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故事第一
从前,在佛罗伦萨的圣白兰卡丘地区,有个梳羊毛的人,名叫詹尼。这人梳羊毛的手艺超群,但对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他呆头呆脑,对主非常虔诚。
他娶了个千娇百媚的妻子,名叫苔莎,为人伶俐乖巧。她见丈夫有几分愚蠢,就通过侍女,跟一个叫费代里哥的风流后生互相爱慕,并勾搭成奸。
整个夏天,她都住在丈夫的乡间别墅里避暑,丈夫却很少到那儿去。
于是,她打算利用丈夫不常来的便利,邀请情人来跟她合欢,遂派侍女去通信儿。
当夜,费代里哥如约而至,和她一同进餐,一同上床,好不快活。为便于迎接费代里哥,她跟他约定:每次来前,先看看墙边竖杆顶端的驴脑壳,如果脑壳朝着佛罗伦萨,他尽管来;如果脑壳朝着费也索,那就表示她丈夫詹尼在家,他千万不要来。借助这个暗号,他俩来往了不知有多少次。
有一次,詹尼说定晚上不回来,苔莎便煮了两只肥嫩的阉鸡,约好费代里哥来吃晚饭,不料詹尼却在很晚的时候赶回来了。惊慌之余,她随机应变,命侍女将两只熟鸡包好,放在他俩经常约会的桃树下。但她因为心慌意乱,忘了吩咐侍女在树下等候费代里哥,要她当面告知他,今晚不要来。
更滑稽的是,她当初偷情心切,老早就把那驴脑壳朝向佛罗伦萨,慌乱之中也来不及换方向。
夫妻上床不久,侍女也已睡熟,费代里哥先看看原定的暗号,知道好事已到,果然来到门口,轻轻敲着门。这扇门离卧房很近,詹尼立刻就听见了,苔莎当然也听见了,却只装作睡着了,免得引起丈夫怀疑。过了一会儿,费代里哥不见有人来开门,又敲了一阵,詹尼奇怪起来,就推推妻子说: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苔莎,好像有人在敲门呢。”
妻子其实比他听得更清楚,却故意装作刚刚醒过来的样子问道:“呃?你说什么?”
詹尼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
“敲门?”妻子大声嚷道。“啊呀,我的詹尼,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鬼呀,这几天来,夜夜都把我吓死了。我一听见这声音,就连忙把头蒙在被子里,一直等到天亮才敢伸出头来。”
詹尼赶快劝她不要怕。
这女人唯恐费代里哥在门外久等,会猜疑她另有新欢而生气吃醋,便下决心,不管怎样也得想个办法,让他知道丈夫在家。
于是她忽悠丈夫说她会念驱鬼祷文,是一个道行高深的修女教她的,说着便拉起丈夫一同到门口诵读,并嘱咐丈夫按她的要求行事。
他俩在里面窃窃私语,费代里哥在外面侧耳细听,他果然担心这女人是否有了新的情人。
随后,屋里传来了这女人诵读祷文的声音:
“魑魅魍魉你真蠢,我丈夫在家,你快点滚!你若胆敢把身现,叫你顷刻就完蛋!若是饿鬼来讨吃,桃树下面有阉鸡,拿了食物快点走,否则绞死再枭首。”
接着,她又将这篇祷文念了三次。
听了祷文,费代里哥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满怀的嫉妒立即消除。他马上跑到那花园里,在一棵大桃树下面找到了两只肥鸡、鸡蛋和酒,拿回家去,自在享用。以后他和他情妇见面,常常拿这篇祷文取笑作乐。
第七天·故事第二
前不久,那不勒斯城有个做泥瓦匠的穷人,娶了个美丽聪颖的姑娘,名叫佩罗妮拉。夫妻二人,男工女织,省吃节用,过着简朴的生活。
有一天,一个叫姜尼罗的英俊后生对佩罗妮拉一见钟情,百般巴结,千般撩拨,终于赢得了佳人的芳心。
二人一拍即合,想出了个幽会的办法:每天早上那男的在附近守着,一看见佩罗妮拉的丈夫出去干活了,就溜到她家里来跟她合欢。因为她所住的这条街道,非常僻静,不怕闲人窥见。他们就这样来往了不知有多少次。
佩罗妮拉的丈夫平日总是早出晚归,不料有一天,她正跟情夫在家约会,丈夫突然返回。那丈夫一看大门紧闭,不禁暗自庆幸,还觉得是妻子规矩贤惠,一早就关门落锁,避免闲人生事。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叩门。
佩罗妮拉听见一阵敲门的声响,就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她急中生智,连忙叫情人躲到一个闲置的大酒桶里,见机行事。
见丈夫这么早就空手而归,佩罗妮拉骂骂咧咧,不给他一句好听话,抱怨丈夫窝囊,抱怨自己命苦。说着,她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接着说:“老天爷呀,我瞎了眼,找丈夫时选错人,落到了这步田地。别的漂亮女人,有哪个不是有两个情夫三个姘头的,吃喝玩乐,忙着偷汉。以我的姿色,来追的帅小伙多得是,可我一直遵守妇道,而你却好逸恶劳,该干活的时候不去干活,倒溜回家来。”
那丈夫听了她的抱怨,赶快来哄她劝她,对她说自己并非偷懒,只因为今天是圣加利文节,找不到活儿,才老早回来的。本想趁着今儿有空,把家里那只闲置的酒桶卖了,买主已找好,就在门外等着,愿出五个银币。
佩罗妮拉听到丈夫说那酒桶,不禁吓了一跳,她随后灵机一动,找到了解决窘局的好办法。
她大声斥责丈夫: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一说这酒桶,那就更叫我生气了。亏你是个男子汉,天天在外面跑的,这么好的一只酒桶,你却只卖五个银币,而我这个不出门不懂事的女人,看见这酒桶放在家里碍事,把它卖给了一个老实人,还能卖七个银币。你回来的时候,他刚刚跳到桶里去,看看它是不是有毛病。”
丈夫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就把那个只出五个银币的人支走了。
姜尼罗躲在桶里,把他们夫妇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见机会来了,连忙一骨碌爬出桶来,装作不知道她丈夫回来了,只顾大声喊道:
“大嫂,你在哪里?”
那丈夫马上走上前去,说:“我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
姜尼罗问道:“你是哪一位?我要和那位大嫂谈谈卖这只桶的事。”
他说:“你尽管跟我谈好了,我是她丈夫。”
姜尼罗说:“酒桶没有毛病。不过我觉得那里面的酒渣你一直没有倒掉,在桶壁上结了一层又硬又干的壳,我用指甲刮也刮不掉。除非你把它刮干净,否则我就不买了。”
佩罗妮拉插进来说:“好好一桩生意,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弄吹了,我丈夫会替你刮干净的。”
那丈夫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脱下外衣,拿了一盏灯和一把刮刀,跳进桶去刮。佩罗妮拉故意装着要看看他如何刮法,便把自己的头、一条胳膊连同肩膀都塞进桶里去。桶口本来就不是很大,正好被她堵住,只听得她不断地指挥他道:“这里刮一刮,那里也刮一刮。瞧,那里还有一点没刮干净!”说的同时则用另一只手轻拍自己的屁股。
再说姜尼罗,刚才因为她丈夫赶了回来,玩得没有尽兴,现在又瞧见这女人给他的手语暗示,顿时激情澎湃,猛扑上去,那情景真好比是草原上春情勃发的公马,向一匹翘臀以待的母马进攻。等他满足了青春的欲念,那丈夫正好刮完了桶,于是姜尼罗下了马。佩罗妮拉把头缩回来,让她丈夫走出桶来。她对姜尼罗说:
“先生,你拿着这盏灯进去照照看有没有刮干净。”
姜尼罗朝桶里望了一眼,表示满意,当即给了她丈夫七枚银币,叫人把酒桶搬回家去。
第七天·故事第三
从前,锡耶纳城有个叫林那多的青年,出身高贵,风流倜傥,爱上了一个端庄秀丽的阔太太,时时刻刻想一亲芳泽。
后来,他见那阔太太有了身孕,便见机而为,先跟她丈夫交上了朋友,等孩子出生后,又当上了那孩子的教父,她丈夫不知是计,引狼入室。
有了跟心上人单独接触的机会,林那多随即把自己的心意向她和盘托出。不料那女人佯装不解风情,不置可否。
为成好事,林那多想方设法当上了修士,自从披上这宗教的外衣,林那多的胆子越来越大,三天两头去看她,越发缠得紧了,要和她行欢。
终于有一天,那太太再也抵不住他的苦求和挑逗,满足了他的欲望,从此他们二人一发不可收拾,利用这层宗教上的关系掩人耳目。
有一次,林那多带了个同伴又来寻芳,一看没有外人,只有一个讨人喜爱的小丫头在跟前,就叫他的同伴带了那个丫头到鸽房里去教她念祷告文,自己马上和那位手里抱着孩子的太太来到房里,把门锁上,在一张榻上取乐。正玩得高兴,不料那女人的丈夫忽然回家来了。
听见丈夫敲门呼叫,他俩顿时着了慌,那修道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那太太忽然急中生智,有了法子,她说:
“听好,你赶快穿好衣服,一穿好衣服,就把这孩子抱在你手里。我出去同我丈夫讲话,你在里面仔细听着,然后你再去同他谈话,就能够和我的话合拍了,其余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时她丈夫还在敲门,她马上回答道:“我来啦!”
说着,她就站起来开了房门,和颜悦色地对她丈夫说:
“孩子的教父林那多教士在这里呢!真要谢谢天主正巧派他来,要不是他,我们的孩子准没有命啦。”
那糊涂丈夫一听这话,简直吓晕了,忙追问详情。
于是,这女人借机编了一个故事。
她瞎说什么孩子突然昏迷,幸而教父携同伴赶来,他俩里应外合,用法术救治孩子。刚才她正在屋里配合教父做法呢!对于这件神功,除了孩子的生母,任何人都不能参与,否则就会失灵,就连他的同伴也只能在鸽房里祷告。现在孩子已经转危为安了。
听了妻子的花言巧语,这老实人果然信以为真。
有关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林那多教士在房内听得清清楚楚。他从容不迫地穿好衣服,想好了对策。
他把那老实人叫到屋里,装模作样地讲了很多大道理,那男人见孩子安然无恙,把孩子抱起,一面哭,一面吻,连连感谢教父的救命之恩。
那女人趁丈夫在屋里与教父攀谈的空,忙到鸽房寻那教父的同伴和自己的小丫头,却见他俩正在那儿颠鸾倒凤,寻欢作乐。这太太也顾不得这种场合,急忙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他俩说了清楚,以免在丈夫面前说漏了嘴。
那同伴自然再也没有雅兴继续做那事,就跟随太太来到房间。见到同伴,林那多趁机装腔作势,说孩子能够躲过这一劫,还多亏这位老兄祷告诵经的深厚功力。
那傻丈夫立即拿了美酒糖果来款待修道士和他的同伴,于是,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第七天·故事第四
从前,阿莱佐城有个叫托法诺的富翁,娶了个名叫琪塔的妻子。只因琪塔长得娇艳动人,托法诺总是疑神疑鬼,无缘无故起妒心。
琪塔见他这般小心眼,很是气恼,就再三追问他为什么要嫉妒。他理屈词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这女人就想,既然他庸人自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叫他妒火中烧,自焚其身。
于是她从心理上摆脱了丈夫的羁绊,跟一个小伙子互生情愫,互害相思。就在她苦于难寻偷情的机会而踌躇不定时,见丈夫嗜酒如命,她感觉机会来了。
因为她发现,丈夫一旦喝醉,必然会立刻睡熟,就会像死猪一样再也叫不醒,直至天亮。
从此以后,每当丈夫饮酒,她非但不劝阻,还有意地怂恿他去喝。她连哄带劝,每次都能叫他喝得醉烂如泥,等他一醉,她就扶他上床睡觉。
见丈夫睡熟,她就放心大胆,毫不顾忌,不仅常到情人家里去献身,还把情人迎到屋里来合欢。这条妙计她也不知使用过多少次,都没有出岔子。
这位有了外遇的太太,一直这样干下去。终于有一天,她丈夫注意到她每次劝他喝酒时,自己却一滴不喝。这位丈夫不禁起了疑心,他想:这女人莫不是想把我灌醉了,让我睡着,然后就去为所欲为吗?
为了要解释这个疑团,有一晚,他一点酒也没有喝,却故意装作酩酊大醉的样子,胡言乱语,跌跌撞撞。他妻子果然信以为真,立即扶他上床睡觉。等他一睡好,她就照着向来的办法,赶到她情夫家里去了,一直睡到半夜才回。
再说托法诺看到妻子一走,马上爬起床来,把门被锁上,坐在窗口,只等妻子回来,好叫她知道他已看破了她的奸情。
午夜时分,那妻子回来了,发觉门被锁上了,不能进屋,真是急得要命,便用力撞门。托法诺让她撞了一阵以后,直接告知她,她的奸情已经败露,马上让她在娘家人和街坊邻里面前丢丢人。
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可如今这个粗鲁愚蠢的男人,无论妻子如何恳求,依然不为所动。
而这女人也非善茬,她急中生智,威胁丈夫说:
“既然你存心要冤枉我,叫我丢脸,我干脆一死了之。我现在就投井自尽,赶明儿官府一定认为是你喝醉了,把我推下井去淹死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只得抛弃家产,流亡在外头,说不定还要判你一个谋杀妻子的罪名,砍掉你的脑袋瓜呢。”
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女人说着就走到井边,搬起近旁一块大石头,投下井去,一面大叫一声:“天主饶恕我吧!”轰隆一声,石头落入井里。
误以为妻子真的投了井,托法诺慌了,赶快冲出院子去救她。不料他妻子这时已经躲在门口,见他一冲出来,马上趁机溜进房去,把门锁上,来到窗口对他嚷道:
“以后你喝起酒来,可得掺一些水呀,把酒冲淡一点才好,再不许喝酒喝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托法诺一听这话,知道已上了她的当,马上奔回门口,可是门早被锁上了,只得反过来求他妻子开门。这一回,他妻子可不会低声下气的,而是扯开嗓子对着他直嚷了:
“天不容你这个醉鬼,你今夜休想进房来!我再也容忍不了你这种恶习。我一定要叫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喝点酒就到处鬼混,这么深更半夜回来!”
托法诺气疯了,也破口大骂。邻居们听得吵闹声,男男女女都赶到窗口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琪塔向众人哭诉丈夫屡次酒后闹事。
托法诺则骂她夜不归宿,不守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