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一茬麦”又是一个好年成。
今年老天爷成全。--麦子灌满浆后,接连是多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绿色的麦浪转眼间变成了金色的波涛。
今天,太阳笑呵呵的把阳光撒到波浪翻滚的麦田中,立时到处一片耀眼的金黄。麦田中特别热闹:前边是汗流浃背的壮劳力正顶着烈日挥镰抢收麦子,他们的身后躺着一个又一个麦捆;壮劳力后面的不远处,跟着妇女、老人与儿童组成的拾麦队伍。
因为“麦子不受三伏气”,鲁村集中了所有的青壮年劳力突击抢收麦子。村中的老、弱者,也都各尽所能为麦收出力;没有分到任务的人,只要能走得动的,都来捡麦来了。
早晨,村部挂在树上的半米长钢轨敲响出工的钟声后不久。因昨晚运动量大--体乏无力而未起床的皇甫东照,听到门外传来清脆的叫门声。皇甫东照下床把门打开了一道缝,看见大队的女卫生员站在门外。随着门缝开处,女卫生员银铃般的笑声与娇嗔话语钻到了屋内:“你这个大懒虫!都什么时侯啦?你还趴懒窝子不起来?害得我在门外面等了半天!”说着话,她故意撅嘴、瞪眼作出生气的样子。皇甫东照忙开门相让:“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你来。快请进,请进!”
随着门开的面积加大,女卫生员扭着身子走了进来。她将一个猪腰形提梁饭合放到桌上后,又从衣袋中拿出一个纸药袋放在皇甫东照的面前,说:“巡廻医疗队的老主任让我告诉你:‘四环素’族的药物不宜长期服用,防止对牙釉层的损害。--改为服用〈苦参片〉。”说着,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纸药袋说:“这是老主任他们医院研制的〈苦参片〉,--要在中西医结合的经验交流会上推广呢。医疗队的老主任让你按时服用它。”皇甫东照听后笑了,说:“我还真让蹦--哈!让武主任说对了,病得挺是时侯。”
女卫生员用手指着饭合说:“你的病让咱们鲁村的老主任知道了。老爷子吩咐用小磨把今年收的新麦子磨了点面,让食堂给你做了面片汤。--你打开饭合盖闻闻,香着呢!新麦子啊,真香!”
皇甫东照听后,对女卫生员说:“我这么点的小病,怎么还把老主任惊动了呢?麻烦你回去后给老主任带句话:‘这么点小病让老主任操心,我的心里真过意不去。谢谢啦!’”随后,皇甫东照将饭合盖打开。饭合中新麦特有的香味与油爆葱花的鲜香味,随着热气一起冲起。嗅闻了只有农家才能闻到的新麦特有的香味后,令因食欲不佳而空腹的皇甫东照产生了食欲。
女卫生员见了,催促说:“你闻味儿就能闻饱吗?快喝呀,我还等着拿饭合呢。”皇甫东照看了女卫生员一眼,问:“怎么,你还等着往回拿饭合呀?”女卫生员说:“啊--那可不呗!你不知道哇,这个饭合是‘日本货’,是老爷子在抗联打小鬼子的时侯得的战利品。--宝贵着呢!我要是把它落在你这,往后丢喽。小点声非得嚼死我不可!
“你快点吃呀,等你吃完我把饭合拿回去。”
皇甫东照听后指着窗台上面的白底红花的小搪瓷盆说:“那就麻烦你把面片汤倒在小白盆里,拿着饭合回去交差吧。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在这站着等呀,我多大的谱啊?你别折我的寿,我小小的岁数,还想多活几天呢。”
女卫生员一边将饭合里的面片汤向搪瓷盆内倒,一边说:“你不知道,我是真着急呀!还有好几个痢疾患者等着我去给他们灌肠呢。”
皇甫东照问:“怎么,你也学会这门技术了?”
女卫生员点头:“啊。你还别说,人家巡廻医疗队的大夫真高明。这招黄连素保留灌肠确实不错,疗效跟注射链霉素差不多。咱们屯子人淘换不着链霉素,有了黄链素保留灌肠这个高招,痢疾患者就有救啦。人家巡廻医疗队的大夫,才是毛主席说的‘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呢!”
“嘻嘻!”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笑了。笑后,她说:“咱们前屯子老倔头屋里的奈(那)个傻娘们,前些天看见我还骂我‘臭--美!’这才几天的功夫呀,她就‘猴拉稀--坏肠子’啦!呵!呵!她还得求我去给她灌肠去。你说,她这不是说嘴打嘴吗?”
听得皇甫东照忍不住笑了。
女卫生员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惊叫道:“哎呀!光顾崂嗑啦,--都这时侯啦!不说啦,我得麻溜去给老倔头屋里的那个傻娘们灌肠去。”
女卫生员将饭合的提梁抓到手里,瞪着眼睛叮嘱皇甫东照:“我可得先告诉你:我今天说的话,你可别往外边瞎白话。要不,看我怎么嚼你?!”皇甫东照忙笑着说:“你放心!你放一百个心!我保证不说!我不敢说。” 女卫生员拎着饭合出门后,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走了。
因工农兵学员名额问题而身心两伤的皇甫东照,看着“不知愁滋味”的刁蛮女孩蹦蹦达达的远去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后又颇有感慨的叹了口气。
夏侯特二人搀着上官蕊菲来到医院时,恰巧是章大夫值班。章大夫看见端着胳搏的上官蕊菲,惊愕得站了起来,焦急的说:“快去拍片去!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患者家属变成患者了?!”惊叹时,章大夫已填好一张《X线检查报告单》。然后,他亲自领着上官蕊菲去放射线科拍片。
在放射线科,章大夫协助X线技师去摄像室为上官蕊菲拍了片。当水片出来时后,在X线科的诊断室中,章大夫举着水片在荧光诊断屏前照看着,与X线技师商量探讨着骨伤的部位、性质。
章大夫从X线室出来后,皱着眉对上官蕊菲、夏侯特说:“坏了!右臂鹰嘴骨折!走,咱们去外科。”
来到外科,章大夫恰巧遇到来查夜班的外科主任。章大夫说明情况后,外科主任接过X片迎着灯光的方向举起,指着映照出的鹰嘴部位对章大夫、上官蕊菲等人说:“你们看见了没有?就是这个部位--鹰嘴骨折。”
夏侯特焦急的问:“这可怎么办?!”他央求外科主任说:“主任,求您啦!帮帮忙,千万把我们这个哥们的胳膊保住啊!大夫,我代表我们所有的知青战友求您啦!千千万万不能让我们这个战友落残疾呀!他这辈子往后的日子还长,一朵花还没开呢。
“他是为了救我呀!”
外科主任说:“求、帮忙,这些客气话你们就不用说了。‘救死扶伤’是我们的义务。保住他的胳膊,是咱们的共同愿望。关键的关键,是怎样才能保住这条胳膊。”
夏侯特踌躇了一下说:“章叔叔,再不然咱们先和主任去饭店吃饭,边吃边谈。”
外科主任摆了摆手说:“你误解我的意思了,贬低了我和章医生多年来的友情。
“不要打扰我好不好?不要打乱我的思路,--现在,抓紧时间制定正确的治疗方案,比什么都重要!”
外科主任沉思片刻后,说:“要想保住这个小伙子的胳膊,我的意见:肘部骨折,更值得强调的是--骨折的部位是在鹰嘴上,不应该打石膏,以免愈后僵直、活动不灵活,妨碍患者今后的工作、生活。--应该为患者的长远考虑呀!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复位后用传统的中医打链子方法固定。”外科主任与大家商量。
上官蕊菲等人忙说:“主任,您看着办吧。您说应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大夫我们听你的,你说了算。”“大夫,麻烦你帮俺们拿拿主意吧。你说该咋整,就咋整。”
外科主任点头:“好,事不宜迟、时间宝贵,马上就去外科病房的手术室做手术。”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外科病房。主任叫来值夜班的医生与实习医生为助手,在外科病房手术室中为上官蕊菲做了整骨复位手术。
手术室内,助手为外科主任擦额头上的汗水时,上官蕊菲的嚎叫声停止了。--主任已为上官蕊菲打好了链子。上官蕊菲从外科手术室出来时,用托板托着的胳膊被白色三角巾吊在胸前,脸上还有痛苦的表情。
等在外科手术室门口的夏侯特,侯到外科主任出手术室时,对主任等人说:“忙了这么半天,大伙都饿了。走,咱们去外面的饭店吃点饭去。”外科主任说:“你拉倒吧 ,这么晚了去哪吃呀?--心情我们领了,改日再吃行不行?今天,俺们还是去食堂吃点工作餐得啦。” 主任转脸对外科医生与护士长说:“我来时把各病室都巡查了一遍,基本没有特别危重的。留一个值班医生和当班护士在这看着,有什么情况通知咱们。其余的人,都去吃夜班饭。”
内科的章大夫见状,对夏侯特与外科主任等人说:“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咱们都去食堂吃。正好我今天上午换的饭票,这顿饭我请客。你们谁都不要和我争,算是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外科主任和医生们从内科章大夫的话中听出,章大夫与患者家属的关系不凡。再说,这顿夜班饭也不需要多少钱。因而,大家乐得给章大夫一个机会,让他表现表现慷慨。
外科主任逗章大夫:“你确实应该请请,--我们外科这个月的胶片,让你走后门给弄走了。”外科的医生、护士们笑着随声应和:“记着!记着!往后咱们缺片子时,找内科要帐去。”“呵呵,记着!”“章大夫今天得买点好菜。不然,咱们不饶他。”“哈!哈!”
餐前,夏侯特对章大夫说:“章叔,‘无酒不成席’,今天这桌上的菜还行,就是缺‘八加一’。我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点酒。”章大夫听后摇头说:“院门口的小卖部没有酒。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酒的。” 章大夫压低声音说:“忍忍吧。我也好这口,也得忍。”
值班的外科女护士长听到说酒,装出严肃的样子瞪着眼睛看外科主任,警告说:“有酒也不能喝,值夜班不准喝酒!”
外科主任笑着摇了摇头,“喝什么喝?”他斜着眼睛睨视了护士长一眼,答复章大夫的话外音中还击、揶揄护士长:“我今天的夜班饭要是喝了酒。下周的院周会上,院长非得点我的名不可。算啦,咱今天晚上还是老实点好。
“愿意喝,咱们还是回去后在自己家的热炕头上喝吧。--我家还有农场出的纯粮酒呢。”随着主任的话音,是女护士们的低低笑声。
外科主任又笑着对章大夫与外科的医生们说:“诸位,你们谁如果犯了酒瘾,就到我那解谗去。哈!哈!别忘了带点下酒菜就行。”众人听后都笑了。女护士长笑着问主任:“就你会算计?别人都傻呀?”有人调侃:“主任的纯粮酒,能让你们这些谗鬼白蹭么?”
护士长因自己的好心方才被人误解,低声说着对己自我解嘲、对主任旁敲侧击的话语:“唉!不知好歹。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就餐时,章大夫问服待上官蕊菲吃饭的夏侯特:“你这位战友的胳膊是怎么伤的?”夏侯特将在县医院外马路边发生的事学说了一遍:
上官蕊菲去县医院后,夏侯特去了叔叔家。因叔叔没在家,而被邀到叔叔邻居家。闲谈后告辞出来时,邻居的春柳姑娘出来送夏侯特。二人沿着县医院院墙边的马路边走边谈,迎面走来一帮穿戴时耄、语言匪气的人。这帮人看到夏侯特与春柳后,拍着手哄闹、取笑。春柳气不忿问了句:“你们起什么哄?!”回应春柳的是不堪入耳的话语。夏侯特忍不住劝说了一句:“你们年纪轻轻的,嘴上积点德不行么?”对方答复夏侯特以羞臊妇女的“国骂”、连累祖宗八代的“性侮辱”语言。春柳劝夏侯特:“咱们走,不理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岂料,这帮小混混不允许春柳与夏侯特躲,穿越马路向她们逼了过来。
随后,便是灯下打伤上官蕊菲右臂鹰嘴的那一幕。
听了叙述后,外科主任对上官蕊菲说:“还好,算你的命大!你如果不用胳膊挡了那么一下,棒子直接落到脑袋上,你小伙子就没命了!”大家也都很气忿,对治安不利、流氓滋事谈了许多。
饭后,外科主任与护士长商量后,将上官蕊菲安排在蕙兰隔壁的病室中,--便于他们相互照应。
伤了肘部鹰嘴的上官蕊菲,与他们救命生还、安排住院的惠兰、秋兰见了面后,自然另有一番感慨要倾诉。这里就不絮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