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顺化侯靡诺。
投奔大汉以后,山离羌人过上了安定的日子。朝廷给分配了耕地,安排了屋舍,送来了粮食,每家每户都有了着落,再不用像在河谷时那样,怕风,怕雪,怕山水,怕野兽,怕月至余种。他们心中自然是感激羌侯靡诺,感激他带领山离人绝处逢生。
可靡诺知道,若没有大汉使者陈汤关键时刻拔刀相助,自己既报不了家仇,也不可能为山离人找到出路,因此,在他心中,陈汤才是山离人的救星。他总想着找机会报答,想送给陈汤钱物,陈汤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只截取他们的不义之财;想送给陈汤一位美妾,可陈汤像受到侮辱一样,一点也没给面子,就拒绝了。这样一来,他也就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有时,他想与陈汤一吐衷肠,一醉方休,可是,四处寻找,总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后来听说,陈汤正忙着西域都护那面的事儿,很费精力。靡诺想,陈汤是在做大事业,千万不要去打扰他。
就在前几天,他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陈汤做了副校尉,要跟甘延寿杜勋等人一起要去西域都护府了。这一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了。这回,靡诺急了,他要亲自找到陈汤,也借机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愿。
陈汤的仆人告诉靡诺,主人去了三辅居,参加一个送行宴会。靡诺也顾不得考虑太多了,径直奔着西市去了。也巧,经过藁街的时候,他听到院子里有刀剑的碰击声,虽然只是响了几声。于是,他警觉起来。
朝廷是不允许城中蛮夷拥有刀剑武器的,他们怎么带进来的?他们鬼鬼祟祟地练刀剑,又要做什么呢?是不是与陈汤有关呢?
于是,他决定,仔细打探一下,探个虚实。他撩起眼前的头发,轻轻一跃,跃上墙,接着,再一纵身,飞上了小楼的楼顶。
只听院子里有人窃窃私语,其中一人小声嘱咐另一人:
“陈汤剑法拳法都天衣无缝,对付他,只能用我单于刀法,靠人数多的优势来冲击他,打乱他的阵脚。”
靡诺吓了一跳,这不是要暗害我的恩人吗?他想跳下去,可一见,满院子有几十人,显然不能在这里相斗。
于是,他又躲到暗处,紧紧跟随四个匈奴人的踪迹。
当他看到四个长安小混混先行出击时,也暗暗一笑:这些人不值得出手。
但当四个匈奴人上阵时,靡诺又一撩头发,一按腰间的宝刀:该我出场了。
“陈大人,您稍作休息,在一旁观战,待我靡诺替你把他们送回西天。”
那几个匈奴人有些惶惑,什么时候跑出个西羌人来搅局?
“你们几个是单个来,还是一起上来消耗我?是用单于刀法,还是祁连刀法?”
那四个人很吃惊,一下子明白了,这场精密策划的行动居然被人窃听,被人跟踪,于是恼怒起来。为首的蠡狐兹也不言语,一挥刀,大家就一齐杀奔过来。
靡诺一挥手:
“且慢,先听我说两句再下手也不迟。匈奴与我山离本无深仇大恨,可就在我危难之际,却背后插刀,想要与月氏余种一起害我。所以,我与你们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今天也到了了断之时。前面的那一位,看刀!”
靡诺宝刀一挥,寒光一闪,就不见刀的踪影了,却听到咔嚓一声,只见那个乌尔勒人头落地,身体轰然倒下。
“见识了吧?这是我山离无影刀法,本来要用在你们的罕图王子身上,可那次陈大人代劳了,闹得我一直用不上刀法。”
围攻的阵势被靡诺瓦解了,蠡狐兹无奈,又示意那犀浦再次冲锋。那犀浦硬着头皮迈步向前。刚刚站稳,拉开架势,准备举刀劈向靡诺。就听到又是咔嚓的声音。只看到靡诺收刀,却不见他如何进刀的,这面那犀浦啊地嚎叫一声,他紧握大刀的右手就落在了地上。
“谁还想上?”蠡狐兹又把毒啊端木推了出来。靡诺弯腰一扫钢刀,又听到毒啊端木倒地的声音,这回他是被削去了一只脚。
此时,只剩下蠡狐兹孤零零一个人,他反倒变得很镇定了。他从容地将手中的大刀丢在地上,走向前,冲陈汤靡诺两人一抱拳:
“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奉命刺杀陈汤。没有想到有高人帮助,我失败了。倒在高人刀下,我死而无憾。”说着,他拍了拍脑袋,“这颗头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蠡狐兹真的把头探了过来,靡诺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下手,顾不上撩起来头前的乱发,又看了一眼陈汤,等待对方的反应。陈汤冲他一抱拳。
“顺化侯大人,感谢您出手相救。”接着,陈汤又转过头来,对着蠡狐兹等人,“既然你们认为我是得高人帮助才保全下来的,那么,咱们也别做绝了,放你们回去。”
蠡狐兹他们把腿要走,陈汤指着他们:
“记住我一句话,将军决战只能在战场!”
“拜陈将军所赐,我等必谨记陈将军之言,没齿不忘。若我等能返回匈奴,一定会与将军重逢疆场。到那时,我等定不会辜负将军希望,献给大家一场精彩表演。”
“但愿!但愿后会有期!”
陈汤和靡诺拱手送走了匈奴人。
蠡狐兹走后,陈汤和靡诺静静地站立在街旁,默默无语,对视了半天。出乎陈汤的意料,靡诺扑通一声,拜倒在陈汤面前,陈汤大惊:
“顺化侯大人,您这是为何?”陈汤慌忙搀起靡诺。
“陈汤老弟,你对我们山离人有再造之恩,我的感激之情没有办法表达。小侯我今天,只能伏地谢恩,感恩戴德!”
“大人,您言重了!我陈汤之所为,乃秉承大汉天子的旨意。要谢,只能谢英明爱民的汉天子,至于我个人,并无恩情可谢。”
“陈汤老弟,山离之人,感恩皇上的恩爱,也万分感激您的恩情。”
“顺化侯大人,切勿言谢。要说感激,小侯我陈汤还要感激大人的搭救之恩,否则,我将身陷不测之中。”
“老弟,你这是谦虚。你的工夫如何,我心里有数。就凭你在西羌灭月氏余种的大手笔,收拾这几个劫匪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大人夸奖过度了,陈汤谢过了。”
陈汤承受不了对方如此热情的感恩和高度的赞誉,窘迫得噼啪噼啪地掉下汗来。
“陈汤老弟,我今天找你,还有要事相求。”
陈汤一愣:
“要事?什么要事?”
“跟你一起去西域!”靡诺把眼前的乱发向后一撩,“羌人丁壮素有杀身疆场的美誉,现在,长老们听说老弟将奔赴前线,一致要求小侯我率领精兵随同您一起奔赴沙场。”
“大人对汉天子的拳拳忠心,也令陈汤感动万分。不过,此事一定得请示朝廷,若圣上能恩准大人出兵,那一定是大汉之幸事,也是我陈汤的福分。”陈汤掌握着分寸来回复靡诺的热情。
“老弟,我预想,大汉天子一定会答应小侯的请求的。”
陈汤点了点头。
“大人打算派多少人马西去呢?”
“小侯准备派二千骑兵,你看少不少?”
“一点也不少!果真成行,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我所选士卒年龄都在二十五岁上下,都擅长驾驭西羌矮马,使用弩箭和画戟。若是遇上匈奴骑兵,在近战方面会让他们吃亏的。”陈汤一听,靡诺的兵马与汉军是优势互补,正好可以与汉军的武钢车、硬弩阵相配合。
“另外,我们还特意准备了二十多名翻译,可以帮助我们与匈奴、乌孙和康居的人打交道。”陈汤感到惊奇。
“老弟,西域若羌与我们山离都是无弋爰剑的后人,虽然相距遥远,但手足之情不断。这二十名小伙子就是听说我们有机会向匈奴复仇而特地投奔的。这一回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顺化侯大人,您想得可真周到啊!”
“咳,这还远远不够啊!我在想,开拔之前,我们还要准备些必要的物资,以备大战之用。”
“在大汉酒泉郡,有一座大山,从山上的土石缝里流出一种又黑又浓的油来,一直流进河里,当地人把它称作石油。”
“石油?”陈汤是闻所未闻,更不知它与西进有何关系。
“老弟,这种油不能吃,不能喝,味道还难闻,可是,能燃烧,能点灯——”看着陈汤疑惑的样子,靡诺想,该直奔主题了。
“还能火攻敌人!”陈汤想起了月氏城的那一幕,终于明白了靡诺的意图了。
“这种油,它的火势可非同一般。当年,我被匈奴的马队追杀,情急之下,侍卫们推出十几桶石油,点燃后向前滚动,也引燃了秋后的草地,顿时间形成一片火海,匈奴人以为遇上了火神,全都齐刷刷地跳下马来跪拜。没有想到,油桶过来,像火龙一样,马上就把他们吞噬掉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高明,实在是高明!大人真有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