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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各自找回旧爱

这时,店主人在门口大声喊道:“好漂亮的几位客人,要是住在这儿,店里边就热闹了。”

卡德尼奥问:“是什么样的人啊?”

店主回答说:“他们有4个人,都骑着短镫高鞍的马,手里拿着长矛和盾牌,都戴着黑色面罩。还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妇人同他们在一起,也戴着面罩,坐在横鞍上骑着马,还有两名年轻侍从徒步跟在后面。”

神父问道:“他们走近了吗?”“不远了,”店主回答说,“转眼就能到这儿。”多罗脱奥一听赶紧也把面罩戴上,卡德尼奥则躲到唐·吉诃德的房间里。

没等卡德尼奥跨进房门,店主说的那伙人已进了客店。4个人下了马,个个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他们一起去帮那名女子下马,其中一个把她抱下来,让她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椅子正好在卡德尼奥躲藏的那间客房前。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摘下面罩,也始终一声不吭。只是那女子坐下来后,深深叹了口气,垂下双臂,像个身体虚弱的病人。两个侍从把马都牵到马厩里去,看他们的情形,神父很想知道这几个装束体面、沉默寡言的人是什么来历。

于是他跟着两个侍从,向其中一个打听情况。那人回答说:“谁知道呢,先生,我也不清楚他们是谁,只是他们看起来都很有身份,尤其是把小姐抱下来的那位老爷,您刚才看见的。我这么说是因为其他几位都听从他的吩咐,对他十分尊敬。”

神父问道:“那位小姐又是谁呢?”

侍从回答说:“这个我也无可奉告,一路上我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只听到她不断地叹息和呻吟,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除了这些,我就一无所知了。这也难怪,我们是在途中遇到的,我和我的伙伴也就跟了他们两天。他们说话十分客气,让我们跟随到安达卢西亚,还许诺重赏我们。”“他们之间是如何称呼彼此的,你听见过吗?”“没有,还真没听见过。”侍从说,“他们一路上都出奇地安静,我没听到他们说过什么,除了听那位小姐的不断哀叹和声声哭泣。小姐哭得挺可怜的,我想她也许是被他们逼着来的。看打扮,她八成是个修女,要不就是准备当修女。也许这违背她本人的心愿,所以她才这么伤心。”

“也许是吧。”神父说。

神父从两个年轻人身边走开,回到多罗脱奥这里。她听到那位戴面罩的女子在叹气,不由得心生怜悯,来到她身边,说道:“您有什么不舒服吗,我的小姐?如果是些常见的女人毛病,我愿意为您效劳,帮您医治。”

那位可怜的姑娘始终不说话,尽管多罗脱奥再三表示愿意帮忙,她还是沉默不语。后来,那个蒙面的绅士,就是侍从说的他们都很遵从的那一位,走到多罗脱奥身边,对她说:“你不必费心,小姐,你帮不上她什么,她向来不知感谢别人对她的帮助。她不会回答你的问题,除非你愿意听她的谎言。”

“我从来没有说过谎。”一直沉默的女子突然开了口,“恰恰相反,如今我遭受的不幸,正是由于我一片赤诚,不会撒谎。你心里明白我说的话,我的一片真诚正好反衬出你的虚伪和狡诈。”

这时,在唐·吉诃德的房间里,卡德尼奥和那个女子只隔了一扇门,他非常清楚地听见了她的话。他立刻大声地说:“天哪,是谁在说话?传进我耳朵里的声音是谁的?”

那女人应声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人。她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就往屋里走。那个男人一见,立刻抓住她,不让她动弹。在慌乱和紧张中,那女人把盖在头上的绸子弄掉了,露出了一张苍白惊恐却依然美丽绝伦的脸。她的眼睛四处张望,神态有些近乎疯狂。所有见到她的人,见她那样的表情,都十分可怜她。

那个男人从背后紧紧抓住她,连自己的头罩掉了也顾不上扶一下。多罗脱奥正抱着那个女人,一抬头,发现竟是自己的丈夫唐·费尔南多。一认出他,多罗脱奥从心底里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哀叹,一阵晕眩,仰头向后倒去。她差一点摔倒,幸好站在一旁的理发师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神父立刻站起来,拿掉头罩,往多罗脱奥的脸上喷水。

多罗脱奥的脸孔一露出来,唐·费尔南多就认出了她,吓得他立时就呆了。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松开那女人的手。而那个在他怀中挣扎的女子正是路辛达,她听出了卡德尼奥的叹息声,卡德尼奥也听出了她的声音,这会儿卡德尼奥误以为多罗脱奥的叹息声是路辛达发出来的,慌忙从房间里跑出来。他一眼就看到唐·费尔南多抱着的正是路辛达,唐·费尔南多也马上认出是卡德尼奥,3个人此时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惊得呆住了。

大家都不说话,彼此看着。多罗脱奥看着唐·费尔南多,唐·费尔南多盯着卡德尼奥,卡德尼奥瞅瞅路辛达,路辛达又望望卡德尼奥。最后路辛达首先打破了沉默,她对唐·费尔南多说:“唐·费尔南多先生,请你把我放开,你是有身份的人,请你自重。我是墙上的常春藤,请让我回到那堵墙上。无论你怎样干扰、恫吓,或者许愿、送礼,我是依附于那堵墙的,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请你看看吧,通过我们所不知道的途径,上天又把我真正的丈夫送到了我跟前。你做了许多的努力,也该知道,要让我从记忆中将他抹去,除非我的生命消失。这些事实,只能让你把对我的爱变成恨,把喜好变成厌恶。你结束了我的生命吧,如果能在我心爱的丈夫眼前结束我的生命,我死而无憾,也许我能用死来证明我对丈夫的忠诚。”

这时多罗脱奥已经苏醒了,她听见了路辛达说的话,从那些话里知道了她的身份。接着,她来到唐·费尔南多的面前,对他进行了一番深情的告白,同时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哀叹、哭泣,指责唐·费尔南多的负心薄幸,辜负了自己的一腔痴情。

被伤害的多罗脱奥还说了许多其他的话,声泪俱下,其他在场的人,包括唐·费尔南多的几个同伴,也都跟着她流泪。唐·费尔南多一声不吭地听着,除非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才能看着她又是流泪,又是叹气而不为所动。在一边看着的路辛达,惊讶于多罗脱奥的美貌、聪慧,也深深同情她的痛苦,想到她身边安慰上几句,但却被唐·费尔南多抱住不能动弹。

唐·费尔南多看了多罗脱奥老半天,又是惭愧,又是不安。他松手放开了路辛达,说道:“美丽的多罗脱奥,你赢了,没有人能否认你刚才说的这么多道理。”

由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唐·费尔南多一放开手,路辛达就摔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站着卡德尼奥,他一直站在唐·费尔南多身后,不想被他认出来。这时他也顾不了许多,抛开顾虑,冲上去扶住路辛达,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如果仁慈的上帝有意赐给你片刻的休息,我忠贞美丽的姑娘啊,我张开的双臂就是你最安心的地方,在我有幸把你称为妻子时,也曾这样的拥你入怀。”

从这话里,路辛达已听出是卡德尼奥的声音,转过头一看,果然是他。当着众人的面,路辛达也顾不上害羞,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道:“我的丈夫,不管命运怎样从中作梗,不管我的生命面临多少危险,你都是我生存的依靠。”

眼前的情景出乎意料,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多罗脱奥一看唐·费尔南多脸色苍白,一手紧握着佩剑,似乎要同卡德尼奥动手。一猜出他的意图,多罗脱奥马上紧紧地抱住他的膝盖,让他动弹不得,说道:“在这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你想干什么,我唯一的依靠?好好想想吧,你怎么能违反上天的安排?人家忠贞不渝,摆脱了种种障碍,你却非要人家和你一样,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如果你心中还有上帝,还知道珍重自己的身份就请听听我的哀求和劝说吧。你应该尽量克制自己,不要为心愿受到了阻碍而大发雷霆。你应该心平气和,顺从上天的意愿,成全这对恋人,让他们白头偕老。这样,你的慷慨和高贵才能得以体现,你的深明大义、善于克制会为世人所传颂。”

多罗脱奥说话的时候,卡德尼奥虽然抱着路辛达,但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唐·费尔南多,如果发现对方有任何危害自己的行为,他决定拼死抵抗,并向一切侵害他的人还击。这时,一直在旁观的唐·费尔南多的几个朋友,加上神父、理发师以及忠厚的桑丘都团团围住了唐·费尔南多,他们认为多罗脱奥如此真心真意,唐·费尔南多应该珍惜她的眼泪,不辜负她的深情。他们还请求他考虑考虑,要不是上苍的刻意安排,他们几个人怎么会在此相遇?

神父提醒唐·费尔南多,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把卡德尼奥和路辛达分开,就是用剑逼着他们分离,他们也一定视死如归。神父还说,只有克制自己,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成全他们的心愿,让他们享受上天的赐福,这才是对待这对生死相随的情人的最明智的办法。神父让他好好看看多罗脱奥的美貌,况且她对他一往情深。神父特意告诫他,如果他是个真正的绅士和基督徒,就该履行自己的诺言。对上帝尽义务的表现就是言而有信,这也会博得有识之士的赞扬。人人都喜爱美人,那些品德高尚的美人就算出身低微,也足以配得上任何门第高贵的男子。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唐·费尔南多终于回心转意,承认一切事实都是无可否认的。他弯下腰,把多罗脱奥抱了起来,向众人表示他已听从了那些劝告,并且说道:“也许是上天为了让我对你的一片真情更加明了,好让我知道如何尊重你,不辜负你对我的情意,让我直到今天才说出这句话,请你原谅我过去那些轻浮而失于检点的行为。”

说完,他又抱住了多罗脱奥,竭力不让爱怜和悔恨的眼泪流出来。路辛达和卡德尼奥,还有其他在场的人都感动得涕泪交流,桑丘·潘沙也和人们一起呜咽着。不过,事后他承认,哭泣的缘故是,本以为多罗脱奥是米科米科娜公主,盼着从她那儿得到一份厚赏,不想她竟不是公主。

大家又是流泪,又是叹息。唐·费尔南多问多罗脱奥是怎样来到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的,她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多罗脱奥的叙述娓娓动听,让唐·费尔南多和他的同伴都但愿她能讲得更长一些。

紧接着,唐·费尔南多也讲了那天发生在城里的事。原来,当他听到路辛达说不能嫁给自己,不由得恼羞成怒,决定要报复路辛达。后来,他知道路辛达进了修道院,就伙同了几个人把路辛达劫持了出来,直到来到这个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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