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二十年,指头还没弹起来。初始四开四版的《洞庭之声》,如每星期开放的花朵,在指头没来得及弹起,就成了一簇簇辉煌的,每星期开三次的花海,耀目于洞庭湖畔的岳阳城乡。在一元文化的神主前,她只算路边的野花。谁知这株路边的野花,以顽强的生命力,跻身于二十一世纪中国报业的花丛,绽放灿烂。
她的诞生,一如随母体拱出泥土。清新的泥土芳香,二十年不散。城市的浮华、燥动,使现代人的欲望中,尽是钢筋水泥的味道,如是,泥土的芳香,成了永久的精神渴求。我算幸运,城市疯长的钢筋混凝土里,上帝赐予我一片散发泥土芳香的精神家园。我那无可避免的,被钢筋混凝土污染的心灵,在这里歇息、沉淀、过滤。
长沙黄泥街,当年是全国四大书市之一。据第一批在长沙黄泥街掏金的书商说,早期长沙黄泥街书市,印书就如印钱。现在黄泥街书市迁至了定王台。我在长沙黄泥街的日子,以书商的身份游走在一座座精神家园的大门外。我被一座座精神家园包围,我梦寐般的想走进去,拥有她,我发现我无法进去,我无法用心灵去占有她。那段日子,我的心灵仿佛遗失在荒凉的戈壁上,干枯得流不出一星半点文字,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标点符号。后来,有朋友问我,下海有什么收获,赚了多少钱。我说,惭愧,最大的收获是人生体验,是失去精神家园的痛苦。去长沙黄泥街前,我坐在《巴陵石化报》的办公室里,自诩为精神贵族。精神的绿洲里,曾长出一部部中、短篇小说和一篇篇自以为得意的散文。
何时失去了一片绿洲?
我又回到了洞氮,一家特大型国有企业。沙漠化的心灵,渴望绿洲抚慰。这时,接到一个电话。从那声“大鸣”的称呼里,我知道《洞庭之声》的兄弟们没忘记我。多年没和《洞庭之声》的兄弟们联系,乍一接到电话,有如找到久别亲人般的激动。我这人也脱不了俗套,《洞庭之声》很多领导和编辑,多年来都和我亲如兄弟。我虽记得,那位打电话给我的兄弟的名字,但此时无法点名道姓表示谢意。要谢的人太多,这篇小小的文章,无法将所有兄弟们一一列出。实在失敬,也实是无奈之举。还是接着说那电话。当年,《洞庭之声》君山岛副刊,计划在君山岛上开笔会,邀我参加。我参加过省里、市里不少笔会,君山岛副刊的笔会,我也是常客,惟有这次笔会,像石刻般坚固地留在记忆里。这是我从长沙黄泥街上岸后,第一次参加,岳阳文学圈的活动。是时,我敏感的心灵还在沙漠中煎熬,君山岛如一道曙光,让我看到了一片宽阔的绿洲。
去黄泥街前,爱人在土桥开了一家小书店。取名希望书店。现在,我偶尔路过土桥,想寻找那片记忆,却只见到一栋栋平地而起的高楼。当年,我以书店为媒,结识了好些文友。有个叫小王的,每星期必来希望书店买《洞庭之声》。那时《洞庭之声》为周刊,希望书店每星期能销出百来份。
我一米六零,小王最多比我高两至三厘米。小王戴付近视眼镜,斯斯文文,是那种女孩子见第一眼绝对找不到感觉的小男人。现在,小王在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忧郁的轮廓,细节都被岁月洗尽了。
小王每星期到希望书店买《洞庭之声》,持续了两个月,开始并未引起我注意。有天,小王来希望书店,碰巧我代爱人的班。小王说,买《洞庭之声》。刚好那期《洞庭之声》脱销。小王的失望,把满脸忧郁放到极至。
交谈中,我知道了他期期必买《洞庭之声》的原因。他和高中同学恋爱。两情相悦,大有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的决心。女同学父母宁愿女儿不出嫁,在家陪父母做老姑娘,也不允女儿嫁给没钱没貌的穷小子。
女同学说,她不要钱,不要貌,只要小王的才华。女同学的父母看不出这穷小子有什么才华。女同学的母亲说,大学都考不上,才华在哪?女同学说,文笔好,作文名列年级第一。女同学的父母,见无法阻断他们的情缘,开出了一个他们认为比喜马拉雅山还高的条件。女同学的父亲对小王说,要我们同意你们的婚事,可以,但有个条件。至少在《洞庭之声》上登两篇文章,要带登你文章的《洞庭之声》来提亲,否则你就去做梦吧。
为了爱情,小王从湘阴来到了岳阳。托老乡找了份临时工,暂时安定下来,准备实现他的爱情梦想。
听完小王的故事,我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小王边打工,边写作,两个月写了十篇文章。他把十篇文章都交给我时,给我深深地一鞠躬,左一声谢谢老师,右一句感激恩人。小王的基础不错,文中情感真挚,只是章法和技巧稚嫩。我从十篇文章里挑出三篇,调整谋篇布局,有的段落干脆重写。三篇文章,都给了君山岛副刊。不久,小王的名字,陆陆续续出现在君山岛副刊上。
小王见到印有他名字的《洞庭之声》,泪水下雨一样。擦完眼泪,脸如雨过天晴,一片蔚蓝,辽阔。小王把登了他文章的《洞庭之声》各买了五十份。他背着一百五十份《洞庭之声》回了家乡。
不久,我把希望书店转让了。我这人对官位,名利的欲望都不太强烈,脑子里装满了儒家的中庸思想。适可而止,是我最喜爱的境界,重要的是尝试和体验。工、农、商、学、军、士,惟缺军旅生涯,这肯是我一生中无法弥补的遗憾。
希望书店转让后,我和小王的联系通道断了。后来,再没见过小王,也无他的任何信息。但,我一直祝愿他顺利实现爱情梦想。祝他幸福。
企业改制,我所在的巴陵石化电视台整体移交岳阳市广播电视局。昔日和今日,《洞庭之声》的领导和编辑们,又和我多了一层同事关系。
广播电视报是行业报,被划在主流媒体之外。其实,今日主流媒体也有断饮之虞。行业报在夹缝中生存,在谷底挣扎。然,《洞庭之声》是全省广播电视报的龙头。龙头挂冠,来之不易。我从老总们忙碌的身影里,看到了滴滴汗水和心血,还有一个个编辑记者,以饿狼的姿势,行走在路途。
我写过一篇《笨事记》的散文。我在《笨事记》里说,世间一切事物的升升降降,好好歹歹,均可用横坐标为X,纵坐标为Y的坐标轴表示。如果,把广播电视报放在这个坐标上,就清晰可见,今天广播电视行业报的谷底,是在往昔的峰顶上。历史螺旋式上升,绕一圈,又回到原地,但原地非昔日原地,回头看,却高出了昔日原地一筹。
谷底不可怕。困难不可怕。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研究人类文明起源时发现,人类文明产生于各种恶劣环境中,产生于挑战和应战中。他讲了一个故事。一群赤身裸体的野蛮人,从南向北迁移。北方寒冷的天气,令他们始料不及。有的开始往回走,又回到了温暖的南方,重新过上旧日的生活,子子孙孙仍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有的无法战胜寒冷,客死他乡。有的在恶劣环境中建起了房子,发现了衣服,学会了取火,凭毅力和智慧,让严寒变得温暖,在生与死的边缘,跨进了文明的门槛。如是,他们成了文明人。股市有句名言,跌到最惨时,才是牛市的起点。诗人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洞庭之声》的下一个春天,始于今天。今天,《洞庭之声》的编者、读者、作者,用智慧,筑起一座座避风港。将再次张开双臂,拥抱春天。
广播电视行业报的春天!《洞庭之声》的春天!
二零零八年七月于巴陵鹰山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