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骑着西骥,缓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喝了不少的酒,但他很清醒,也很惬意。
西骥是陈汤的坐骑,是匹汗血宝马。昨天,皇上亲自下令配给甘延寿与他每人一匹大宛汗血马。能骑上这种马,本身就是至高的荣誉。要知道,武帝视这种马为天马,为夺取它,当年曾命李广利对大宛国发动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大宛举国抵抗,但实力悬殊,最终被迫求和,不得不献上三千匹宝马,然而,最终到达玉门关时仅剩下一千来匹。可以看出,汗血马弥足珍贵。
这种汗血马普遍地身材高大,体型优美,马头高昂,四肢修长,皮毛柔顺光滑。平时,它步伐轻盈优雅,好似闲庭信步;一有事,则奔驰如飞,一溜烟,就跑出了人的视野。不仅速度快,而且吃苦耐劳,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因为它在奔跑时脖子下流出的汗水里有一种红色物质,像鲜血一样,所以被称为汗血马。速度奇快。
陈汤给这匹枣红色的坐骑起了个名,叫西骥,它包含两个寓意。其一是来自西域又将驰骋西域的骏马,其二是与“希冀”谐音,表达对未来的美好愿望。虽然曾性情暴烈,但马通人性,陈汤牵着它遛了几圈后,很快西骥就喜欢上了主人的性情和习惯,温顺地服侍起陈汤来。
进了漫长的小巷,陈汤从马背上轻轻跳下来,与西骥一起慢慢行走。陈汤不想让马蹄声和鸾铃声扰动街巷的宁静,肩膀靠着马腹感受着西骥的温度。他边走边回忆一下晚宴的重要细节,思考一下今后的行动计划。
他看出来,对如今的人事安排结果,甘延寿心里还是蛮高兴的,只不过他表现得矜持了些。从辽东郡被免职回来后,他在长安已基本上没有了活动的空间,政治前途堪忧。若按惯例,像他这样被贬的官员,说不上哪一年才有重新起用的机会;即便有机会,以他的财力物力,也不可能赢得机会。我把他复职所需的一切事情都给实现做好,顺顺利利地让他做上了骑都尉西域都护,在这一艰巨复杂的过程中,他所做的仅仅是把钱物送给许衡,可谓举手之劳。也因此,今后,主导格局的必然是我,至于他心中会不会有不平衡,那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不过,过去他是因人成事;从今以后,他也得仰仗着我。当然,我也离不开他,唯有与他结伴,才能组成世上最好的搭档,完成千古不朽的伟业。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的谋划得意起来,顺手抚摸了一下西骥的马背,西骥扬起了头,走起路来,更加沉稳起来。
不过,一想到这两天匡衡和公孙扶礼三番五次来找甘延寿,陈汤又有些警觉,有些不安了。他知道,看那架势,这甥舅二人肯定是有求于甘延寿,而甘延寿虽然与匡衡有很多的纠葛,但是他脸皮薄,又考虑到丞相的威势,估计那些请托之事,甘延寿是很难推托掉的。
咳,这个甘君况,心不狠,办事不果断,这些都是毛病啊!
夜很静,街巷里光线很暗,只能听到西骥碎碎的马蹄声。
忽然,西骥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原来,远处传来了呼呼的声音,很小很轻,但听着真切。一会儿,又隐约看到前面的借口,闪过一个黑影。
是不是酒喝多了产生的幻觉?陈汤还是警觉起来,可是,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此次升迁阻力之小,出乎意料。为什么?因为钱的魔力,确实验证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除了圣上之外,谁说的话都可以不听;除了一样东西之外,对什么东西也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对这一样却格外喜欢,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然而,人们又想给而给不起。这样东西就是钱,就是那一块块熠熠闪光的金饼,一串串沉甸甸的五铢钱。不管你胃口有多大,我陈汤都给得起。
想当年,我陈汤才学卓越,名扬州郡,一生的功名,只差鲤鱼跃龙门这一个环节了。可是,恰在此时,却被这钱难倒了。不仅如此,还背上了贪财不守信用的恶名,遭人白眼和唾弃,不得不背井离乡,浪迹京师。现在,我有钱了,做了秩比二千石的高官了,有了摆布他人的力量了,人们都用仰慕的眼神看着我,个个都想成为像我一样富贵的人,花大钱,买大官做。可是,你们哪里知道我走过了多少辛酸的路啊?
离家越来越近了,陈汤的情绪越加兴奋。
匡衡大概也被我的钱打倒了吧?怎么可能呢?但事实肯定如此。哼!还什么齐学大师呢,道貌岸然!唉,当初我若有钱,瑕丘的那班贪官早就摆平了,进身之路早就铺平了,现在也早该做上三公九卿了。我的命苦啊!还牵连着我的父母和老师一起受苦。
如此一看,匡衡这样的人,是真真切切的小人。今天他放过了我们,那是因为钱还在推磨;明天,我离开了长安,保不准他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新花样呢?那可是防不胜防啊!更何况又加入了公孙扶礼的因素。
他只顾在思考事情,没大注意街旁的动静。突然,就听到前方有呼啸的声音本来。西骥昂起了头,抬起了头前蹄,轻轻地发出恢恢的声响,像是在提醒陈汤。
陈汤一机灵,不好!是匈奴的鸣镝!他下意识地将身体一侧,嗖嗖地,两支鸣镝飞了过去。他一挣身,想翻身上马,西骥也弯曲前膝等待着。这时,另外两支鸣镝也接着飞了过来。他向后一仰身体,顺手接住了其中的一支。于是,他一拍西骥,让它站起身来。陈汤一按腰间宝剑,向前方瞭望了一番,决定见识一下来者。
“哈哈!匈奴小儿,别躲在暗处放冷箭。赶快现身,汤爷要与尔等一绝高低!”
刷刷,从前方两侧的院墙上落下四个穿夜行衣的人;他们二话不说,挥舞着匈奴马刀,向陈汤扑来。
“哼哼!到底是蛮夷之人,好生无礼,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这让我如何还手?”
那四个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向前迈了一步:
“怎么着?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匈奴的刺客。我们今天来,就是为单于来取你的首级的。”矮个子说的是满口的关中话。
他说完,一挥手,那一群人又冲来上来。
陈汤一听对方的话语后,心里就有了几分感觉,再一看刀法,就知是长安街头卖艺人的那种花架子,不愿意也不忍心下狠手。于是,他抽出宝剑,与他们随便招架了几下,脸上是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
这下可惹恼了那几位:
“陈汤,你死到临头,还如此轻狂,看刀!”说着,那四人攒足了力气,钢刀一齐劈下。他们大概觉得,这一下陈汤定做个刀下之鬼了。可是,只听到咣当咣当的碰击声,定睛一看,却不见了陈汤。
“呵呵,你们这几个长安街头的小混混,我知道你们也是汉人,挣两个钱也不容易。可是,你们也别为蛮夷卖命,为了两个钱搭送了性命。听我的,你们速速撤下滚蛋,我要与你们的主子大战一番。”陈汤已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那四个人看起来是吓坏了,短暂地犹豫了一番后,他们像是恍然大悟,头也不扭,撒开腿,就没命地往前跑。
陈汤喘了口气,稳了稳神,向不远处的几个黑影处挥了挥手:
“大胆的蛮夷,大汉副校尉陈汤要与尔等一决高低!快快出来!,速速报上姓名!”
沉寂了片刻。
“英雄自有来处,我是匈奴郅支单于帐下总先锋蠡狐兹!”跳出来一个。
接着,又蹦出来三人。
“匈奴正先锋乌尔勒!”
“匈奴左先锋那犀浦!”
“匈奴右先锋毒啊端木!”
“哟,先疯?你们都没等上阵,就先疯了?”陈汤没用正眼看他们,故意地撇起了挑衅的腔调,气得他们呀呀地直跺脚,张牙舞爪地要向上扑。
陈汤这回不敢怠慢,借着微光,亮了亮宝剑,宝剑是皇上刚刚赐给的,那可是霜刃尚未尝试过的。唰,唰,寒光凛凛,寒气逼人。
四个人一见,先是一愣,但很快就稳定下来。他们并不着急下手,而是先把陈汤围在了当中,他们高举匈奴马刀,挥舞着,绕着陈汤转,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找机会突然下手。陈汤看出他们的意图,就大喝一声:
“蠡狐兹,你好歹是个总先锋,别做懦夫,快快出刀!”
这话还真起作用,蠡狐兹又抽出一把刀来,舞动着双刀,就奔陈汤劈砍而来。
陈汤一看,这是正宗的匈奴单于刀法,大意不得。正欲出剑接招,就听街旁的院墙上有人大喊:
“陈大人,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替你解决了他们!”
陈汤和蠡狐兹都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