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我年过四十，却越来越迷惑，在浩翰的生活之海中还没找准航标。如果仅仅是没到航标，问题不大，只要不迷失方向，沿着既定目标，向前走就行了。问题是，突然间，方向不见了，四十年后的人生之路，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又将面临一次艰难的选择。
随着国企改革大潮的到来，我们这帮在国企里舞文弄墨的人，一夜之间，成了包袱，将被剥离。在此之前，我还决心在这家企业里，勤奋工作，从一而终。
其实，我面前的路有很多条，或和剥离出来的兄弟们同甘共苦，或个人奋斗，或闯荡江湖，抑或还有其它选择。
然而，四十岁的我，面对这些选择，却缺少了青年时代的潇洒。十八岁那年，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下放当知青，另一条是留城，等待分配工作。当年，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当知青。十年前，有友人邀我闯荡江湖，脱离我服务的企业。我也毫不犹豫地作了选择，继续效忠我服务的企业。当年，面对选择我是那么热情，那么义无返顾，仿佛只要我去努力，去奋斗，一切都不在话下。今天，处在不惑之年的我，当重新面对选择，反而迷惑，失去了方向。
前些天，广东卫视的社会纵横，介绍了几位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勇敢的选择者。我很佩服那些勇敢的选择者。他们放弃舒适的生活，放弃经营多年的名誉、地位，带着妻儿到农村创业。这不是六七十年代，被迫“流放”，而是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每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由主宰命运的年代。他们选择荒山，同时勇敢地把自己和妻室儿女的命运交给了荒山。他们不是六十年代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是为自己的命运，选择了一个突破口，一个冒险的突破口。
每一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一想到选择的责任，就感到选择的沉重。然而，十年前，我并未感到人生的选择有这么艰难，这么沉重。
有人问智者，人为什么活得很累？智者叫他背一个空篓子，每隔一里路就检一块石头放在篓子里。他按照智者的吩咐做了。智能者问他有什么感受。他说，背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智能者告诉他，一个人刚走向社会时，就好比空篓子，渐渐地，名誉、地位、爱情等等身外之物，象石头一样，把篓子装得满满的，而且每一块石头都不能搬下来，也舍不得搬下来。
改革之年，是利益格局的大调整，我们必须把背上的篓子放下来，把篓子里的“石头”进行精简，重新选择，重新评估它们的份量。孔子说，四十岁的人，知识丰富，不会迷惑了。孔子只注意到了四十岁人的知识，却没看到四十岁人背上的篓子。在这飞速发展的时代，我时时面临选择。四十岁人背上的篓子太满，太重，自然缺少选择的优势和勇气。
萨特在他的存在主义哲学里强调：“由于我的选择，我才创造了价值。”四十岁，是知识丰富，阅历广，创造力旺盛的年龄，也正是背着篓子赶路的年龄，要赶路，自然少不了遇上十字路口，遇到十字路口，就得放下篓子，把“石头”掂一掂，作一番选择，丢掉一些，留出空间，好继续赶路。
一九九八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