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没什么文化,还好早年我爸让我学了手维修活计,加上我这人爱琢磨,这一生也算顺风顺水。”
刘天河说,他最初在军工单位工作,因为年轻脑子活,又会维修,就跟着一个大师傅,在单位捣鼓维修方面的事宜,刘天河本身也对机械类东西有兴趣,师傅一教就会,他自己也爱捣鼓这些,因此一直挺被看好。
之后单位要搬去别的地方,有点儿远,刘天河本身是有机会继续在单位干,但父母年时已高,又念旧,不肯离开故土,刘天河无可奈何,只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为了方便照顾父母,刘天河决定另谋生路,他去了就近的城市,之后一琢磨,他自己没文化,似乎除了修东西,别的也不会,最终无奈之下,只得把目光继续放在维修上。
起初他找了家维修电器的店铺,那年头各种家电已经开始普及开来,有毛病了,谁也不舍得立马换新,肯定是要先看看能不能修好的。
刘天河在单位干了几年,跟师傅修过不少大型器械,不说修这些几乎可以称作‘简陋’的家电跟玩儿似得,不会的问上两句,自己一研究,修起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看着维修店生意红火,刘天河动了心思,前思后想后,一咬牙从家里拿出爸妈存着给他娶媳妇儿的钱,在市里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维修店。
凭借手艺过关,脑子灵活,刘天河的生意越做越大,直至开起了电器销售与维修一体的小公司。
房子、车子都有了,刘天河还在城里娶了漂亮老婆,几年后,开着小车回到镇上,可谓衣锦还乡,早年他放弃单位那么好的工作不做,被镇上看做缺心眼的愣小子,此刻风光无限,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
“我的生意自然比不上那些日进斗金的开发商、房产商,但多年的打拼,我赚的钱也不会太少。”
提及自己的生意,刘天河有些自得,随后脸色却又阴沉下来,他说,几年前我年事已高的父母,身体每况愈下,我当时就有打算,接我爸妈迁居去大城市,那里医疗条件好,爸妈为我苦了一辈子,我有钱了,当然想着让爸妈安稳度过余生,可他们不肯,他们说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唯一的愿望就是……等他们死后安葬在一起,就葬在祖坟,要土葬。
我看着刘天河愈发阴沉的脸色,心头一跳,怎么个情况,给他父母安葬这块出事了?虽然现在国家要求必须火葬,但刘天河说的是真的,过去很有钱的话,怎么着也能想点办法土葬了他父母。
这种事情说没有吧,其实也经常能看到,说有吧,很多时候别人又不知道,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刘天河杯子里的酒喝得差不多了,我立马给他添上,杯子里的酒液在火光映照下很浑浊,毕竟是自酿,过滤的不会有多好,刘天河不在乎,端起就喝。
“前几年生意慢慢开始不好做了,我琢磨着在外打拼那么多年,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父母身体的确已经快不行了,不如乘早变卖公司,剩下的钱怎么都够一家人过一辈子了,为什么不用父母最后的时间,好好陪陪他们?”
刘天河说的很豁达,不过说来,他真的这么做了,刘天河绝对是个值得人敬重的人,现如今谁能为父母做到这步?
他举杯向我示意,我陪他喝了点,刘天河长叹一声说,我虽然没文化,是个粗人,但也懂‘父母在不远游’这话。
“虽然不是离得很远做生意,但怎么都会很忙,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偏少,我决定变卖公司,我的妻子也同意了,我的儿子当年太小,还没能力接管公司,我也希望他以后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现任的何镇长,也是本地人,祖辈都居住在这里,我公司的生意很不错,变卖出去没费太大的功夫。”
“回到故居,我忙着操办爸妈的事情,老人嘛,怎么都得提前让他们安心,说起来我爸妈也是福气,过去过的清苦,但确是镇上最高寿的人,我主动找到何镇长,在外做生意这么多年,我也多少明白怎么跟这些人打交道,当时我跟何镇长提出,我愿意投资一百万,给镇上建个小厂,算我的心意。”
“有这种好事,何镇长自然高兴,外来投资,虽然只是办一个小厂,但无疑能解决很多问题。”
“当初的军工单位离开,带走了太多有才能的人,白镇早就不复当年盛景,留下的人又缺乏经营头脑,曾经繁荣的镇子一直在走下坡路,对这样的小镇来说,任何一笔投资,都是难能可贵的。”
“可惜……当时我一直忙着爸妈的事情,又想着都是一个镇上的,老辈人的交情很好,但我低估了人的贪欲,也错算了一些人为了利益,会如何的不择手段。”
刘天河叹息,说,何镇长也不是笨蛋,他还没找上我投资,我就火急火燎的自己来了,他自然知道我有什么目的,当时酒桌上人不多,我也就直说了我父母的事情。
“何镇长听后,竟然跟我打起官腔。”刘天河冷笑说,我家祖坟在镇子不远处,我自然想过,如果我父母走了,我肯定要风光大葬,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所以我提前跟何镇长打招呼,并且拿出诚意,可惜,他根本不满足,认为我在外面赚了大钱,只给一百万建厂太小气。
“小刘,你说说。”刘天河抬头问我,我这一不偷二不抢,赚的钱都是干净钱,我哪一分钱是不干净的?这都是我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可你知道何镇长开口问我要多少吗?
我摇摇头,但猜测那所谓的何镇长,肯定狮子大开口了,不然少点的话,没准刘天河也不会跟我说那么多,咬咬牙也就给了。
刘天河竖起一根指头,冷笑说,姓何开口问我要最低一千万!
“一千万我倒也给得起,但给了他,我老婆孩子不用过日子了?!”刘天河瞪着眼,异常愤怒,激动说,除了这些,这钱还是我跟妻子养老的钱,他姓何的张口就要这么多,我爸妈还有我老婆孩子以后都不要过日子了?
“这种事情换了谁会答应?姓何的也开的了口,他跟我说现在政策必须火葬,土葬的话他很为难,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不是不行,是我给的不够。”
“白镇不景气那么久,别说一百万的投资,就算十万块的投资,他姓何的都拉不来。”
“姓何的不过是想要多点投资,拉到足够的政绩,好让他升迁或是藉此让上头给白镇拨款,不管哪方面,都是对他姓何的有好处,是他姓何的得利,所有事情却要我来买单。”
“白镇上有钱人,就那么几个,但毫无例外的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姓何的沾亲带故。”
“这是我之后才发现的,不然我也绝不会去找这晦气,镇上人,对他姓何的向来敢怒不敢言,我也是不明就里,当初根本没明白那些人有多贪婪、狠毒,才会一头撞进这个坑里。”
刘天河冷笑,说,姓何的在酒桌上,就忍不住露出他的嘴脸了,他拐弯抹角让我多资助些,我原本还打算考虑下,但他开口就要一千万,我愤怒后,跟他说绝对不可能,原本还想着跟姓何的商量下,实在不行就多给点,至少满足我父母的心愿,但姓何的居然比我这资助人还强硬,一定要我多捐。
“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这么无理的要求,因此当时就拒绝了他,回去后我考虑是否能从不太熟悉的镇书记身上想办法,圆了我爸妈的夙愿。”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几天后姓何的那不要脸的家伙,竟然主动找上我,美名其曰思想工作动员,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他的小舅子,威胁意味明显,可不管怎么说,我总不能真就把我辛苦半辈子的积蓄直接给他吧?”
“姓何的第一次来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但他没有放弃,之后来过多次,我不肯松口,姓何的之后也懒得来了,派他小舅子不断给我做工作,让我松口,但时间久了,他们也越来越不耐烦,逐渐失去了耐心……”
“开始我还挺天真的以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可随后我察觉自己远远低估了他们的贪婪。”
“姓何的小舅子起初还有些耐心,不断游说我,最后也失去了耐性,逐渐暴躁起来,威胁意味越来越严重,哦,对了,我忘记说了,姓何的小舅子早年是个地痞,姓何的娶了他姐姐后,直接把他安排在了镇上的派出所当了警察。”
刘天河身体颤抖,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咬牙说,姓何的小舅子失去了耐心,见我丝毫不肯松嘴,竟然直接把我强行带到了派出所里,在那里,我被足足关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