为暑热难忍纷纷回去了。
继父本想多待一会,无奈单位有急事,他跟我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
人们不会因为我母亲的死而改变生活轨迹,一切都照旧,只是听了个哀伤的小插曲,流了几滴眼泪罢了。
我一个人穿着孝服跪在墓前。
这几日来我一直是这样静静地跪着。
从礼堂跪到墓地。
我觉得我对不起母亲,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活过来想见我一面,而我却还不知所谓地睡着。
可我依旧哭不出来,我为什么哭不出来?为什么?
我攥着拳头,恨透了自己。
“知秋。”我听见夏慕在叫我,但我不想回头看他。
他蹲在我面前看着我,我正心如止水般地看着母亲的遗像。
“知秋。”他又唤我的名字。
我依旧保持刚才的状态。
他静静地跪在我面前把我揽进怀里。
他身上有一股檀香味,寺庙里的味道。
“你要好好的。”他对我说,“我不要你爱我了,你只要好好的,我不会打扰你的。”
他温柔地抱着我,恍惚间有一股清凉的风吹来。“妈!”
我大喊一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夏慕轻抚着我的背,“好好的。”他说。
仿佛看见母亲穿着她最爱的白色旗袍在不远处招手,脸上带着笑容,温柔地看着我。
我抽泣着,记忆像雪崩一般将我脑海覆盖成一片苍凉的白色。
“妈妈,你会不会像爸爸一样离开我?”
“不会,妈妈会像爸爸一样保护你。”
耳畔回荡着她曾说的话,靡靡之音,难以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