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过了上京往北,大多建筑更注重实用和保暖,少了雕梁画栋,多了一份厚重,云州府衙便是其中的典型。
燕回轩的车刚在府衙门口停稳,云州知府布俊民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陈韵打量来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一身大周朝的四品官服,一张方正的脸,给人以端方严肃之感。
“侯爷,侯夫人,里面请。”布俊民躬身施礼。
布俊民直接将二人带到后堂,葛林瑞、姜为雄、林子墨也跟着落座,陈韵才发现不同寻常,她本以为燕回轩是为了询问赈灾之事,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待上完茶,大门被关上,布俊民才站起来与各位见礼,显见都是熟人。
这是陈韵才知道布俊民出自飞雁阁,飞雁阁是当年先皇和燕回轩共同建立的情报组织,涉及到各行各业,李云华驾崩之后,燕回轩成了飞雁阁的掌舵人,其后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
布俊民在拜见陈韵时,眼中诧异一闪而逝,他对侯夫人陈韵的印象,停留在两年前被绑架时,那时他刚好在梅州城,一路配合调度,知道侯爷很重视这个夫人,不过也未放在心上。
他的存在和背后的情报部门,都属于侯府的最高机密,没想到这侯夫人都可以参与进来。
“坐吧,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对于属下的疑惑,燕回轩看得清楚,但是他没打算解释,他不想太多宣扬小韵儿,那会将她推倒风口浪尖,他知道那小女人有多怕麻烦。
“是,启禀侯爷,上京来消息,路上的那批刺客是太师许铭文派出来的。”
“是吗?看来是害怕,坐不住了。”燕回轩没觉得有多奇怪,想要对付他的不过那几家。
“哈哈,还是侯爷看得明白。”
布俊民最佩服侯爷这点,永远都是淡定从容,小小年纪运筹帷幄,虽然没有强大的武力,但是让他们有高山仰止之感。
“另外浙南传来消息,因为争抢盐道,与上官家发生了冲突。”
“虽然我们不惧,但是为了长远发展……强龙不压地头蛇……”
姜为雄作为北地军队最大军需官,也参加了讨论。
盐?陈韵很迷惑,这盐作为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特殊商品,向来是由国家管制,军队应该是国家专门供盐的,怎么还需要单独购买,如果没盐怎么打仗?
葛林瑞见陈韵不解,便在旁边解释了一下,原来现在盐产量低下,说是盐属于官营,但是如今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越来越弱,多为大家世族所把持,在南面许多人私自贩盐,牟取暴利,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北地军队需求大量,朝廷提供的根本满足不了需要,另外北地因为连年发展,城市规模不断扩大,民间用盐需求大增,所以燕回轩需要更多的盐,自己打通盐道,会节省不小的开支。
在陈韵的想法里,虽然盐是重要的物资,但是在这片土地上根本就不缺盐,之所以会出现盐荒,一是这个时候盐的生产量太低,供不应求,二是运输困难,三就是一些大盐商的囤积,抬高价格。
这个年代,还没有全国性的地图,在内陆陈韵没办法按现代的省份格局区分,但是陈韵在看过燕回轩收藏的军事地图,根据地图上海岸线的形状,她发现大周朝所说的北地,大概就是后世的河北省境内。
因为都是局部地图,更多的是为军事服务的,当时也没有在意,如今恍然大悟,她一直被北地之称所迷惑,这里还被人称之为冀州之地,冀州冀州,不就是……那这个局还是很好破的,后世天津的“长芦盐”可是闻名中外。
“我们可以自己制盐啊。”
陈韵反复琢磨,这句话脱口而出,厅堂里突然很安静,燕回轩等人都停止了讨论,向陈韵望过来。
“我有说错什么吗?”陈韵纳闷,这些人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夫人,这北地并无盐矿可供开采。”
布俊民觉得女人到底是女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也就不以为意,但是到底是侯夫人,便对现有的状况解释了一下。
“据我所知,盐的种类有很多,根据不同的来源可以分为海盐、井盐、岩盐、池盐等,我们可以直接晾晒海盐啊。”
“夫人有所不知,在直沽沿海确实民众散乱设灶,锅煎成盐,虽然悉数交官府运销,但是伐薪烧炭价格很高,产量很小,不值一提。”
接着不等陈韵说话便转向燕回轩道:“侯爷,没想到夫人对民生问题也颇多了解,不过这其中内情,夫人还是难以企及的。”
布俊民觉得这侯夫人虽然比一般女人懂的多些,但到底见识有限,他很不喜欢女人插言正事。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那语气和这番解释的潜台词都在提醒,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了。
“哦,我倒不觉得,也许夫人有独到的见解呢。”
燕回轩无奈,布俊民什么都好,也很有能力,就是对女人不屑一顾,很是瞧不上。现在他选择一边看好戏,让韵儿挫一挫他也好,他相信她的小韵儿定不会无的放矢。
陈韵进门就发现这知府对她坐在这里,有着颇多意见,但是碍于燕回轩,不好说什么,她也无意于让每个人都接受她。
刚刚听到盐的问题,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家伙就把意思表达出来了,这她就不能忍了。
葛林瑞和姜为雄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低头端茶杯,喝茶。
林子墨则有些怜悯的看着布俊民,心说你惨了,你惨了,招惹谁不好,招惹这女魔头。
陈韵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她知道天津附近在后世是产海盐最大的盐场,尤其是长芦盐区。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支架大锅用柴火煮熬海水,自然是浪费资源,产量低下。但是这直沽乃是退海之地,富含盐分的表层土壤和茂盛的芦苇,为刮土淋卤,煎煮制盐提供了优越的自然条件,当然更好的是用海水淋卤,盐分更高。”
燕回轩看陈韵侃侃而谈,不觉感到骄傲,看似他给了她保护伞,实则他坚强自信的小韵儿,让他疲累的心有了停靠的港湾,汲取到源源不断的力量。
众人对陈韵话里一些现代词语可能不适应,但是意思还是明白的。
“不知这刮土淋卤之法如何操作?夫人若能解决北地用盐问题,可是我北地之福啊,我代北地军民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姜为雄便要大礼参拜,他一路走来可是看明白了,这侯夫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文韬武略每有奇思妙想,他们这些幕僚都是不如。
陈韵对这动不动就跪的事情很不感冒,但也不能驳了感激之情,遂开玩笑道:“姜先生先不忙,如果听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你岂不是就不用起来了。”
姜为雄心中正激动,没反应过来,葛林瑞出生道:“愿听夫人高见?”
姜为雄一时也忘了行礼,目光热烈,激动的道:“难道夫人还有更好的办法?”
布俊民听到陈韵那一番话,也很惊奇,但是也就是惊奇,他认为一个女人转悠的也就京城那一块地方,现在虽然夸夸其谈,也没准就是纸上谈兵,落不到实处。
但是看葛林瑞和姜为雄的态度,让他又迷惑了,他可是了解这两人,都是务实之人。
就这葛林瑞身为侯爷的第一谋士,那能力出任这大周朝的宰相都不在话下。姜为雄主要负责军队的供给,这些年大江南北,以一介白丁周旋于世家大族之中,虽然有侯府的背景,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
“哈哈,葛先生姜先生,你们真是言重了,其实说白了很简单。”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陈韵接着道:“我们可以利用利用滨海滩涂,筑坝开辟盐田,通过纳潮扬水吸引海水灌田,而后经过日照蒸发变成卤水,随着盐度的不断增加,首先沉淀者为硫酸鈣,嗯……也就是石膏。”
陈韵觉得她这样说,除了那布俊民,其他人应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
“啊,我知道,就是那个白白的。”林子墨想起了石膏墙。
布俊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白白的?
“当盐类浓度达到饱和,就是卤水浓度达波美25度时……”陈韵皱眉挥了挥手,“你们不必理会这个波美度数,就是盐分饱和时,開始以晶体形式析出原盐。”
“这种日晒法生产原盐,不仅具有方法简便,节约能源,成本较低的优点,而且产量成千万倍的增长,年产万吨……嗯,上千万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质量也能得以保证。”
陈韵回头想了想她说的话,她这样解释大家应该能听得懂吧,接着又补充道:“但是这种原盐最好不要吃,里面含有很多杂质,我们可以再加入……碘化钾……就可以食用了。”
陈韵越说越慢,她看大家的反应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没有欣喜若狂,额,也没有眼露迷茫,而是都好严肃。
连燕回轩都正了脸色,认真思考起来。
在一阵静默后,布俊民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他看向其他人,自己也不知道是想看到其他人点头还是摇头,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