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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小店又来新客

大家的那些话,桑丘全都听见了。他心里十分懊恼,眼看着美丽的米科米科娜公主变成了多罗脱奥,巨人就是唐·费尔南多,封伯爵的希望随之破灭了。可他的主人对这些事还一无所知,只顾着呼呼大睡。

唐·费尔南多感谢上天的恩赐,从迷途中挽救了自己。所有的人都很高兴,神父恭喜每个人都转了运。老板娘最高兴,因为卡德尼奥和神父答应把唐·吉诃德的欠债都赔偿给她。

只有桑丘,因为希望破灭的原因,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他懊丧地跑进主人屋里,他主人正好睡醒了,他就说:“狼狈相的先生啊,你不用费心去杀什么巨人或为公主收复王国,这些事都做完了,你尽管睡个够吧。”

唐·吉诃德说:“这话不错,因为我已和那个巨人进行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恶战。我‘嚓’的一声,反手一剑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几乎快成河了。”

桑丘答道:“还不如说如红葡萄酒一样。告诉您吧,您八成还不知道呢,您所谓的杀死巨人不过是把一个酒囊戳破了,那里面6阿罗瓦的红酒就是您所说的血。”

唐·吉诃德说:“你都在说些什么啊?你疯了吗?你大脑还管用吗?”

桑丘说:“您要是起来了,就会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咱们还不知要赔多少钱呢。你会看到公主变成了一个民间姑娘,叫做多罗脱奥。还有一些事,您准会奇怪怎么会这样的。”

唐·吉诃德说:“我一点不会为这样的事吃惊。上次咱们住在这儿时,我不是给你讲过吗?这全是魔法作的怪,现在只不过故伎重演,有什么奇怪的?”

桑丘答道:“假如我给人裹在毯子里扔也是这样,我会相信。但并不是那样的,我清清楚楚看见这里的店主,扯着毛毯,把我使劲往天上扔,那么有劲,笑得那么开心。我虽然是个可怜的傻瓜,可我知道绝不是魔法。我认出了那些人,不过是我运气不好,受了一场折磨而已。”

唐·吉诃德说:“算不了什么,上帝将来会弥补你的。把我的衣服拿过来,等我穿好了出去,好看看你说的那些事情和变故。”

桑丘把衣服给他。唐·吉诃德穿衣服这会儿,神父把唐·吉诃德的疯病以及相关的事全讲了。大家听完都觉得又诧异又可笑,都认为这奇怪之极的疯狂是胡思乱想造成的。

这时候,全副披挂的唐·吉诃德走了出来,那顶已被砸瘪的曼布利诺头盔还戴在头上。他手持皮盾,胳膊里夹了根棍子作长矛。唐·费尔南多和其他人看见他的样子都吃了一惊,他又黄又干的脸拉得长长的,神态傲慢,各式各样的东西拼凑着披挂在身上。大家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想说什么。

唐·吉诃德严肃地看着美丽的多罗脱奥,平静地说:“我从我的侍从那里得知,美丽的公主,您失去了尊贵的地位,身份已不同了,不再是过去的女王、公主,变成了一位普通姑娘。如果是您会巫术的父亲怕我不能给您必要的帮助而降下这样的旨意,我认为他从来不曾读过骑士小说。如果他像我一样的认真阅读这些书籍,就会发现,不管多么高傲的巨人,就算一些名气小得多的骑士也能毫不费力地杀死他,从而完成艰巨的任务。总之,丢失了宝座的公主阁下,如果是为了刚才说的那些原因,您父王让您改变了身份,对他的失误,您可以置之不理,我的佩剑能在人世间任何艰难险阻前杀出一条生路。既然我曾把您敌人的头砍了下来,不出几天我也能凭借它夺回您的王冠。”

姑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勇敢的狼狈相骑士,告诉您我的身份发生改变的人,不管是谁,说的都是假话,因为今天的我同昨天的我没有不同。当然,我和以往有一些不同,那是因为意外的好运带来了一些变化。但我始终对您寄予厚望,我的身份和想法没有改变。所以,尊敬的先生,正是我的父王靠自己的先知找到了这条使我摆脱厄运的真正捷径,请您尊重他,不要对他的智慧和预见有所怀疑。我相信要不是遇上了您,我的机遇永世难逢。在场的诸位可以为证,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今天已经晚了,我建议明天咱们上路,上帝的保佑和你的宽厚胸怀是我期望的结局和依靠。”

聪明的多罗脱奥话刚说完,唐·吉诃德马上转向桑丘,怒气冲冲地对他说:“桑丘小子,我告诉你,你是全西班牙最大的混蛋。你这个流氓,下贱胚,你刚才不是说,这位公主变成了一个叫多罗脱奥的民间女子吗?你倒是说啊,你那些胡说八道,弄得我前所未有地糊涂。我发誓,要收拾你一顿,叫游侠骑士们那些撒谎的侍从们从今天起有所顾忌。”

桑丘回答说:“请您息怒,我的老爷。也许我是把米科米科娜公主变了样,弄错了,可是说到巨人的脑袋,我可是对的。上天明鉴,戳破的酒囊还挂在您床头,红酒把你的屋子变成了水池。您要是不信,等店主向您要钱赔偿时,您就知道了。女王还是没变,这样一来,大家都有好处,我也少不了有一份,我当然从心底里高兴。”

唐·费尔南多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今天太晚了,就按刚才公主说的办,我们明天上路。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好好聊上一夜,明天就陪着唐·吉诃德先生出发。他担当如此重任,我们一定要看他大显身手。”

唐·吉诃德说:“我感谢您的美意,承蒙错爱。但应该是我来跟随您,为您效劳。为了不辜负您的期望,我将不惜舍生忘死,就是比死更大的牺牲,我也毫不在乎。”

接着,唐·吉诃德和唐·费尔南多又彼此恭维了一番,说了不少客气话。这时,一个旅客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这个人穿着一件蓝色无领短袖布上衣,束着下摆,下身是同样的蓝布裤子,头上的便帽也是蓝色,脚蹬一双枣红色高帮皮靴,一把摩尔弯刀挂在肩上。看他的打扮,像是从摩尔人地盘上逃走的基督徒,一个摩尔人装束的女子骑着驴跟在他后面。她蒙着脸,戴着头巾,还有一顶软缎便帽,用一件长袍严严实实地把身子裹了起来。

男人40多岁,身材健硕,皮肤微黑,一脸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如果他衣着再考究些,人们也会把他当成门第高贵的人。他要一间客房,听说没有,脸色就不太好。他走到驴子旁边,把那个女子抱了下来。

路辛达、多罗脱奥、老板娘、她的女儿以及玛丽托纳斯从来未见过摩尔人的服装,都觉得十分新鲜,全都围了过来。多罗脱奥是个十分机灵的女子,见由于没有客房,让那个男子及同来的女子十分扫兴,就对那女子说:“客店里条件有限,请您别着急,我的小姐。在别的客店,这种情况也常常发生。如果您愿意,要不就和我俩,”她指了指路辛达,“挤一个晚上。再往前走,也许还找不到这样的客店呢。”

那个蒙面的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胸前交叉两手,低头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看她不说话,大伙想她是个摩尔女子,所以不会说西班牙语。

那个俘虏一直在忙些别的事,见几位女子围着他的女伴说话,她却一直没有作出回答,就说:“夫人们、小姐们,想必她无法回答你们的问话。这位姑娘只会说本国语,连我的话也不太明白。”

路辛达说:“没问她什么,我们只是告诉她,今晚她可以享有客店提供的服务,到我们的客房和我俩过一夜。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我们愿意为一切需要帮助的外国人提供方便,尤其是女人。”

俘虏说:“在目前这样的处境,有您这样一位小姐有这样的心意,请让我以她和我本人的名义吻您的手,来表示对您深情厚意的无比感激。”

多罗脱奥说:“先生,请问这位小姐是摩尔人还是基督徒?从她的打扮和沉默不语看,她也许不是受我们欢迎的人。”

俘虏回答:“她的衣着外表是摩尔人,但她的内心有着成为基督徒的强烈愿望,使她从内在上是个十足的基督徒。”路辛达问道:“她还没有受洗吧?”俘虏说:“根据神圣教廷的规定,在受洗前要先熟悉各种仪式,只有处于生命危险中的人,才可以免除,我们还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离开她的家乡阿尔及尔后,这样的危险还未曾遇到过。不过,她不久就会在上帝的庇护下,按自己的身份体面地受洗,我们的服装会配不上她的身份的。”

听完他的话,大家都想知道这俘虏和摩尔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不过考虑到他们应该休息了,不该再多问,于是谁也没有开口。多罗脱奥拉着女郎的手,让她坐在身边,请她取下面罩。摩尔女郎看了看俘虏,仿佛要他翻译人家的问话,好知道该怎么办。俘虏用阿拉伯语说,她们请她摘下面罩,她可以照办。

她脱下面罩,露出了一张俏丽无比的脸,多罗脱奥认为她比路辛达还要漂亮,路辛达认为她赛过多罗脱奥。旁边人都觉得能和她们俩媲美的也只有这位摩尔女子了,甚至有人觉得她胜过她们俩。美人总是受欢迎,令人一见倾心,所以大家都竭力向这位摩尔美人讨好。

唐·费尔南多问俘虏这位摩尔姑娘的名字,俘虏说,她叫莱拉·索拉达。她听了这话,明白了基督徒询问的是什么问题,一脸娇嗔,她表示自己叫玛利亚,不是索拉达。听了她的话,再看看她恳切的神情,旁边有人流下了眼泪,尤其是天生心肠软的女人们。

这时天已经黑了,唐·费尔南多的同伴已吩咐了店主,让店主殷勤谨慎、细心地准备好了晚饭。因为店里没有圆桌,也没有方桌,大家在一张狭长的餐桌旁挤着坐下来。他们把唐·吉诃德推上了首席,尽管他极力推让。大家都吃得非常高兴。在大家用餐时,唐·吉诃德发了一通高论,尽管桑丘几次提醒他,饭后还有时间畅谈,让他先吃饭,但他仍然一口饭没动。看他谈到刚才的种种问题时头脑清楚,见地不俗,可是一说到骑士道,他的脑筋就不清楚了,听过他说话的人都不由替他惋惜。神父本人虽是个文人,而且还有学问,但他也对唐·吉诃德崇尚武士的言论表示赞许。

饭后,唐·费尔南多请俘虏讲讲他们的经历,因为看他和索拉达进店时的情形,他们一定有着离奇而富有情趣的经历。俘虏说他很愿意讲,就是怕讲得不好,让听的人觉得枯燥无味。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同意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大家听。神父和其他人谢过他,又催促他赶紧讲,见众人一片诚意,俘虏用平和、动听的声音讲述起来。

原来,俘虏有兄弟3人,分别选择了从军、经商和进入教会。但他在一次战役中被土耳其人捉住了,后来在索拉达的帮助下逃了出来。他们带着索拉达,几经周折,终于回到了西班牙。索拉达对基督教有着十分殷切的向往,所以俘虏打算找机会为她进行洗礼,还想打听一下自己父亲与兄弟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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