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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回忆

傅纯只觉得自己的右脚像是踩中了空气一样,身体像失控的飞机一样向下坠去,接着她听到了一声闷响,随即臀部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整个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然后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过了许久,她终于清醒过来。

好像有灯光,模模糊糊地在她的眼前飘着,她的头很晕,眼皮很重,似乎怎么睁也睁不开,她下意识地向身边摸索着。她的左手终于摸到了一只柔软的手,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这是薛兰的戒指,也就是说,薛兰就在她身边。

傅纯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平躺在地上。是的,地面冰冷,她想尝试先坐起来,结果头刚刚微微抬起,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向她的胸部压去,她只觉得胸前的肋骨被压得生疼,身体被这股力量重新按到了地上。

就在此时,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大的穹顶,顶壁粗糙,像是在一块完整的石头上开凿出来的。傅纯试着转动着头部,她现在至少能确定两件事情,首先,她与薛兰还活着,其次,她们现在正在一间密封的屋子里。

她的头轻轻地向左侧扭动,她终于看到了那飘浮着的灯光,是一根蜡烛,发出淡黄色的光芒,飘浮在穹顶下。

是的,那蜡烛飘浮在半空中,像是一根被人操纵的魔术蜡烛。

傅纯突然觉得那蜡烛挺可爱的。如果有机会,我也想买一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右边,傅纯轻轻地将自己的脑袋移向了右侧。

她看到了一张人脸,一张男人的脸,脸庞很大,颧骨像是水肿一般在脸上凸出。那男人的面孔蜡黄,像是被涂了一层蜡,双眼紧闭,这男人长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傅纯记得五年前和钱琨在一起的时候,陪着他一起看过《探索·发现》,因为他喜欢看。

钱琨对她说过,这种人是雅利安人,但雅利安人是一个通俗的说法,事实上典型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主要是盎格鲁-撒克逊人。

现在她的右侧,就有一张盎格鲁-撒克逊人的面孔,那男人大约三十岁,有一张与正常人不一样的庞大得有些变形的面孔,颧骨和上颌都向前挺着,模样有些吓人。

更吓人的,是那个男人的身体的状态,他的身体缩入墙壁上的一个棕黄色的柜子里,双手被平举提至肩部,双腿紧盘。人能用这个方式缩入柜子吗?难道他练过瑜伽?这个幻想在数秒钟后就被她自己打破了,这是一个死人,被人放入了柜子。

傅纯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叫声在房顶上回荡着,那根在空中飘浮着的蜡烛,似乎也被她的叫声所惊扰,竟然上下摇摆起来,好半天才停下来,也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很沙哑。

“结束她们吧。”那个声音说道。

“结束她们?”另外一个同样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可是她们是近五十年来,第一个发现我们屋子的人。”

这个声音很熟悉,傅纯听出来了,是那个为她们打开房门的矮胖女人的声音。

“所以要结束她们。”第一个声音又说道,但那个女人并没有回答他。

“怎么?”过了两三分钟,第一个声音又响起来了,“难道你要我亲自动手?”

“不。”那女人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觉不觉得,我们很孤单?”

傅纯心里当时一震,她听到“结束”两个字时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但紧接着她就明白了,是要结束她与薛兰的生命。但那女人又提到了两个字——“孤单”。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们可能要这样孤单几百年。”那女人又说道,“科勒为我们留下的石头还剩下三块,可以给她们用。”

“让她们陪着我们,这样我们就不孤单了。”

第一个声音突然笑了笑,像是山魈的低鸣,“你也害怕孤单。”

“不只是我害怕,”那女人又说道,“你也害怕。”

“我不害怕。”那声音又说道,“我是神仙。”

那女人发出有些轻蔑的笑声,“神仙也害怕孤单的。”

大概过了有五分钟,第一个声音终于又说话了:“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让她们陪着我们,她们也算是个伴,她们俩长得都很美,你的心里多少会舒服一些。”

傅纯心里又是一震,陪着他们,什么意思?难道她这一生都要被锁在这间屋子里面吗?她只觉得心里的火烧了起来,和钱琨在一起的这些年,她的脾气也见长,TMD,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跟他们拼了。

“你在想什么?想和我拼命吗?”那个矮胖女人像一只飘浮在天空中的胖企鹅一样,突然荡到了她的面前,“真想拼命?”

傅纯用力地点了点头,生命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但比生命更珍贵的是自由。

“你不会舍得杀我的。”那女人突然笑了笑,她长得真难看,脸上的肉像一只肉青虫的环节一样堆积着,“因为你很快就要变成神仙了。”

那女人轻轻地向傅纯的脖子上套了一条黑色的绳子,绳子的尽头,是一块鹅蛋大小的黑色石头。

傅纯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接着,她觉得记忆空了,只能记住眼前的事情。

然后她又做了些什么,她好像想起来了,房子,是的,房子。

她和薛兰都站了起来,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很轻松,身体很轻,大脑也很轻,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但她好像还记得一个人——钱琨。

她们往上走,那屋子里的构造她无法回想起来,但是能想起行走时的步骤。屋子里有个石质楼梯,爬上那个楼梯后,她们又到了那个客厅里,然后她们坐在餐桌旁,吃了一顿晚餐,她吃的像是什么动物的腿。

然后她们背起了自己的包,走出了屋子,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人。她们觉得走得很快,大概只用了半天的工夫,她们就走了很远,然后薛兰说她有点累,她们就在一个山顶宿营。

睡觉之前,傅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钱琨。

她问薛兰:“你知道钱琨是谁吗?”

薛兰看了看她,皱了眉想了很久,“好像是你的男朋友。”接着薛兰又问她:“你知道章怀是谁吗?”

傅纯告诉薛兰:“那是你的男朋友。”

薛兰好像马上就想到了,她对傅纯点点头。

但傅纯记得,当她想起钱琨是谁的时候,她笑了,好像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了这个人。她甚至有一点点初恋女孩的幻想,她有点想见到这个钱琨了。

我静静地听着张凯讲述这个故事,全然不顾即将燃尽的香烟灼伤了我的手指。

“所以她不希望我在场。”我看着张凯说道,“是吧?”

“我不知道。”张凯说道,“我只是把这个故事转述给你,你是听众,我是说故事的人。”

“那你觉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对张凯说道。

“我没有想好。”他用劲地挠了挠头,“有没有必要让傅纯先去公安局录个口供?”

“我只觉得她很不安全。”我接着说道,“她没有家,她能去哪里?张凯,你为什么不劝劝她?”

“劝她?”张凯苦笑了一下,“回你的家吗?如果没有你,我还好劝一下,甚至帮助她先找到一间房子,但是有你在这里,你觉得她会让你看到她的窘态吗?”

“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张凯说道,“傅纯是个好强的女孩,你们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你好强,她也好强。”

“可我已经很不好强了。”我说了一句拗嘴的话。

“但傅纯总觉得她很了解你,你又觉得你很了解她。”张凯说道,“你们俩最大的问题是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也许你们有N个理由是曾经为对方考虑过,但是归根结底,你们都认为爱情是面子的体现。钱琨,我认为如果这些年你不是那么急着再追她,你们也许还有复合的余地。”

“那么现在呢?”我追问了一句。

“现在我觉得你应该稍微清醒一下了。”张凯说道,“你们的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我们还是来讨论点实际的内容吧。”

“其实这件事情最核心的两个内容是神仙和黑石。”张凯说道,“但其间融进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内容。比如石窟、傅纯和薛兰的失忆、章怀的死亡,以及你在那栋老楼里的所见所闻。包括异常的电磁波,老楼突然断电,住户突然出现了幻觉。”

“对了,”我说道,“大楼里除了章怀之外的三具尸体身上,有没有发现异样之处?”

“没有。”张凯说道,“李硕进行了两次尸检,结论都是心脏爆裂死亡。”

“你还忘了一件事情,”我说道,“缩骨。章怀的身体缩短了一点五厘米,同样,当李全教授在乌陀山山林里看到麦克·科勒的时候,麦勒的身高也变矮了,只有一百五十厘米左右。”

“你有解释吗?”他问道。

“来剥茧抽丝地从源溯起,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黑石带有异常电磁波。”我说道,“张凯,可能你的思想受到太多常识型罪案的影响,但这个案件并不寻常,你应该换一种眼光来看。

“那块黑色的石头来自外太空,与宇宙同龄,这就造就了它的神秘性。我们还得知,这块石头曾经出现在北欧神话里,北欧神话中独臂战神提尔的剑上也悬挂过它,盖世太保的控制者希姆莱曾经想寻找到这块石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人类的历史中,这块石头肯定不止出现过一次。”我说道,“神话总是与现实分不开的,荷马的《伊利亚特》里,在特洛伊人与希腊人之间的战争中,敌对的双方身后都有神的影子。”

“说远了,回到主题。”张凯说道,“你接着往下说。”

“麦克·科勒曾经被强迫去搜索这块黑石,但他最终想办法逃离了盖世太保的控制,然后来到了中国。”我说道,“中国正值抗日战争时期,闽省靠近台湾,当时台湾被日本所控制,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与德国已经结成轴心。科勒为什么要跑到盖世太保盟友触角所能伸及的地区来?”

“显然,”我说道,“他是有所图而来,我认为,他是专门到中国来寻找那块黑石的。”

“你接着说。”张凯双目灼灼地看着我,“我在听。”

“我想,他一定是找到了那块石头。”我说道,“我只能推测到这里,也正是那块黑石,给他带来了一系列的异状。包括身体缩小、面孔突变,还有年龄,他突然发现他变得更年轻了。”

“而且李全教授说他见到科勒时,科勒说的是中文。”我喘了口气,“傅纯说她戴上黑石项链后脑袋发空,对于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我认为科勒的中文都是在闽省学会的。”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因为那块黑石。”我说道,“傅纯说了很重要的一句话,她们觉得自己走得很快,李全教授也说到了,他看到科勒时,科勒的行动像一只穿梭在竹林中的猎豹。黑石为他们带来了很多改变,包括对外界事物的接受,包括提高了行动的速度。”

张凯没有说话,想了半天他回了我一句,“其实你刚才提的这两件事情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我想给傅纯打个电话,我还是认为她应该去公安局录个口供。”

“我不赞成你带她去公安局录口供,”我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你去帮帮她成吗?为了我。”

“我就是不为你,”张凯瞪着我说道,“我也会帮她的。”

张凯拨通了傅纯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他脸色微变,我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她在哪里?”我问道。

“她跟我说她会先租一套房子,”张凯说道,“然后等安顿好以后再给我电话,我提出要帮助她,她拒绝了。”

“她并不是安全的。”我沉着脸说道,“她随时随地可能像薛兰一样失踪。”

“我知道,”张凯说道,“但和我说话的时候,她的情绪稳定,同时要我给她一些私密空间。就算她出了事情,我认为也是她为了避免和你进行太多接触而出事的。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你的身上。”

张凯没有说错,傅纯一直想避开我,她恢复清醒之后亦是如此,我可以理解,她不想因为她的苏醒而感觉像欠了我什么似的。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觉得她欠我什么,我在医院里陪着她,只是因为我爱她。

爱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负累,尤其当别人不想接受的时候。

所以说,错的人是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想着她的手机为什么会打不通。

“可能没有电了。”张凯说道,“如果等一会儿再打不通,我们再想办法。”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静静地待在张凯房中。半个小时后,张凯再次拨打了傅纯的电话,话筒里传来的依然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坏了。”张凯对我说道,“这下真的坏了。”

我实在不想说张凯什么,在这件事情中,他太缺少警觉性,他的行为中充斥了太多的友情式的举动,而缺少警察的直觉。

“我们怎么办?”我焦急地说道。傅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是不是被那个矮个子女人绑架了?张凯一次莫名的大意,很可能会让傅纯失去生命。

“我会负完全责任。”张凯说道,“在家里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我在张凯的房间里打着转,心乱如麻。我不知道傅纯究竟出了什么事,是她的手机坏了,还是她像薛兰一样,已经被绑架走了?

那个矮个子女人,不止一次要我把黑石项链戴到傅纯的脖子上,按照傅纯自己的说法,那女人本来有机会杀了她们,但是因为“害怕孤单”,所以没杀她们,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终于忍不住了,拨了手机里的傅纯的号码。

话筒那边是空灵般的寂静,一点点声音都没有,十余秒钟之后,那边再次传来了一个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傅纯,你在哪里?你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你又能去哪里?

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了,张凯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看着我。

“一封信。”他左手拎着一个环保袋,右手晃着一个黄色的信封,“傅纯给了我一封信,送到公安局里了。”

我几乎是从他的手中抢过信,信封口并没有封上,一张纸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上面写着五个小小的字。

“我去救薛兰”。

“是不是她的字迹?”张凯喘着气说道,“是不是她写的?”

“是她的字。”我说道,我书桌的抽屉里还放着她以前给我写的两封信,她的字,我一眼就可以认出,“她能到哪里去救薛兰?”

张凯看着我,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她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对我说出来。”

我惊异地看了看张凯,他脸色严峻。

“她一定知道薛兰被谁绑架了。”张凯说道,“但是她在向我描述的时候,她只说了她的故事,为什么会这样?显然,她在苏醒之后就已经有了决定,她决定去做一件事情。”

“去救薛兰?”我说道,“她怎么能做得到?那矮个子女人,不是正常的人,她可以轻松置人于死地。”

“我只能说傅纯一定有这个想法。”张凯看着我说道,“你让我安静几分钟,好吗?”

屋内没有开灯,很黑,只有两个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燃烧着,香烟燃尽之后,张凯说话了。

“我们去乌陀山吧。”他对我说道,“我们应该去救她们。”

“我知道,我也想去,可是我们去了又有什么用,送死吗?可不可以借助警方的力量?”

“不可以。”张凯说道,“警方可能还未到乌陀山区就惊动了他们,如果我们要想救傅纯和薛兰,就必须用我们的方式。”

“什么方式?”

“赌一把!”

“你想想看。”张凯说道,“如果仅有我们俩去乌陀山,对方一定不会警觉,因为他们认为他们可以轻松置我们于死地,就像对章怀一样,这样我们就有可能将薛兰和傅纯救出。反之,如果警方出动,那么对方可能在警方进入乌陀山的一刹那就发觉,然后销毁一切证据。”

“我们有多大机会救出她们?”

“只有一成。”张凯看着我说道,“但我们有九成的希望在乌陀山北部那栋三层楼房里找到薛兰和傅纯,你去不去?”

一成的机会,我甚至认为一成的机会都是多的。

“我当然要去。”我静静地说道,“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对付他们?用子弹,还是其他物品?几乎就没有任何物体可以伤到那个矮个子女人,你的电警棍还砸到了自己的头上。那块黑石,从太空中落入地球时外表都没有留下灼痕,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有胜算。”张凯说道,“刚才回来的路上我都想好了,火攻。”

“火攻?”我说道,“记不记得傅纯说过那个矮个子女人的一句话,‘科勒为我们留下的石头还剩下三块’。现在,我得到了其中一块,他们还剩下两块。那石头在穿越大气层时都没有留下灼痕,火攻又会有什么用?!”

“对石头没有用,但是对人有用!”张凯看着我说道,“我们可以用火攻击那矮个子女人的肉体,我就不相信她能够抵抗住火焰!”

我没有说话,也可能火点着后,还没烧着她,就把我们自己烧死了。

“就算我们要死,”张凯说道,“我们也要抱着她一起死,你说对不对?”

“对!”我亢奋起来,“你说得对,我们有胜算,只要我们不怕死,死的人就不会是我们!”

是的,只要我们不怕死,我们还怕什么。

“我们得准备一些燃烧弹。”我说道,“你这方面经验多一些。”

“我全部都准备好了,”张凯打开了左手的环保袋,“四个汽油瓶,可以做燃烧弹来用,只要我们见到她,就有赢她的机会,就算我们身上着火了,我们还可以抱着她一起死。”

“你呢,你为什么不说话?”张凯说道。

“我想静一静,张凯。”我轻轻地说道,“傅纯竟然在最后时刻都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她。”张凯低着头摆弄那几个汽油瓶,“你难道今天才知道吗?”

“怎么说?”

“她并不爱你,钱琨。”张凯的声音很大,“你要我说多少次?是的,这些年她还是孤身一人,可如果她还爱你,或者还记得你们之间的感情。退一万步说,还记得你曾经对她的付出,她一定会感动的,她一定会给你一个电话,哪怕是一个电话。就算不打手机,家里的电话总可以打一下。”

“我记得有一次,你和她刚分手,你喝得大醉,我扶着你回的家,你摔了一跤,手上缝了七针。”张凯说道,“那是你生命中最低潮的时候,你的每一位真正的朋友,都站在你的身边,她在哪里?她爱过你吗?她对你有过一点点心疼吗?”

“你一直把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么清楚,在最疲倦的时候,用它来激励自己。”张凯说道,“其实这是一种自闭和抑郁的倾向。你不愿意去面对现实,还躲在你过去的记忆里。你认为记忆是唯美的,却不知道现实才是最重要的。你犯了唯心主义的错误。”

“教条主义吧?”我苦笑了一下,竟然还谈到了主义。

“不论是哪一种主义,”张凯说道,“你现在是一个人活着。即使现在,你为她死也是心甘情愿,可这样做值吗?她真的爱你吗,还是仅仅是你一相情愿地爱着她?”

“那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们?”

“这是我的职业。”张凯说道,“我必须这样做,而且,傅纯最后是见我一面以后失踪的。”

“不是失踪。”我说道,“她是一个人去救薛兰,然后两个人一起陷落在乌陀山山区里。”

“是的。”张凯看着我说道,“不过我知道,如果让你单独去救她,也许你也会去的。”

“可很奇怪,”我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冰冷,“如果我一个人去的话,我一定不会想那么多;但是和你一起去救她们,我却想了很多。想怎么样去战胜敌人,想怎么样保住生命。”

“因为如果你一个人去,你是去求死,”张凯说道,“可如果我们两个人去,你希望我们都活下来。”

“所以我从来都没有重色轻友。”我笑着说道,“对不对?”

“你的生活中,过于关注个人的感情问题,把它升华了。”张凯说道,“我关注的则是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说白一点,你像是一位印度教徒,注重精神世界,而我是一位儒士,注重的是现实生活中的痛苦与欢乐,因为我是一名警察。”

“我觉得这话像是我说的。”我苦笑了一下,我没有想到张凯对印度教还有研究。

“你没有说出来。”张凯笑着说道,“是因为你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你沉迷在自我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编织着一点点小小的成就和一点点感动在欺骗自己。然而时光飞逝,你在老去,等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真的老了,你才知道你失去了一切。”

“其实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失去过,”张凯又说道,“你只是迷失了自己。迷失,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说道,“就像我把自己给遗忘到哪里了一样。”

“事实上你从来都没有把自己遗忘,”张凯说道,“你只是需要清醒一点,被人打醒,说心里话我很想扁你一顿。”

“有必要吗?”我大笑了起来。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张凯突然看着我说道,“你现在还想不想去救傅纯?”

“想。”我回答道,“因为我现在还爱她,但去救了她之后,不论我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爱她。因为可以结束了。我要给自己一个解脱。”

“我一直想,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做兄弟。”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现在我明白了。”

“怎么?”

“因为我喜欢你处理事情的方式。”张凯笑着说道,“很冲动,很传统,很自以为是。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

刀锋尖利,取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毛发尽断,刀身不长,大约只有三十厘米,戴上刀鞘,插入腰间正好。我没有想到张凯家中还藏有这样的刀。

“我的朋友送给我的,两把。”张凯说道,“我们用得上。”他看了看我们的装备,“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的衬衣口袋里,装着张有才送给我的那个电磁仪,我觉得它才是最重要的物品,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敌人。

“我们怎么去乌陀山?”

“开车。”张凯回答道,“这次我们不从乌陀山北部进入,我们按照背包客的路线,从乌陀山中部进去,至少在死亡之前,我还想看看那个石窟。”

“也许我们不会死。”我说道,“因为我们很勇敢。”

勇敢的人会不会死?这是个有趣的话题。

有些人很小心,看起来他们很怯懦,其实他们很勇敢,面对伤害,他们会站出来;有些人看起来很勇敢,其实他们只是冲动,冲动像魔鬼一样支撑着他们的灵魂。

我和张凯就这样前往乌陀山,寻找傅纯博客里提到的那栋三层楼房,寻找那位被张有才称之为“鬼”,而那“鬼”又自称是神仙的人。然后,试图将薛兰和傅纯找到并救出。也许在半个月前,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决定。

那时候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用大脑里的点点记忆麻醉着自己。我很怯懦。

现在,我冲动了吗?

这究竟是怯懦式的勇敢,还是冲动式的勇敢?

我坐在张凯的车内,点燃了香烟,我又要再次经历与半个月前相同的历程。目的地是闽省,乌陀山。

两天,我们这次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到了武夷山,然后决定从武夷山步行至乌陀山。张凯将汽车停在宾馆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现在就可以向乌陀山进发了。

“还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在离开房间前他问了这样一句话。

“带点酒。”我说道,“我们需要这东西。”

酒可断人肠。

我想在闽省喝到家乡的酒。

家乡的酒很多,高炉、古井、口子。高炉绵醇,像爱人温柔的唇,让你不知不觉就醉了;古井厚重,像朋友的话,让你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自己;口子浓烈,你在痛苦的时候,总难免去喝上一点,然后就这样醉了。

碰巧,在宾馆下的超市里,这三种酒都有。

于是我各买了两瓶,张凯在一边皱着眉头。

“酒会乱性。”他说道,“你买得太多了。”

“酒可壮壮士胆。”我说道,“我们是壮士。”

壮士一去不复返。

乌陀山没有易水,但是有风,也有雨。

风夹着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们身上,根据电子地图显示,我们大约再走十公里就可以到达石窟,过了石窟,再一直往北走,我们就能找到那栋三层楼房。

我走在前面,张凯走在我的身后,我似乎想将自己的精力完全发泄出来,但是张凯在尽量节省他的体能。

“闽省的雨季比我们那里早,”我说道,“五月中旬雨季应该结束了。”

“气候反常。”张凯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我们俩什么都带了,就是忘了带雨衣,他掏出了指南针,“石窟应该快要到了。”

脚下的泥路似乎越来越烂,我一点点向上费力地爬着,山坡并不陡,但是没有路,脚下的泥越踩越烂,终于,我扑通一声滑倒了。

“小心点。”张凯扶起了我,“路会越来越难走。”

“石窟还有多远?”我问道。

“你觉得呢?”他反问我。

“我记不清,脑子有些乱。”

“从现在开始。”张凯严峻地说道,“你必须清醒一些,将你手中的酒瓶扔掉,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事情。”

我咬开了酒瓶的塞,灌了一口白酒,只觉得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慢慢地将我的大脑也唤醒了。

“应该距离石窟不到一公里。”我来时看过地图,傅纯的博客曾经对石窟有过描述,包括前往石窟的道路,“我感觉应该快要到了。”

“你的感觉是对的。”张凯说道,“但我还是建议你把酒瓶丢掉。雨天路滑,脑子晕乎乎的对我们并没有太多好处。”

“我知道。”

我的感觉的确没有错,爬上了眼前的这座山坡,一块石碑立在我们面前:乌陀山乱葬石窟。

石碑后面,是一块小小的山间平台,平台的终点,有一个黑色的洞口。

“就是那里!”我说道。

张凯点点头,他抢在我前面朝洞口走去。

一进入这个洞,我打了一个冷战,洞很深,这是一个供驴友们游玩的景点,因此并没有太多景点应有的保护措施。一进入石窟,一股寒气就从里面吹出。洞口处,有个身穿淡蓝色棉衣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他的头低垂着,身穿一件蓝色的长袍,袍子表面的颜色已经完全褪去,变成了蓝灰色,只有胸口处还有点鲜艳的蓝色。他的脑袋已经完全白骨化了,甚至五官都变得模糊了,变成一块凹凸不平的圆球,我怀疑他不仅仅是肉体腐烂了,连灵魂也消失了。

这个世界有灵魂吗?

“很吓人。”张凯说了一句,“李全夜里看到的不会就是这种景象吧?”

“李全说他看到了骷髅。”我打着寒战说道,“这个人的脑袋都已经失去形状了。”

“奇怪。”张凯说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不清楚,如果死者是被人毒死的,他有毒的肌肉会一点点侵蚀他的肉体,然后是骨骼,最后就可能变成这个样子。”我说道,“但这情况极少。”

“我觉得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刚才说的这种。”张凯说道,“另外一种情况是,这尸体有一天突然发生剧烈的腐烂,其实是因为有人专门为它上了防腐涂料,结果搞成了这个鬼模样。”

我摇了摇头,这个推测太大胆了。就在这时,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说得没错,我本来想为它上些防腐涂料,却没有想到它烂成了这个样子。”

我转过头去,一个男人孤独地站在洞口。

“我叫高翔。”那个男人说道,接着他伸出了右手,“给我点酒喝。”

雨似乎越下越大,渐渐将洞口外的一切都变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线,洞口有一个浅浅的台阶,进来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那台阶将水阻隔在了洞外,雨水顺着平台流淌到山下。

这石窟,赫然成为雨天乌陀山路人避雨的最佳地点。

高翔喝了一口酒,看了看我们,“你们要去乌陀山北部?”

张凯和我都点了点头。

“那地方是幽灵聚集之地。”他看着我们说道,“大概二十天之前,有两个女孩子曾经要去那里,我劝了她们,结果她们反而执意要去。可能她们已经死在那里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和张凯都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因为那个地方太恐怖了。”

“等等,”张凯说道,“乌陀山北部这个地理区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从石窟出去向北走,直到闽省北部的尽头。”高翔说道,“这都是乌陀山区域。看起来似乎并不大,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将它探索透。我的爷爷曾经到乌陀山北部去打猎,结果在路上迷路了整整三天,回来的时候,他似乎根本记不清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在我们这里,这样的情况叫做撞邪。”

“即使像我们这种世代居住在乌陀山南部的人,去过乌陀山北部的,或者说去过乌陀山北部能不撞邪的人几乎没有。”高翔说道,“甚至从我们的祖辈起,都知道乌陀山流传着一个传说,就是这些山洞里死者的灵魂,还在乌陀山北部游荡着,他们在看守着他们的尸体。”

“就看守成这个样子?”我忍不住说了一句,虽然没有进入山洞最深处,但这个石窟的败象已显,很多棺木已经被翻倒甚至是拆开,无数尸体的肢体被凌乱地扔在棺木上,如果他们有灵魂的话,他们一定会愤怒得要死。

他们已经死了,而且,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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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称霸一方的第七界——灵界,消失匿迹在茫茫宇宙中。一个不为人知的职业却在重生后的灵界,慢慢演绎不朽传奇。灵师,以收集灵魂为生的职业,到底是不是能够再次站在天地最顶端,叱咤六界!!!一个边境小镇接受传承的纨绔少爷,被迫踏上一条艰辛而又漫长的旅程,在未知的前方,会有怎样的机遇等待着他呢?让我们伴随着主角,一起揭开灵界背后隐藏的秘密。
  • 起凡英雄复魂器

    起凡英雄复魂器

    一个平凡的初中生,在网吧玩流行网络游戏起凡时,打破了身旁的一个水杯,电脑爆炸。他醒来时发现已经来到了一个异界,而且他熟悉的起凡,也有一个系统跟着他穿越过来…………带着复魂器,闯异界。
  • 搬山记

    搬山记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以上。
  • 绝世倾城凤凰涅磐

    绝世倾城凤凰涅磐

    他疼她,疼到令人发指。他爱她,爱到深入骨髓。他宠她,宠到上天入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为了与他共登巅峰,努力变强。火箭一般的修炼速度,众多萌兽相伴,更有各种强大身份。还要加上这倾国倾城的容貌,你让万千少女可怎么活?这也就算了,连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也这样的妖孽,你是想让那些少女的男朋友和她们双双殉情吗?且看这一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鸳鸯眷侣如何双双联手,共创奇迹!
  • 杀戮!生化末世

    杀戮!生化末世

    这是一场被死神掌控的闹剧,但就像是死神来了,总有那么一个人,游离于这场闹剧之外,戏弄死神。这是一场算是毁灭全球的灾难,你可以称之为末日。可惜玛雅末日人们有诺亚方舟,这场末日,只有依靠手中的武器,去杀戮,方能拯救。现在,由我,来带领你走进这个恐怖的末日平行世界。那么,你,现在准备好了么?(如上,这本书所有内容皆为作者脑洞,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 落跑女神之萌物养成记

    落跑女神之萌物养成记

    五年前,他冷情的对她说,“苏萌,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你这么狠。”她的泪流尽,他所有的温情都留给了那个人,原来从头至尾她只是一枚棋子。几年前,他救她只是为了其他的女子,他残忍的将她送进手术室,他说用她的血救那个女孩。她冷笑,“苏晏舟,你收养了我十年,你我之间就此恩断义绝,你不信我,呵,所有的一切我还给你,我再也不欠你什么。被养成的故事,当苏萌令人仰望的明星再次回归时,他的心能否落定尘埃,被遗忘的五年该如何拾回?片段:“苏萌,你还想逃吗?”他邪魅的笑,眸中是一片调侃之色,就算是逃,她能够去哪里。她瞥了他一眼,“就算是逃,你也追不上我。”他温暖的怀抱拥着她,“嗯,你是落跑女神嘛。”
  • 我的超能驸马

    我的超能驸马

    亲嘴也能亲出来一个穿越者?莫星灿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当这个自称明朝驸马的男人住进她家里的时候,莫星灿知道,自己好像逃不出他的魔掌了……ps:潇潇一直写的是男频,这次尝试女频文,希望大家能大力支持下哦。
  • 最强斩仙

    最强斩仙

    极天之上,一剑斩仙;沧海之下,一指封妖;昊宇之间,一火焚魔;我辈岂是蓬蒿人,欲要成仙必斩仙!这是一个青葱少年踏上仙途,最终逆天而行,斩掉挡在前面的一切仙魔,成就万古至尊的仙侠传奇。简介老套了些,不过相信我,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
  • 魂云端

    魂云端

    “人类会走上另一条路。”被囚禁于深渊的神祇对着祂眼前这个弱小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生灵预言道。一万年后,人类真的步入了那个光明中的黑暗,黑暗中的光明,混沌中的秩序,秩序中的混沌——魂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