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杜勋与山离军尉一同前去侦察敌情。
往前看,是河谷的出口,两面是壁立千仞的高山。咆哮东去的大河的北岸,有一条狭窄的道路,是谷地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而月氏城就建在紧邻路边的北山山腰上,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梯通往山下;对岸是怪石嶙峋、高耸入云的南山。
他们不停地变换位置,变换观察角度,但似乎总找不到可以利用的破绽,陈汤也暗暗地佩服天耳曼的眼光。后来,他们索性绕远爬到南山上,居高临下观瞧北岸。只见月氏城的院落正处在半山腰的凹槽之中,东西南三面的岩石是天然的城墙,向北又探进山体,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他们竭力地寻找对方的人影,可是,居然一个也看不见。
三人都惊叹城池建造的精巧。
“别看月氏人寥寥几百士卒,但是,他们占据有利地形,牢牢控制了上下的石梯,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如果倚仗数量优势,就贸然在选择从路边直接攻击敌人的办法,无疑是自找苦吃,那正好是中了敌人的圈套。”对陈汤的分析,军尉点头称是。
“看来,只能智取,不能强攻。”杜勋补充道。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智取。”说着,陈汤又指向敌营,“月氏城四面都是天然屏障,无法攻击。向下是石梯,易守难攻。现在唯有一个方向可以利用。”
“那只有从天上了?”杜勋问。
“对,从天上!”陈汤肯定了杜勋的说法。
“你们看,月氏城的上方都是什么?”
“石头。”
“再看,那些大石头的缝隙之间有什么东西?”
“一棵松树,一棵大松树。”
“那棵松树有多粗?”
“一抱多。”
“它高出城池有多少丈?”
“五六丈。”
“好。再目测一下由此到松树的距离。”
“大约十五丈。”
回到侯府,陈汤面见靡诺。靡诺问:
“陈使者,怎么样,这座城不好打吧?”
“是啊,大人,确实不好打。这个天耳曼真像天人一样,居然把天险与人力结合得天衣无缝。”
“陈使者,对这样的敌人,还敢不敢攻打了?”
“敢!当然敢!”
“那么,能不能攻下?”
“能!当然能”
靡诺还是有些怀疑,接着问:
“陈使者,你怎么攻下?”
陈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几项要求。
“靡诺大人,我已经找到天耳曼的命门了。您只需要为我提供这些人与物就行了。”接着,陈汤一一道出了具体要求。
“怎么,陈使者,你就这么点要求?”
“对!就这么点。”
“好,我马上就办。不过,我也有个请求。”
“靡诺大人,您有什么请求?”
“你们也带上我,咱们一起去攻城。”
夜幕降临了,侯府大院里集结着夜袭月氏城的小小队伍。
杜勋扛着一大捆牦牛绳跟着陈汤,陈汤则手里提着一个大钩子,腰里别着两个鳄鱼皮做的袋子。
靡诺则与他的十名壮士早早地等待在这里。壮士们都是身材短小精悍,身披软软的轻甲,挎着一副连弩和箭袋。靡诺腰里也别着两个皮袋子,只不过是牦牛皮的。看着陈汤的腰间,他有了好奇心。
“陈使者,你腰里别着的是什么东西?”
“哦,靡诺大人”陈汤停了一下,拍了拍腰间那东西,“这是交趾利器。您腰里是什么呢?”
“哦,是玉门利器。”靡诺也故作神秘地应对着。
于是,两队人马又分头出发了。
陈汤和杜勋差不多是与半个月亮同时到达山顶的,俯身向下探视:哟,真陡,真险啊!
两个人把牦牛绳牢牢绑在岩石上,然后拴上铁钩。杜勋瞄了瞄对面的松树,倒退了几步后,猛地向前快跑,铁钩随手甩出。就听刷刷刷的几声后,又有梆的一声。铁钩牢牢扎在松树上,一条跨越南北两山的索道出现了。陈汤和杜勋有又一人挽了一个绳圈套在绳索上。陈汤将手套进绳套中,向前一纵身,顺着索道往对面滑去,眨眼间就抱住了松树枝,攀上了岩石。他回头一招手,杜勋也很快用同样方式滑了过来。
背倚山岩,脚踏松枝,他们向下俯视。月氏城里亮着几盏灯笼,把不大的院落照得通亮,院子里倒是格外宁静。只有三五个士卒在绕圈巡逻,漫不经心的,在完成着例行公事。通往山下的隘口两侧,架设着两座硬弩,两个士卒身着铠甲,一手扶着弩机,一手把着悬刀,随时准备发射,他们旁边有四五个士卒紧盯着山下,身边摆放着几箱子弩箭。
两个人都扎起湿毛巾,捂住了嘴巴。然后,他们贴着山体,轻轻顺下绳索。下到一半的时候,陈汤掏出了鳄鱼皮袋子,拧开盖子,向院子里扔去。啪嗒一声,引起了巡逻士卒的警惕,他们迅速向袋子落地出跑去,可还没有到跟前,就一个个歪倒在地上,而他们四周升起了一层白白的薄雾。那几个弓弩手看起来也被雾气熏得不行了,晃晃荡荡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奔向弓弩手。陈汤和杜勋早落在他们身后,拔出尖刀,咔嚓咔嚓,利刃扎透了他们的后背。
陈汤摘下口罩,学着夜莺发出了一串鸟鸣,山下马上有了相和回音。不一会儿,靡诺和他的壮士们顺着石梯迅速地爬了上来了。来不及言语,十几个人赶紧奔向院子的深处。原来,前面是嵌在山岩下的巨大洞穴,里面估计住着几百人。陈汤一摆手,十个壮士的连弩对准了洞口。杜勋想往里冲一冲,被陈汤按住了。
陈汤与靡诺简短地对视了一下,各自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皮袋。
陈汤先说话了。
“我先扔!”说着,就把刚拧开口的鳄鱼皮袋子投进了洞里。这回大家都看清了,洞里立刻涌起了一股白雾。
“啊?是交趾毒囊!”
“是啊,罕图和靡靡送给的。”
“下面该我的了!”靡诺敲击火种,点燃了手中的皮袋,然后,奋力向洞里一扔,里面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并迅速蔓延,接着,就传来嗷嗷的嚎叫声和满地打滚的声音。
一会儿,只见有几个浑身是火苗的月氏兵没命地往洞口冲,可是,在一阵弩箭齐射后,他们全都倒在了洞口外。火光一照,杜勋发现,洞口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石板,看来是做大门用的。于是,他拉起一个连弩手,快步朝那里跑去。石板侧面有一根巨大的木栓,看来是关洞门用的。两个人没想过多,上去就压下木栓,吱嘎一声,那石板就向洞口滑去,一下子遮住了大半个洞口。陈汤一看,赶忙大喊:
“别把洞口都遮上了,留点口子。”
杜勋二人这才停了下来。再看洞口,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缝子,仅仅够一人通过。
“好!吹牛角号!”靡诺下令,“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牛角号呜呜地吹起,响彻了整个夜空,引来了成百上千的山离人。山里人有的高举火把,有的手里握着刀叉或是种地用的锄头铁锨,一下子涌满了月氏城的院子里。院子里火光通明,成了沸腾的世界。
在洞口那面,连弩手们正忙不迭地一一点杀着企图蹿出的敌人。
靡诺指挥着羌人把火把扔进洞口,火焰把洞口的岩石都烤得快被融化了,一时间,人们即使想冲进去,也靠不近前半步。杜勋二人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洞口,一步也不离开。
军尉率领众人在院子里细细地搜索,但经过几轮寻找,也没有发现院子还有活着的敌人。于是,大家都汇集到洞口,静静地守候着,等待着洞里大火燃尽后,再进去打扫战场,寻找天耳曼的下落。
就在大家都以为即将万事大吉的时候,突然洞口的石板晃动了几下,人们吃惊地望着。呼隆一声,石板倒地摔成了一堆碎石。一个硕大无比的躯体钻了出来,他嗷嗷地嚎叫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然后站住。一下子,众人都不知所措了,有的人低下头不敢正视,有的人吓得直往后退。
靡诺定睛一看,这个人头发上燃着火,衣服上燃着火,浑身都燃着火,眼神里更是冒着愤怒的火光,嘴里吱呀吱呀地发出可怕的声音。众人已经看不出他还有人的模样了,可靡诺辨得清晰:
“啊!天耳曼!他就是天耳曼!”
众人都惊呆了,连挪动半步的胆量都没有了。
靡诺拔出宝剑就要冲向前去,陈汤拦住了他。
“靡诺大人,还是让我把好事做到底吧!你的家仇,也是大汉的国恨,今天,我就来个彻底了结!”
对面,天耳曼用尽最后的力气向这边冲来,像一座黑熊一样。陈汤不慌不忙,亮起架势迎接。快到身前的时候,天耳曼已腾空飞起,像一条火龙。陈汤顺势一托,接着加力向前一推。天耳曼冲向了石墙,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于是,又有千百支箭扎入了他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