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安寺主严格执行辅国侯地指命,严禁亦青和灵宣走出寺庙。表面上,亦青她们也足不出寺,未给释安寺主和寺内的僧人增加任何麻烦。
在了解了焉耆国勾结匈奴的动态后,亦青已然认为,救出乌垒王,破坏匈奴和焉耆之间的阴谋已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暗暗下定决心:“待我救出乌垒王后,必须尽快地赶往班超将军处,将这些情况告诉他。”
这天,寺门外来了一位青年男子,此人身材虽不十分高大,但看上去非常的壮实。他将马匹栓好后,从马鞍边取下一对青龙戟抱在怀中,走入寺门。
这人进入寺庙,并不参拜佛像,而是直接向一个比丘打探道:“请问你们寺中可是住着两位从乌垒国来的使者?”
一听有人问及如此敏感的问题,这名比丘不知如何回答,他神情慌张,不知所措。
青年人见比丘不答问话,便有些着急地提高嗓门又问道:“有就是有,没有就说没有,你为什么不说话?”
青年人的声音惊动了释安寺主,他快步来到青年人身后,合什问道:“这位公子从何而来?”
青年人转身答道:“我刚刚从乌垒国而来。寻找奉乌垒王后之命前来侍从乌垒王的两位使者。”
“噢!”释安寺主略作沉思,便又问道:“公子也是奉乌垒王后之命而来的吗?”
青年回道:“不是,我是那两位使者的亲人。”
“原来是亲人?!”释安寺主跟着说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那青年等了一会,见释安寺主沉默不语,便有些着急地问道:“她们到底在不在你们寺中?”
释安寺主抬头回道:“她们在这寺中!请公子跟我来。”
释安寺主将青年让到自已的僧房,同时对身边的小沙弥吩咐道:“你去将乌垒国的两位女使者请来。”
在等待亦青她们时,释安寺主和那青年相向而坐,不再说话。
来的这位青年男子正是高永。
高永能够访到亦青她们的踪迹,找到若伦寺来,可谓费尽了周折。
那天,商队遭遇凶悍抢匪,当亦青和灵宣飞马奔向沙漠深处时,高永虽然杀性正起,可是他并没有忘记亦青的嘱咐,准备伺机而退,追赶亦青和灵宣二人。就在这时,他突然离他不远处有人受伤,而发出了一声惨叫。高永立马听出这是董叔的声音,他忙寻声来到董叔身旁,只见董叔已是身负重伤。高永奋力挥舞双戟,阻击住和董叔缠斗的两名抢匪,对董叔喊道:“董叔,快走!”
董叔坐在马上,一手持刀,一手捂住肋下伤口,强忍着疼痛,喘着粗气说道:“你快走吧!我不能离开货物和兄弟们……”
高永边战抢匪,边对董叔喊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董叔回道:“‘货在人在,货失人亡’。你不要管我,快走!”说完,用刀背拍向高永的座骑,然后向正试图牵赶骆驼的抢匪杀去。
高永的马屁股被董叔刀背一拍,受惊一跳,便疯了似地向沙漠中奔去。
茫茫沙漠,何处找寻亦青和灵宣二人?
就这样,高永也同样迷失于沙漠之中。好在,他比亦青她们幸运,很快便在沙漠的东部被一群胡商救出。
这群胡商准备入阳关而去大汉,高永随着这群胡商走回到鄯善国,他重又来到了田赋的家中,告诉田赋,他们在西去途中遭遇抢匪的情况。
田赋听完高永的述说,大惊失色,他将高永留住家中,便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亦青等人的消息。可是,却什么消息也不曾打听得到。
就在高永绝望之时,田赋从胡人口中听说了这么一个故事:前不久,有两个汉人女子随一群眩人大闹乌垒王宫,打伤了焉耆国使臣后逃出乌垒城。
田赋忙将听来的传闻告诉了高永。
有了这个线索,高永哪里还能再住在田赋家中?他立即告别田赋夫妇,顺着线索向乌垒国寻去。
此时,高永也能借助手势用西域的语言和人交流,加上他头发微微弯曲,面相异与汉人,这一路行来,也不曾再遇危险。
高永先到焉耆国,后经乌垒国,再到龟兹国,他努力寻找,可是,却毫无音讯。
就在高永盘缠用尽,只能在龟兹国街头靠卖武活命时,竟然意外地遇见了沙力登。
和沙力登相处多日后,高永向其打探亦青和灵宣的消息。老人惊讶之下,便问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知道这位青年原来和亦青她们是一同来到西域的同伴,也就欣然陪同高永前往天台村。可是,当他们来到天台村时,提花大妈告诉他们,亦青和灵宣二人早已被乌垒王后派遣的多滚昊请回到乌垒城去了。
此时,心力交瘁的高永顾不上休息,又向乌垒城赶去。沙力登不便和他同往,两人就此分手。由于连续的疲劳和心急焦躁,高永已然强撑不住,他离开天台村没有多远,竟然一头从马上跌落地下,晕到在山间小道上。
幸好沙力登没有走出太远,他远远看见高永跌落马下,忙转身回来,将他架回天台村。沙力登不可能长期陪伴高永,只能将高永托付给提花大妈。在提花大妈精心的照料下,高永的身体很快恢复。
身体一好,高永便匆忙向提花大妈告辞,急于赶到乌垒城。
来到乌垒王宫,见到了乌垒王后,高永又被王后告之,亦青和灵宣已经自荐充当乌垒国的使者,去了焉耆国。高永风尘仆仆,一路奔驰,来到了员渠城。
正当高永坐立不安地面对着闭目不语的释安寺主时,门外传来亦青的声音道:“寺主,是你找我们吗?”
听出亦青的声音,高永冲出门来,他看到亦青和灵宣后,大喊道:“婶娘、灵宣!”然后,双手捂面,泪流不止。
亦青见从寺主房中冲出的高永,竟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再也没有想到,高永竟然寻到员渠城来了。
可是,眼前的高永却如此地真实!她见高永如孩子一样的哭泣,心中也是万分难过,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是强忍不住,流落出来。亦青抖动地双唇,轻轻叫道:“高永……”
灵宣双手紧紧抓住亦青的手臂,也早已泪人一般。
释安寺主将她们三人让入僧房后,双手合什,悄然退去。他走出门外,小心地将房门关上。
三人在寺主僧房尽情挥洒这一段时日来的离情别愁。
辅国侯总是能以惊人的速度了解到若伦寺中,围绕在乌垒王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辅国侯心中纳闷道:“事情怎么一和汉人联系起来,就会变地如此复杂?这样发展下去,她们可就要失控了。”
辅国侯坐卧不安。最后,他咬牙说道:“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动手,除掉这几个汉人。”
既要处理掉这几个汉人,又不能引起动静,这倒让辅国侯颇感为难。他思来想去,认为不能轻易动用军队,这样会闹的全国皆知。派杀手刺杀?这也不行。听重谱说,这两个汉人女子的剑术和武艺颇有能耐。万一刺杀不成,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想来想去,辅国侯终于眼睛一亮,他心中有了主意,于是立即派人去请巫婆。
裹着黑色长袍的巫婆来到辅国侯的府宅前,定了定神。
在焉耆国内,无论是国王、王后、各类显贵,还是平常的农牧民,以及最最下等的奴隶,无不对这位神通高明的巫婆恭敬尊重,而只有辅国侯对她总是敬而远之,从来也没有将她请到家中来做法、驱魔、占卜、问卦。
巫婆心中疑惑道:“这位辅国侯如今深受焉耆王的宠信,权势熏天。他从来也不把我看在眼中。今日邀我前来,不知会有何事?”
想着想着,她已经被辅国侯府的奴仆引入府内,见辅国侯在厅内高坐,她忙上前施礼:“小人参见辅国侯大人!”
辅国侯颇为客气地起身笑道:“神仆,快快请坐。”
见辅国侯今日一反常态的客气,巫婆更是不安。她讨好般地朝辅国侯笑笑,然后慢慢坐下。
辅国侯让奴仆给巫婆捧上奶酪浆,他说道:“这许多年来,神仆为我们焉耆国可谓费尽心血,每次遇到我们焉耆国不顺当的时候,神仆总是及时请来天神庇护,方才保佑我们焉耆国在这天山脚下巍然屹立。”
巫婆赶忙回道:“焉耆国在国王陛下的统领下,举国敬神爱神,才能让我们这些小人在天神面前为之美言。我是天神的仆人,也是焉耆国的臣民,传递天神神佑,驱散焉耆国的魔劣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辅国侯过去从不和这些装神弄鬼的巫人打交道,如今听见巫婆如此善言,颇感惊讶。他心中暗道:“我今天还真是找对了人,这个巫婆看上去就比那些脑满肠肥的大臣们精明能干。”
辅国侯决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巫婆之前,还想再做一番试探。于是,他对巫婆说道:“神仆能将救治焉耆国当作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让我肃然起敬。神仆可知道,现在西域正是多事之时,诸国也都面临两难抉择,在此境况之下,我们辅佐陛下也是千难万难啊!”
巫婆一脸媚笑的奉承道:“辅国侯为了焉耆国,为了国王陛下,可谓呕心沥血,全国上下均是有口皆碑。”
这话让辅国侯听后很是受用,他不由向巫婆望去,可是,当他看到巫婆那一脸肮脏的皱纹因为媚笑而挤在一处时,心里突然一阵呕心。他忙将脸转向它处,对巫婆挥了挥手,说道:“神仆过誉了。现在,我们焉耆国就有一件大事,需要有人为国出力,我苦思冥想,举国之中还真没有比神仆更能胜任此项任务的人,所以请神仆一起来参谋参谋。”
巫婆心想:“辅国侯终于要交待今日找我来此的事由了。”虽然知道此事一定不是一件易办之事,但是巫婆还是渴望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平日自视非凡的辅国侯对她如此礼待。
巫婆毕恭毕敬的将身体向辅国侯挪了挪,露出一脸诚恳的表情望着辅国侯。
“是这样的。”辅国侯端起奶酪浆喝了一口,故意露出轻松地语气说道:“你可知道,乌垒王现在在我们员渠城中?”
巫婆点了点头。当时,焉耆王决定扣下乌垒王后,曾让她占卜过此事的吉凶。
辅国侯继续说道:“乌垒国多年以来,十分敬重我们焉耆国,只要是我国使者前往,他们总会当做上国来宾礼貌接待。可是前不久,他们竟然打伤了我国使者,这真是让人觉得奇怪。后来,我们终于弄明白了原因,原来是有人在其中挑唆。挑唆的目的无疑就是想破坏我们两个相邻之邦的友好相处,来达到她们分化我们西域的目的。”
巫婆神态恭敬地听着辅国侯说话。
“现在,乌垒王就在员渠城,那些挑唆之人竟然追到了我们国内,还试图掀起更大的波澜。如果她们得逞,焉耆国也将被拖入灾难之中。所以我想,能否将神仆请示天神,将这些魔障扫入地狱?”
“这个……”一听是这事,巫婆有些疑惑,心想:“乌垒王都可以扣在员渠城,那些追来的魔障为什么不用武力消灭?”
辅国侯好似看穿了巫婆的心思,笑道:“这种事,要做到水面不起波纹,也只有神仆有这个能力啊!事成之后,我定当重谢神仆。”
“辅国侯大人不用客气,只要重谢天神就行了。”巫婆点头回道。
“天神当然要谢,可是神仆我也会重谢的。”
巫婆想了想,依然为自己留了条后路:“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请示天神,还不知天神的意愿如何!”
辅国侯立即将巫婆的退路堵上:“为了焉耆国国运昌盛,排魔除妖,天神是不会推卸这个责任的。”
停了停,见巫婆不说话,辅国侯压低着嗓子说道:“神仆不是有一种天神赐予的神药吗?”
巫婆全身一颤,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高永的到来,让亦青施行帮助乌垒王逃离的计划变的更加现实。
高永虽然没有被释安寺主允许住入若伦寺,但是他可以自由进出若伦寺,和亦青她们秘密商量出逃的计划。
乌垒王在灵宣的治疗下,已经能够起身出屋。他时而会在寺内的空地上行走。
看着乌垒王的变化,亦青暗暗高兴。
用过晚餐,关上房门,亦青吹灭蜡烛,待到灵宣睡着后,她又起身静坐。
黑暗中,亦青苦思良策。可是,一时间,她的脑中纷乱,思来想去,总也不得要领。
就在亦青蹙眉苦思,积极寻思逃遁计划的时候,突听见有人轻叩房门,亦青问道:“谁?”
小沙弥在门外答道:“女使者,寺主请女使者前往金堂。”
亦青不解:“这么晚了,释安寺主有什么急事?”
可是,这也容不得亦青细思,她隔着门回道:“和寺主说,我这就来。”
小沙弥应道:“是!”
亦青穿上外衣。
灵宣并未睡沉,她坐起问道:“这么晚了,寺主来请婶娘,不知会有何事?”
亦青回道:“你先睡吧,我去看看。”
亦青出门后,将房门带上,然后来到金堂。
金堂的门大开,堂内烛光昏暗,就见释安寺主背向大门,面向佛龛,结跏跌坐。
亦青轻轻地叩了两下木门。
释安寺主身形未动,只是口中说道:“是女使者吗?请进。”
亦青进入堂内。
释安寺主起身,对亦青双手合什道:“女使者,夜深打捞,恕老僧冒昧了!”
亦青也忙还礼道:“寺主不用客气,如此夜深相请,定有急言相告!”
释安寺主闭目回答:“女使者果然睿智,老僧确实有急事相告。”说完话,释安寺主起身走到门口,向门外看了看,然后将堂门关上。
见释安寺主举止异样,语气神秘,亦青心中颇为诧异地问道:“寺主,究竟何事?请寺主明示!”
释安寺主走近亦青,轻声说道:“女使者,员渠城内你们一刻都不要再做停留,请快快离去吧,不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听释安寺主说得严重,亦青不敢大意,她问道:“寺主何出此言,能否请寺主告之详细?”
释安寺主依然低声对亦青说道:“辅国侯已着手安排,他要加害你们,不出意外,这几天就将动手。老僧不忍看见两条生命在若伦寺中被人残害,所以今夜实言相告,希望女使者自爱性命,快快逃避而去吧!”
听完释安寺主的话,亦青不忧,反而笑了,她说道:“辅国侯要害我们性命?这件事对他而言易如反掌,还需‘着手安排’吗?”
释安寺主见亦青满不在乎,便详细解释道:“你们对辅国侯不甚了解,在焉耆国中,数他最工心机。此人做事,总是诡异,如要派遣兵卒前来捕杀,必会引起一番动静,所以他另作布置。”
“另作布置?”亦青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辅国侯请巫婆相助,这位巫婆据说能借天神之力,惩罚千里之外的罪人,取其性命。”释安寺主向亦青说道:“虽然这不过都是传说而已,但是据老僧在焉耆国几十年所见,这位巫婆借天神降罪之名,取人性命的手段,确实高明。”
“原来是这样!”亦青顿时无语,片刻后,方才一脸茫然地试探着问道:“难道我们就没有其它办法避开这场灾难了吗?”
释安寺主摇头回道:“你在明处,她在暗处。暗中伤人,防不胜防,你们唯有远远逃避,别无他法。”
亦青不解地又问道:“巫婆可在千里之外要人性命,我们就是逃避,又怎么可能逃出千里之外呀?”
释安寺主看了一眼亦青,回道:“所谓‘千里之外,不过是这巫婆自夸的手法而已。但是,女使者,老僧还是要实言提醒,这巫婆手段确实高明,不然她在这焉耆国也不会被如此推崇。”
亦青再道:“寺主,我再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寺主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难道真地仅仅是不愿我们的性命被残害在若伦寺吗?”
释安寺主慢慢坐回拜垫,他神情从容的用手指拨弄佛珠。很久之后,释安寺主睁眼对亦青说道:“我早年游历过大汉,见识到大汉文明。在大汉和匈奴的争斗中,我无法理解焉耆王为何要弃汉而投匈奴?”
这个疑问显然在释安寺主内心中储藏已久,他语气缓慢地说道:“匈奴野蛮,四处竖敌,导致江河日下。多年的内斗已使其原气大伤,百年来多次被大汉和鲜卑征伐,不要说再恢复冒顿单于时代的强盛了,就是这样勉强支撑,也还不知道能支撑多长时日?此时,焉耆国却投身依靠,焉耆国此番作为实在短视。”说到这里,释安寺主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在为焉耆国,焉耆王担心啊!
“你们是汉人。从入住若伦寺的短短时日来看,老僧认为,你们绝非寻常的汉人。今日,你们避去,他日如引汉军再来,希望不要因为焉耆国曾经杀害了陈睦而大罪于焉耆国的国民。”
说完,释安寺主起身,向亦青深施一礼。
亦青低头还礼,她抬头凝视释安寺主,缓缓说道:“寺主言重了。如有可能,在下必会用性命来保护焉耆国百姓不被屠害。”
释安寺主又施一礼道:“有女使者这番话,老僧就代焉耆国的臣民感谢女使者,这也是女使者的一场功得啊!”
释安寺主说完,便又回到拜垫上结跏跌坐,面向佛龛,手指拨弄佛珠,不再语言。
亦青看着释安寺主,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很下了一番决心后,对释安寺主说道:“不过,我们要走,必要将乌垒王一同带走。”
本以为自己提出要带乌垒王一起离去的要求必将会让释安寺主大惊于色,可是亦青再也没有想到,释安寺主听完她的要求后,面色竟然未露丝毫诧异,似乎亦青的这个要求早在释安寺主的意料之中。
金堂内,暗淡的烛光幽幽跳动,映照着释安寺主的面容。他闭目静坐,手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亦青静静地站在释安寺主身旁,默默凝望释安寺主。
许久,释安寺主口中不再念念有声,他睁开眼睛,对亦青说道:“老僧曾经对女使者说过:‘看见女使者到来,老僧就有将失去在这座小寺之中安身的不祥之感’,女使者对那日所言想必还没有忘记吧?”
亦青回道:“也就是几日前的事,自然犹在耳边。”
释安寺主说道:“如果,女使者从若伦寺中将乌垒王带走,那么老僧如何向焉耆王,向辅国侯交待?”
亦青哑然,她不知如何回答释安寺主的提问。
“其实,老僧早已知道,女使者此次来到焉耆国的目的绝不会仅仅是医治乌垒王吧?”释安寺主继续说道:“不过,女使者可曾想过,如何你们一意要救走乌垒王,会不会引起乌垒国惨受焉耆国的兵戎蹂躏呢?”
亦青问道:“焉耆国真地会派兵蹂躏乌垒国?”
释安寺主回道:“所谓‘老羞成怒’,如果施压不成,焉耆国一定会出兵乌垒国的。”
释安寺主的这番话,也是亦青已然意识到,却又茫然无解的一个难题。此时,再有释安寺主说出来,她更感到束手无策,不由得心中便急躁起来。
“这人世间的事本来就无法万全。”释安寺主继续说道:“世事多变,‘诸行无常’,许多事情其实根本无法从长计议。你们汉人常说‘道’这个字,我深以为许。我们做事,只要合乎于‘道’也就可以全力而为,即使事不随人愿而功败垂成,也应当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乌垒王不甘心被焉耆国驱使奴役,但是,他又无力与之抗争,最后的结局也是可想而知。如果你们不顾乌垒王,只身逃去,你们不要说是无颜再面对乌垒王后,就是手抚心窝,良心也会无以得安啊!”
亦青没有想到,释安寺主对她们的处境会有如此深刻地分析。她不由喃喃说道:“寺主所言极是,但我已无预立之法,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只求苍天怜悯,保佑乌垒王能够逢凶化吉,平安返回本国吧!”
释安寺主摇头说道:“虽然说‘诸行无常’,可是,你们汉人又曾有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无预立之法,怎可行事?”
听到释安寺主的这句话,亦青眼睛一亮。
释安寺主继续说道:“女使者既然已下决心要带乌垒王一同逃去,老僧不再阻拦,成全女使者的一片衷心,不过,女使者千万不可带乌垒王逃回本国,这样,也就不会引焉耆国大军入侵乌垒国,就是出兵,也会因出师无名,而草草了事。”
亦青一边听着释安寺主的话,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出逃路线。
“女使者前脚出城,后脚必有焉耆国追兵,不知女使者可有摆脱之法?”
亦青用手一握腰间宝剑,冷笑道:“出了员渠城,凭我胯下马,手中剑,还怕焉耆国的几个追兵?”
释安寺主摇了摇头说道:“女使者可不要低估了焉耆国的军队,不过,我已为你们想好了脱身之策,到时自会相告。”
说完这番话后,释安寺主面容一下子憔悴不少,他缓缓转过身去,再度面向佛龛,口中轻轻说道:“走吧!走吧!一起去吧。”
亦青看着释安寺主的身影,心中不仅满是感激,更有深深地不安,她突然问道:“寺主,我们走后,你将如何向焉耆王、辅国侯交待?”
释安寺主身形未动,口中说道:“老僧无法交待,也就不需交待。‘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释安寺主的话,让亦青内心感动,她眼中闪动泪光,对释安寺主说道:“寺主大德,只能容日后来报了。”
释安寺主依然慢慢地说道:“老僧,不过是一个修行之人,还图什么回报?如果女使者能如刚才所言救焉耆国万民不被屠害,便算是回报吧!”
亦青对着释安寺主深施一礼,缓缓退至金堂门口,开门欲出时,突然又回首道:“寺主,不如同我们一起走吧?”
释安寺主身体一颤,随后又一动不动。他盘脚闭目,不再言语。
亦青站立门前,静等释安寺主回答。
过了很久,释安寺主才睁开眼睛,起身借着即将熄灭的烛光,向这金堂四壁看去,眼中满是依依不舍。口中回答亦青道:“老僧曾对你说过:‘老僧在这焉耆国的一切,会因女使者的到来而尽失。’现在看来,这不是当时的一种错觉。不过,老僧已有退身之路了。”
亦青关切地问道:“寺主真得已经为自己有所安排?”
释安寺主象是在和亦青说话,又象是在喃喃自语道:“老僧已听见佛主招唤,老僧将再越匆岭,重返天竺,回到如来圣地,去学习参悟无量佛法。”
说完,释安寺主向亦青合什一躬。
亦青从金堂回来后,就赶忙将自己和释安寺主在金堂中的对话告诉了灵宣。
灵宣也感到事态逼人,她问道:“婶娘,你看,我们何时动身?”
亦青说道:“事不宜迟,我看,明天就走。”
灵宣惊问道:“明天?”
亦青说道:“事情紧迫,就是明天晚上。”
见灵宣不再说话,亦青问道:“你看乌垒王的身体能够支撑出逃后的长途奔波吗?”
灵宣回道:“国王身体本无不碍,这几日,我也只是多用汤药进补,他时不时手拿公主的坠件凝视,那件玉坠比起汤药更有治疗效果。”
二人说着话,天也就亮了。待到高永来到了寺中,灵宣将亦青和她所言的情况对高永讲述了一番。
高永听后怒道:“这种妖人,专用妖术骗人害人,待我杀了这个巫婆再说。”
灵宣忙制止道:“不可,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高永,你万万不能冒然行事。”
高永突然疑惑地问道:“这寺主会不会施诈?”
亦青回道:“应该不会。自从我们住入寺内,我就十分留意。看得出来,他是位有道的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