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诺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年轻的汉人,半晌才抱了一下拳说:
“好汉!好汉!”
陈汤和杜勋以抱拳之礼相还。
“靡诺有一事想知道,陈使者刚才用的是何种拳法?其中有何道理?可否可以切磋一番?”
陈汤听出了靡诺的意思,于是,要避开他的锋芒。
“靡诺大人,我用的是泰山拳法,讲究的是后发制人,这一点上与您的拳法是一样的。不过,我觉得您的拳法似乎已进入更高境地,绝不是我可以相比的。”靡诺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汤整顿了一下衣衫,表情庄重起来。
“靡诺大人,我们是大汉天子派来的使者,而您又贵为一国之君,我们断然不敢在您面前献丑。不过,现在要做的,还是敬请靡诺大人拜迎国书吧。”
靡诺撩了一下头发,不过眼皮都没抬:
“什么?我山离与大汉,天各一方,井水不犯河水,本该平安相处,平起平坐,何来拜迎国书?”
“靡诺大人,我们中原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好看一下当今的形势,您就明白,山离根本没有与大汉平起平坐的资本,相反,唯有投靠大汉,才能化解眼下和将来的危机,保证你一族人的长久平安。”
“哼哼,说得轻松,何以见得?请一一道来。”
“靡诺大人,有三种力量不想让您做大。”
“哪三种?”靡诺急切地问。
“匈奴不想让您做大,罕图之行目的就是如此。是吧?”
“是。”
“你的西羌同类不想让您做大,都想来夺占您的地盘。是吧?”
“是。”
“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大汉也不想让您做大。”
“为什么呢?”靡诺有些愤懑。
“很明显,您一旦做大了,会招来四邻的嫉恨,带来不尽的战乱,也就危及大汉的河西四郡和丝绸之路。那种局面是你所驾驭不了,后果也是你所难以承担的。大汉天子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的身边玩火,从而危及大汉的利益。换个位置思考一下,大人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靡诺像吃了一闷棍一样,不做声了。
“不管是呼韩邪还是郅支,他们相中的都是您这块土地,相中的是它扼守东西要道的重要性,而不是想帮助你。他们迟早想占领这里,形成由狼居胥山到阴山,再到祁连山,到青海的一道防线,来叫板大汉。您想一想,不除掉您,他们甘心吗?”靡诺听了有些紧张。
“同样,您的同族弟兄也相中了你的地方。他们明白,谁占领了山离,谁具有号令诸羌的资本,先零、彡姐还有月氏余种都虎视眈眈。这块肥肉,谁都想吃,他们能让您舒舒服服地守在这里吗?匈奴不会也向其他部落包括月氏余种派遣使者了吗?”
“我大汉自从张骞凿空西域,就把边防推前了万里。从此向西有河西四郡,一条驿道直通乌垒。但是,这条路线目前尚是非常狭窄,极易遭受来自两旁的突袭。您的山离正处南部攻击点的突出部位。我大汉天子为此而寝食不安,唯恐诸羌发动攻击。宣帝时赵将军曾武力攻羌,其意就在永除心头之患。西羌各部感受如何,想必大人是有所记忆的。当今天子仁爱慈祥,不忍心兵戎相见,涂炭生灵,所以,派我们来告喻您。请您三思。”
靡诺听了后,沉死了半天,才撩开遮在眼前的长发,有些无奈地说:
“那么,你们想让我如何去做呢?”
“带领族人迁离此地,移居关中,从事农桑之业,世世代代做大汉的子民,世世代代无扰人的战端,可求永远之福。”
“唔——”靡诺的心思,陈汤清楚:
“大汉天子不会忘记您的贡献,为回报您和族人一心向善归顺大汉的贡献,将选择八百里秦川最肥沃的旱涝保收的土地分配给山离人耕种,并封您为顺化侯,继续统辖您的部下。”
“好!陈使者,我们里面坐下,仔细商谈。”靡诺的态度明显变得热情了。
“陈使者,我靡诺也不是不想投奔大汉,只是有许多人为的阻碍,才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唉,说来话长。”说着,痛苦得低下了头,披散的头发又遮住了他的脸。
“先父在世时,曾历尽千辛万苦去长安觐见大汉天子,得到了很多恩惠和帮助,他也认定,山离人要保全,要发展,就必须归附大汉。但是,一直受制于路途遥远,充满艰险无从联络汉朝。再加上许多部落从中阻隔,他一直未能如愿。三年前他老人家被月氏余种害死,至死也没能实现自己的夙愿。”
“月氏余种?”
“对,就是月氏余种。一般情况下,人们只知西域有大月氏,祁连山南有小月氏,但不知这里的还有大月氏的余孽。一百多年前,大月氏就屡次遭受匈奴攻击,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老上单于不仅攻破月氏,甚至杀掉了大月氏的国王,并用他的头盖骨做酒杯,来炫耀战绩。月氏人遭此奇耻大辱,可又无可奈何,只能逃向西域,避开匈奴的锋芒——他们是让匈奴打怕了。大汉武帝时,还专门派张骞去找寻他们,打算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匈奴,但是,月氏人早没有这样的心思了。这段历史,我想陈使者是知道的。”
陈汤听得入迷了。
“然而,月氏人中的一部分为躲避匈奴的追击而逃到西羌。他们欺软怕硬,跟我们来了本事,抢占了我们的土地,赖在这儿就不走了。”
“噢,原来如此。那么,月氏余种都做什么呢?”
“他们——他们只做坏事,不做好事!月氏人的长相和生活习俗等各方面,都与我们羌人都有很大的不同。他们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天生一副娇嫩的样子。守着这块宜耕宜牧的沃土,他们一不从农业生产,二不放养牲畜,总是剑走偏锋,不劳而获。他们靠劫掠商队、偷盗他人牛羊、盗割他人庄稼和盗挖古墓来度日。他们刚到山离的时候,我们同情他们的遭遇,对他们蚕食土地的事儿睁一眼闭一眼,算是默许了。可是,他们的首领天耳曼得寸进尺,不仅霸占土地,而且公然在山离的土地上抢夺山离人的钱财,****山离的女人。不仅搅得山离人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而且也成为西羌各部的心头之患。后来得知,他们偷偷勾结匈奴,以单于为靠山,略去羌人的土地,想要把祁连山南都变成自己的领地。”
“唉,这个月氏余种还真的危害不浅啊!”陈汤附和着靡诺。
“可不,先父为躲避这样的强敌,决定举族迁移,归顺大汉。不想,消息走漏,被天耳曼获知。他们就百般阻拦,在东面的山口设置滚木礌石,阻挡山离人出山。先父一见,与天耳曼据理力争,谁想他们对先父下了——”
靡诺的头压得更低了,披散的头发快垂到了地面。
“靡诺大人,请您节哀!这个月氏余种好生无赖,恩将仇报,是得好好教训一下了!”陈汤义愤填膺的样子,也令靡诺感激。
“靡诺大人,请您介绍一下,月氏余种具体在什么位置上?”
“月氏余种都住在山谷出口的那座城堡里。那座城堡叫月氏城,在河畔一座石山的半山腰上,易守难攻。虽然城中只有数百守兵,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为报父仇,我曾多次攻打,但屡屡不得要领,总是大败而归。想来惭愧,我为全族的利益考虑,不得不与天耳曼签了城下之盟,每年上贡金银财帛粮食畜肉丝帛布匹来换取出山路口的通行权。旧仇未报,又添新恨,我实在无能,对不起列位先辈,对不起先父,对不起山离的百姓。”
说着说着,靡诺双手抱头啜泣起来。陈汤忙上前搀扶起靡诺。
“大人,陈汤不才,但激于义愤,也应该帮助山离除掉祸害!”
“若能剿除月氏余种,除我心头之患,打通东去的路径,我就立刻率领离留部落三万人赶赴长安,归附大汉!只是这天耳曼太强大,太狡猾了。”
“靡诺大人,强中更有强中手。今天,我们就一起残灭这支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