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李璟和钟皇后对坐,两人面带微笑谈论着什么。
李从嘉匆匆进殿,行礼道:“孩儿拜见父皇、母后!”
钟皇面目慈祥,笑道:“看你,怎么弄得满头都是汗?快坐到母后身边来!”
“是,母后。”李从嘉领命,坐在李璟和钟皇后的下手。
李璟上下打量着李从嘉,满心欢喜,颇为得意地道:“我们从嘉贵为皇子,一定要找一个天下独一无二才貌双全的女子,才不罔顾了咱们高贵的身份!”
李从嘉看着李璟志得意满的神色,一阵反感,脸上臊得发热,语带双关地道:“孩儿并不因为自己是皇子就觉得是天之骄子,相反却认为自己应该是天下为己任,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李璟听言,高兴地拍手道:“好,有志气!”
李从嘉因问道:“母后急着找孩儿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钟皇后笑着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从嘉不解其意,正凝神索思,见一妙龄少女款款走过来。待她走到近前,李从嘉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细看来竟有十分的眼熟。
那女子双目斜飞,向李从嘉迅速地挑了一眼,含笑行礼,“娥皇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恭祝皇上洪福齐天,娘娘年华永驻!”
“好甜的一张小嘴!大司徒生了一个好女儿!”钟皇后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指着李从嘉介绍道,“这个就是从嘉!”
“见过六皇子!”周娥皇羞赧地向李从嘉行礼。
原来是司徒周宗的女儿,李从嘉恍然,想起那****和窅娘同台跳舞,忍不住认真看了她两眼。正触到周娥皇的目光,她飞快地将目光移开,脸上却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
“从嘉……”钟皇后唤了一声。
“哦”李从嘉缓过神,向周娥皇微笑示意。
钟皇后见状和李璟交换了一下眼神,会意的一笑。李璟微捋鬃须,让身边的丝竹停了,向钟后和娥皇道,“我看这些丝竹也没什么意思,早听说娥皇擅于弹琵琶,朕实在想听听。”
周娥皇羞涩地笑道:“皇上谬赞了!听说皇上您精通音律,娥皇不敢班门弄斧……”
李璟摆摆手:“怎么能说‘班门弄斧’呢?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应该把自己积极向上的一面展示出来。”
“是,那娥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周娥皇于是笑着起身,走到一名手持琵琶的宫娥面前。
李璟忽然想起什么来,向左右道:“去把朕珍藏的烧槽琵琶拿来。”
左右领命,不一会儿果然取回一把通体乌黑透亮泛着晶莹的光泽的九尾琵琶。
娥皇接在手中,只见那琵琶外形小巧精致,拨弄了一下,声音清脆柔美,不禁赞叹道:“好琵琶!”
李璟和钟后笑着点点头。
周娥皇纤手轻抬,一曲琵琶曲声如天籁,余音绕梁。
李璟笑着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后生可畏啊!”
周娥皇回到座位前,双手举起琵琶呈到皇上面前,笑道;“娥皇献丑了!”
李璟并没有接,笑着道,“这支琵琶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周娥皇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道:“这么珍贵的琵琶,娥皇怎么担得起呢?”
李璟看着她道:“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它,它跟着你才不会辱没了它的价值。”
钟皇后饶有深意地笑道:“皇上既说赐给你,你就收着,何况赏给你等于是赏给了自家人……”
周娥皇体会出钟皇后的意思,羞涩地看了一眼身前的李从嘉,脸颊绯红。
钟后拉着娥皇的纤手,微笑着问道:“娥皇,本宫想让你住在这里陪本宫两天,你可愿意吗?”
周娥皇无邪地道:“娥皇自是愿意,只是我从小被爹爹娇惯坏了,万一逾越了宫里的规矩,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责罚才好……”
钟后笑着道:“瞧瞧这张小嘴,倒先将了我一军!”
李从嘉看这种状况,也体会出了一二,心中暗暗叫苦。
皇上笑呵呵地道:“既这样,你就先回去吧。记得时常来给你母后问安,也顺便来看看娥皇,年轻人嘛,应该互相交流!”
李从嘉心下一横,跪地拜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请示父皇!”
“哦?还有什么事,说出来,让父皇给你做主!”李璟道。
李从嘉郑重道:“如今儿臣已经十八岁了,也想和大哥一样出去历练一番,以思日后为国略尽绵薄之力。希望父皇能够准许!”
“你还小呢,等到成了家再去做事也不迟!”钟皇后忙道。
“母后!”李从嘉决然地道,“父皇像我这个年龄已经能带兵打仗,大哥十八岁的时候也能独挡一面了!孩儿天资愚钝,自思不能像父兄那样建一番丰功伟绩,也决意不能整日在宫中做一个富贵闲人!”
“这……”钟皇后迟疑着,无言以对,求助似的看向李璟。
李璟却欣慰地点点头,“好样的!我们从嘉果然是个有志气的!”
李从嘉再拜,“父皇母后爱惜之情,孩儿都知道。孩儿出去后一定会爱护自己,不让父皇母后担心!”
李璟起身离座,搀起李从嘉,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你今日的表现让父皇很欣慰!朕即日封你为沿江巡抚使,代朕沿路体察风土民情。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去吧,我们期待你平安回朝,到时候一定给你庆功!”
“谢谢父皇!”李从嘉赶忙谢恩。
“皇后娘娘……”周娥皇看着李从嘉离去的背影,娇声连连。
钟皇后也无奈地摇摇头,向李璟埋怨道:“皇上也太急了点,依臣妾之见,还得……”
“不要再说了!”李璟挥挥手打断她的话,点头赞道,“从嘉似乎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软弱,如今的他确实让朕刮目相看!朕给他这个机会,正好试试他的本事!”
安定郡公府。李从嘉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颤抖着打开,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刺,刺痛了他的心。
这是秦蒻兰从韩府托裴厚德带回来的密信,字里行间道出了李弘骥借选妃之机在他身边暗设耳目的内幕。
他阖上信纸,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半晌,他抬起头,将信纸默默地放在灯前,注视着它被火苗吞噬殆尽,心痛如刀剜。
“生在皇室,就是有这么多无可奈何!为了皇权,皇爷爷杀了自己的恩人,篡夺了他的政权;父皇也曾鸩杀琏太子,逼死自己的亲妹妹;如今终于轮到他受大哥摆布了……”
“郡公,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去接窅娘姑娘了!”裴厚德蹑脚走过来,轻声道。
李从嘉没有说话,颓然地仰在榻上,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将来怎么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该怎么将一切告诉她?他脑海中勾勒出窅娘那巧笑嫣然的脸庞,又想起了那日在舟上她怯怯的眼睛和惶恐的神情。
陶然轩。
李从嘉笑着拉着窅娘的手,神秘地道:“我有个计划要告诉你!”
“什么?”
“我要带你出走!”
“去哪里?我们是要逃走吗?”窅娘一愣,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是说,现在皇上已经注意到了我,有了皇上的关注,我们暂时没有危险吗?”
“不,不是逃走!”李从嘉忙道,假作轻松,“父皇封我为沿江巡抚使,我要出去体察民情,这是个闲差,我可以顺便带你游山玩水了!”
“是吗?”窅娘狐疑着,“这个差事是你跟皇上申请的吧?皇太弟和燕王又威胁你了是不是?”
李从嘉没有料到她这么轻易就猜到,只好应承着,“这只是暂时的躲避,是以退为进!母后的寿诞已过,大哥过段时间就要回润州,躲开了他的锋芒,也许我们回来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窅娘感动地看着他,轻声道:“你下定决心了吗?离开皇宫,离开养尊处优的安乐窝,去接受外面的挑战?”
李从嘉眉头虬结,双眉紧锁,“对我来说,离开不是个挑战,继续留在这里才是挑战!这哪里是安乐窝,分明就是个金子做的牢笼,每个人都带着伪善的面具,为了各自的利益你争我斗……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窅娘定定地看着他,伸开手,她认真地抚平他额上的褶皱,轻轻地,柔声地,“哪里去找一把钥匙,解开你眉间锁?”
李从嘉深深凝视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如果我是相如,你愿不愿意做文君,跟我浪迹天涯,至死不渝?”
“我本是一个舞女,无根无蒂。如果你肯放下一切,皇位、名利、富贵,我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