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母亲点头:“结了婚就得当锅台转,伺候人家;还得常常照料、服待病婆婆;别看往后一家三个上班挣钱的,日子也宽裕不了,--一个药罐子,多少钱都填不满。要不然,你姐当初能不同意吗?
“你说,你姐她这个命啊!”
宏图说:“那--妈你昨天怎么没劝劝我姐呢?”
母亲说:“能不劝么?我劝了半天,你姐她有老主意,人家不听我的呀。
“你姐说,小伙子的人品好;小伙子的爹是老工人、成份好,--往后不管有嘛政治运动,也不跟着担惊受怕。她这辈子不图希大富大贵,只图个平平安安。
“你姐说,虽说小伙子的妈身体不太好,多花点医药费,多服伺、服伺,也不算嘛。再说,老人不能跟一辈子。总有熬出头、过好日子的那一天。”
母亲说到这笑了,“你姐她,‘王八吃称砣--铁了心’。我这当妈的‘劝皮劝不了瓤儿’,还能说出个嘛呀?我总不能象《天仙配》演的那样,硬把她们俩给搅活黄了。”
司马宏图略略沉吟了一下后说:“妈我告诉你,咱俩都先甭高兴,--我姐这对象处得有问题。”
“嘛问题?”母亲听后惊呀:“哪来那么多的问题?”
宏图说:“妈你琢磨、琢磨呀:我姐这个对象,介绍的时侯没同意:我从黑龙江回来后,你一说,俩人就处朋友啦。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有问题!”
母亲听了后,恍然醒悟:“着哇!你这句话把我给说明白了,--合着我还真把你姐姐给委屈了。
“你说我这笨脑袋,怎么就没寻思、寻思呢?人家师付介绍对象的时侯,你姐她干脆就没同意。昨天我将了她两句,今天俩人就去看电影去了。这哪是让厂子里的人给撺掇的呀?--你姐她是让我给逼的!”
母亲开始自责:“昨天,你爸说什么‘私心’、‘逼宫计’,还让我给好一顿的贬斥。这会儿,我想明白啦。我还真让你爸给说着了,是拿你姐的婚姻嫁娶当筹码,换你的返城、幸福。”
宏图听后点头、叹气,后悔自己昨天耍了脾气。
母亲看着宏图说:“这会儿家里没外人,就咱娘俩。妈的这私房话能说得出口:你说,妈这不是偏向吗?多亏心呐!
“往后,别说你爸得拿这事给我上课。就连你姐寻思过磨的那一天,也得报怨我呀!”
宏图点头说:“我说你得后悔。怎么样,后悔了吧?现在后悔还不算晚。等到我姐出了门子遭罪后哭爹喊妈的那天再后悔,就晚了。”
母亲也点头:“能不悔吗?
“这个婚事要成了,你姐可真就是从蜜罐子里跳到火坑去了。要那么着,我这后半辈子,不就得是你爸说的那个什么悔么?”
宏图插话:“忏悔。”
母亲点了点头,“啊,反正就是个悔呗。得把妈的肠子都悔青喽!”
宏图说:“妈,等到婚事成了时,你再后悔就晚三春--什么都来不及了。
“妈你得现在就让她的婚事停车!”
母亲听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今晚我就跟她说:停车!立马停车!”
当晚,司马宏芯很晚才回来。
宏图知道,今晚母女间要进行一次推心置腑的恳谈。宏图在枕上对母女恳谈的结果进行了一次次的猜测。在猜测中,他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醒来,宏图急于知道母女恳谈的结果。--没有享受返家后的赖床睡懒觉的待遇,起床后忙跑进了厨房。厨房内,只有父亲与姐姐在弄饭。宏图问:“姐,咱妈呢?”
姐姐宏芯说:“咱妈说她头晕,躺着呢。”
父亲插话纠正说:“什么头晕?她是昨夜没睡好,补觉呢。我方才进屋,听她都打呼噜了。”
餐罢,父亲与姐姐上班走了。宏图侯了许久,母亲才醒来。宏图边为母亲端饭菜,边问:“妈,和我姐谈了没有?”
刷牙的母亲将漱口水吐出,说:“谈了。没用,--白费唾沫星子。
“我昨晚等她等到好晚。等到她回来,我左说右劝了半天。你姐她楞是‘揄木疙瘩脑袋瓜--不开窍。’说嘛也不肯跟她对象分手,要抱着一条道跑到黑了。”
宏图问:“妈你怎么不用你那套‘蜜罐’、‘火坑’的话劝劝我姐呢?”
母亲说:“那话能不说吗?说了,不管用。--人家不往心里去。
“我好话说了三大车,都白说了。我这说一句,你姐那有八句话等着我呢。你姐说:她对象孝心、纯朴、人品好,往后对她差不了。说:苦点、累点、穷点都不怕,只要夫妻恩爱就行。说:她对象人老实、家庭成份好,来嘛运动都不怕。要象有的人,次次运动都当‘运动员’,场场拉不下。--家里的老婆孩子跟着牵肠子、挂肚子的,多操心!”
说到这,母亲问宏图:“老儿子你说说,你姐都朝人家叫对象了!又把她对象夸得浑身都是优点,一点缺点也没有,--给了个满分。她这婚事,我再要横扒拉、竖拦着,给人家俩人当间打破头楔子。你姐她能乐意吗?
“再说啦,就算我把这个破头楔子楔进去了,把她们俩人搅活黄了。你姐往后找的对象要是没有现在的这个好,我还不得落一辈子的埋怨呀?”
母亲挂好毛巾后,坐到了桌前:“那个老戏的戏词怎么说来着?啊--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呀。你姐的这婚事,不管带给她的是福还是祸,反正都是从咱们娘俩这起的。往后不管有嘛事,咱们都得着把手--帮着擎着,不能眼瞅着。”
宏图一边点头应允,一边向母亲逗趣:“妈你了不得呀!还引经据典呢。”
母亲听了笑:“老儿子你高抬妈啦。嘛精啊、点儿呀?都是人家戏匣子里边唱的玩意儿。”
母亲吃饭时,宏图似有所悟,说:“妈,我方才想了想,理出点头绪来。我姐姐可能对她的对象确实满意,不然不可能为对象找出来那么多的优点。这就叫作‘情人眼中出西施’。”
嘴中嚼饭的妈妈听了忙点头,嚥了口中饭后说:“满意!你姐看她对象,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会儿谁要说她对象个不字,你姐都不让!”
“呵呵。”说着、说着,母亲笑了,也甩出了一句俏皮话:“人家你姐这会儿是‘王八瞅绿豆--看对眼了’。嘻嘻!”
宏图轻舒一口气,说:“但愿我姐是真的满意。”
“嗯?”听后,母亲伸箸夹菜的手停了,问:“嘛意思?”
宏图说:“妈,我是怕我姐真的是为了完成你交给的任务--为了帮我返城而处的对象。如果确实这样,咱们仨人往后就惨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母亲摇头,“不能。你别‘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不用你操这个心。”
宏图说:“怎么不能?我比你和我爸更了了解我姐。
“--我们俩小的时侯,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我姐都让着我。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我姐都尽量的护着我。遇到我闯祸的时侯,我姐为了免除或减轻你们对我的责罚,总是想尽办法替我揽错、担不是。为这,她多受了许多委屈。”
母亲听后笑着呵斥:“呸!亏你还有脸提?!”
宏图继续说:“所以,根据我姐姐的思想境界,为了完成妈妈交给的任务,让我早日返城。--她搞突击恋爱、突击结婚,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估计,我姐姐肯定是在用自我奉献来解除父母的忧虑,用她的自我牺牲来免除弟弟我的苦难。
“如果她真是为了奉献,在‘苦我一个人、幸福全家人’的自我牺牲出发点上处的这个对象,那她们的婚姻基础肯定不牢固,婚后难免有后悔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不用说她得抱怨咱们娘俩。就是咱们自己知道了原委,心里也会内疚、自责的。”
母亲听后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说着、说着,又都是些悔呀、疚的。人家俩人挺好点事,让你给说得嘛都不是、嘛都不好。你的意思?--你姐她是让我给逼的!难不成,我还成了卖自己闺女的扬白劳啦?
“作嘛?你当红芯就是你自己的亲人呐?难道说,她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吗?要论亲,还是俺们娘俩亲--我是她的亲妈!我比你更关心她!从打说起她这婚事,我这心就为她提溜着呢。晚上,我翻跟斗、折饼子的睡不着觉,好着晚、好着晚的寻思宏芯的事,没睡过一宿囫囵觉。今天早上天都快要亮了的时侯,我才眯上眼睛迷糊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
“我用不着你责呀、疚的教训我。总不能说,我越老,活得越回楦了;还得让自己生、自己养的训斥。”
母亲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你们小的时侯,我盼呐、盼呐!寻思把你们拉扯大了就好啦。哪想到,盼大了还是不省心。
“你说说你姐,她都快要把我给气死啦!‘三条腿的金蟾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遍地跑’。凭咱们的家庭,凭你姐的人摸样、人品,你姐找对象得扒拉着找。--找嘛样的没有?可她就是不听话,偏偏要找一个有病妈的,--进门就当锅台转。我掏心、掏肺的说了一溜十三遭,人家全当耳旁风,不听你这一套。你姐她楞是‘老母猪看见了黑豆窖--认准一个门啦’!宏图你说,妈该怎么办才好啊?唉--!”
母亲把筷子放到桌上,又开始数落宏图:“老儿子你也是,不让妈省心。乍一回来,你就嗔着家里边不管你,说没盼头啦。你又是耍驴,又是尥蹶子的!
“妈是让你给逼的没招了,这才想出个让你姐早点出门子--给你找借口往回办的法子。夜里睡不着觉的时侯,妈我手摸着自己的心口窝寻思了,--‘闺女大了不能留’,‘早晚都是人家的人’。我这当妈的,给自己的闺女说婆家,没嘛不对的。
你可倒好,不寻思老人家的难处,不寻思当妈的一片血心都是为了你、偏向你。你左一嗓子、右一嗓子的,卖上后悔药啦。你那‘破茶壶嘴--瓷(词)多’。妈这先生的,还不如你这后养的啦?”母亲抹了把泪,叹气:“你们这姐俩呀,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唉--!”
宏图解劝道:“妈,你老消消气。我不是怕咱们以后有后悔的那一天么?我是怕背上我爸说的那个忏悔的十字架,怕往后良心受责备呀。”
母亲听后鼻子中“哼!”了一声,冷笑着说:“你不管怎么花说、柳说,说来说去,说到了根上,你是怕良心受责备、怕后悔。说到底儿,你还是私心在作怪。怪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要斗私批修’呢!”
宏图辩解:“妈,我心里真是怕我姐往后受委屈。”
母亲抢白宏图:“你怕--我不怕--我不是你姐的亲妈!”
宏图笑着揶揄母亲:“你们亲!你们多亲呐!--我姐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不是,我是属孙猴子的,--从石头子儿里面蹦出来的。”
司马老母被逗笑了,“我都快让你们姐俩给气糊涂啦!
“不说了。反正,道--我给你姐摆明白啦。她爱处不处,由她自己。往后她不管嘛样,都怨不到我。”
宏图见好就收,忙转换方向问:“妈,你都摆了半天筷子啦。还吃不吃了?你要吃饱了,我就捡桌子、收拾碗了。省得我在你的面前,让你拿着我消化食儿。”
母亲听后绷着脸说:“气饱啦!不吃了。这口气,还不知道嘛时侯才能‘消化’出去呢!
“你愿意拾掇就拾掇吧。你活动、活动,自己‘消化食儿’去吧。别在这气我啦。”
说着、说着,母亲的脸上绷不住--菊花再现,自语道:“呵,他说我拿他‘消化食儿’?
“自打他回来,我这肚子不那么胀了,一天得走动两遍。--有他在,拿着‘消化食儿’,比吃〈酵母〉片管用。
“难怪人家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呵呵!”
宏图看着自得其乐、不吃〈酵母〉的笑母,低声嘀咕:“不知道老妈又想着什么好事‘消化食儿’呢?--自己在那偷着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