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莫雨辰午睡过后,喝了杯水,穿戴齐整,告别父母,一径向郝铭家来。到了郝铭家楼下,莫雨辰大喊几声“郝铭”。郝铭听得,匆匆奔下楼来,跨上车,与莫雨辰一道向管浩东家而去。经过火车站,两人忆及往事,不由相视而笑。一刻钟后,两人终于来到管浩东家的小巷前。
方入巷口,一股穿堂寒风扑面而来。俩人忙收缩脖颈,打个寒战,垂首慢行。刚行几步,蓦地,莫雨辰目光一闪,只见管浩东家门前,一人伸头探脑,鬼鬼祟祟,正向里观望。那人见四下无人,悄然放下一口箱子。莫雨辰思绪飞转,只觉这个身影十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思忖间,那人转身走开,迎着郝莫二人而来。没走几步,那人瞧得二人,忙掩住头脸,掉转身形,缓步向对面而去。郝铭正自抱怨三九严寒,莫雨辰打断道:“胖子,你瞧前面那人是谁,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郝铭睃眼望去,巷子幽暗,沙尘弥漫,远处一个人影绰绰约约,若隐若现,哪里看得清。不由抱怨道:“你小子被冻傻了吧?见个人就说脸儿熟,亲戚多是么?”
莫雨辰也觉杞人忧天,尴尬一笑,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可能,你小子这次还真蒙对了。”郝铭浓眉一挑,得意地道:“那是,也不看看哥们我是谁。”莫雨辰不置可否,轻轻一笑。
走了几步,郝铭忽然大叫一声,道:“我靠,你他妈敢骂我是蠢货。我跟你拼了,佛山无影脚。”话音未落,一脚飞向莫雨辰后座。莫雨辰忙调动车身,让了开去。那人见两人打闹起来,忙加快步伐,一瘸一拐,向外而去。
莫雨辰让过郝铭一拳,眼角余光看那人身形时,顿时豁然开朗,惊叫一声:“吴宇杰!”郝铭嘿嘿冷笑,道:“你小子别想耍花招,哥们今天绝不会上当。别说吴宇杰,你就是叫超人、蝙蝠侠、蜘蛛侠,哥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说着,又是一拳,向莫雨辰腰胁扫来。莫雨辰正色道:“我没有骗你,刚才那人真是吴宇杰。”
郝铭一愕,收回手来,握住车把。看那人时,左脚高,右脚低,上下晃动,果然是个跛子,怒喝道:“这小子上次害得我们好惨,要不是耗子运气好,去了四川,恐怕就再也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了。这王八羔子心思缜密,阴险狠毒,刚才在耗子家门前鬼鬼祟祟的,一定是知道耗子回来了,想再次报复耗子。老三,我们决不能放过他。”莫雨辰道:“这小子绝对是个危险人物,我们追上去,问个明白!”言毕,两人足下用力,加速向跛子追去。
那跛子跑了片刻,自知难以走脱,身形一顿,背转过来,直视郝莫二人,只待二人走进。两人瞧得奇怪,当下也无暇多想,夺路疾追。到得近前,郝铭跳下车来,一把扣住吴宇杰,冷笑道:“断腿瘸子,你他妈又憋什么坏呢?信不信,你敢动耗子一根汗毛,老子把你这条腿也打残了?”吴宇杰目光雪亮,冷冷盯着郝铭,丝毫不惧。
莫雨辰随后赶来,刹住车身,单腿支地,漠然道:“刚才你是故意放慢速度,从而减轻身体的颠簸程度,好让我们看不出你是跛子,是吗?”吴宇杰不置可否,缄口不语。莫雨辰淡淡一笑,道:“可惜,你看到我和胖子闹了起来,以为我们不再观察你,就放开步子,想要尽快走出我们的视线。很不巧,这样一来,正好暴露了你是跛子。”说着,话音一顿,他双眸一张,如有电光,咄咄逼视吴宇杰,喝道:“吴宇杰,别以为这个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只要有我和胖子在,你想报复耗子,没门儿!”
吴宇杰目光不定,来回瞧了郝、莫二人几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斥道:“你们未必小看我吴宇杰了。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既然我知道了管浩东是我的恩人,我就一定会报答他给予我的恩德。况且,经过这半年与管伯伯相处的日子,我已经明白感恩永远比报复更容易让人得到幸福。报复的最终目的是维护自己的尊严,从别人那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去伤害别人。如果,报复超过这个底线,就是错上加错。我怎么能够恩将仇报,再次犯错?”
郝铭听得奇怪,诧异道:“既然你这么想,刚才在耗子家门口,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莫雨辰也觉不解,迟疑道:“你和郝伯伯相处了半年,什么意思?”吴林伟道:“自从管浩东走后,管明城伯伯少亲寡友,加上颈椎病严重,行动不便,生活十分困难。经过上次的教训,我自知愧对管浩东,总想着要将欠他的,统统还给他。我几次……路过,见老人家行动困难,就冒名是管浩东的朋友,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对管浩东的一种报答。相处日久,老人家对老极好,我十分感激。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知道老人家喜欢看戏剧、奥斯卡电影,就把这一年打工积攒的一些钱,买了一台DVD和几张碟片给他。可又担心他嫌贵重,不肯收,所以才偷偷放在大门前。你们不信,看看那个箱子就明白了。”
两人回首望去,果然是个DVD的包装箱。莫雨辰跨下车来,将车子摆放妥当,走过去查看一番,方冲郝铭点了点头。郝铭忙松了手,歉然道:“实在对不起,我太鲁莽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莫雨辰赶了回来,也道:“不好意思,我们误会你了。”
吴宇杰洒脱一笑,道:“用不着。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们三个,在你们身上,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友情。”他话音一顿,眼望前方,悠然道:“你们三个,为了其中任何一人,都能够奋不顾身,自我牺牲。可是,我为了报复管浩东,却宁愿牺牲我亲弟弟的前途。我实在太对不起他。今年过年以后,我就要去外地打工了。我爸妈现在都年纪不小了,我想打份工,争取供我弟读完大学。好在,管浩东最终能够上大学,不然我这辈子也不会心安的。”
莫雨辰听他说得恳切,情知不假,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你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比什么都强。”吴宇杰道:“谢了。代我将DVD转交给管伯伯,我这就走了。”说着,顿转身形,向外走去。郝铭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吧?耗子知道你这样,一定会很高兴。”吴宇杰恍若未闻,不假停留,继续前行。莫雨辰望着吴宇杰上下颠簸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那身影越发高大,胸口热血上冲,蓦地大喊道:“再见,朋友!”吴宇杰身子一顿,在原地滞留片刻。须臾,他冲二人摆了摆手,拖动身体,转出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