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飘香》,这题目有点俗气,但我还是决定写下去,俗就俗吧。我喜欢干枯了的艾叶那股苦涩的香气。每年端午,我都要在门口挂上一把艾叶。不到两天,五月的阳光就把艾叶里的水份收走了,没了水份的枝杆,反而清瘦而精神,整个楼道里,漫开一股浓浓的涩涩的清香。我身处清香的包围中,满脑子的公、私事务暂且往一旁站着去了。
我是在一个小镇上的中学长大的。我们学校的后操坪长了油油绿绿的一遍艾叶,阳光下,一片片叶子仿佛有些发光。现在,偶尔在脑子里搜寻少年时的痕迹,仅剩那遍艾叶了。那遍艾叶作为少年时惟一的痕迹,仔细想想,不是艾叶有什么特别,而是因艾叶而发生的一些事情。
端午节在自家门上挂一把艾叶,不仅是岳阳的风俗,我的故乡——宁乡,也有这种习俗。挂艾叶的目的也一样,驱邪!
那是一个全民破四旧的年月,端午节当作四旧破了,艾叶也不能挂了。在农村贫下中农家里偷偷地挂一把,还不至于召来大祸,而像我们这样出身不好的家庭,又是臭老九,要是端午挂一把艾叶,就要大祸临头。当年,我年幼不懂世事,见贫下中农的同学家端午在门口挂了一把艾叶,也扯了一把回去,没请示母亲,自作主张,就挂在门上。那把艾叶,让母亲作了三个月检讨。我刚把艾叶挂上去,就有人告密。当天母亲就挨了批。母亲回家将我一阵好打。这是母亲第一次打我。也是惟一的一次。印象中我哭了一晚上,一晚上都没哭明白,为什么我们家就不能挂,那份委屈,现在回想起来,印象还挺深刻。
那时,我不知道过端午节,挂艾叶都是为了纪念屈大夫,更不知道屈大夫是受了委屈,才隐居汨罗江岸。我要是知道屈大夫受了委屈就投了汨罗江,而且几千年了,人们还没忘记他,不但没忘记,还把农历五月初五定为端午节来纪念他,还用艾叶帮他驱邪,也许我也会学屈大夫去投个什么江,我故乡没有大河大江,但池塘水坝也有不少。这只是我现在的推测,因为母亲的那一阵痛打,让我记住了几十年,作为一个少年来说,那份委屈肯怕不会比屈大夫小。
从此后,我对艾叶就敬而远之。我在家门口重新挂艾叶,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搬新居后,遇上一位张姓邻居。他每年端午扯艾叶时,总要给我带一把。张姓邻居说,挂上吧,驱驱邪,有好处啊。
闻到苦涩的清香,上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人也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这把艾叶毕竟是因屈大夫挂的,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屈大夫。屈大夫经受的委屈和不公的待遇,让我这个现代人也感慨良多。屈大夫其所以投江,不就是被一种邪恶势力所逼吗?我们挂把艾叶纪念屈大夫,不仅是为屈大夫驱邪,也有为自己驱邪的意思。我当然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张邻居说的,有了那把艾叶,就能把邪恶赶走。这只是一种向往,一种对正义和公平的向往。这种向往虽然不损邪恶势力一根毫毛,却给了善良者的希望和勇气。
前天,启文兄和施鹏辉就犬儒哲学的产生和内涵展开了一场争论,虽然只是饭局中的一种逗嘴,但启文兄对犬儒的研究和解释,对我有一些启发,我突然联想到,每年端午的艾叶飘香,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犬儒的意味呢?
二零零六年端午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