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关到参街谷,一路折腾,尼苦木苦不堪言。此前,他不仅吃了周至化的闭门羹,而且还搭上了公孙扶礼。他后怕,那天他上门索要公孙扶礼,差点没让周至化用刀劈了。后来,眼睁睁地看着公孙扶礼被折磨成不男不女、疯疯癫癫的废人。失去了公孙扶礼,尼苦木才意识到了他的价值,也增添了隐忧:今后在凉州境内做事将更加艰难,寸步难行。现在,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更有了危机感和紧迫感:必须争取匈奴马拉图帮的支持,冲出重重包围——这是他现在唯一可能利用上的力量。
尼苦木和蠡狐兹去拜见马拉图,对方用最好的酥油招待他们。谈起大汉,马拉图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能杀进长安。可当尼苦木向他亮出郅支的令牌时,马拉图勃然变色。
“尼苦木,你可知我是何人?”
“您——您是匈奴马帮的首领大人。”
“哼哼!你可知郅支是我的什么人?”
“不知道,首领大人。”
“告诉你,郅支是我的杀父仇人!”说着,马拉图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的父亲是闫振单于,被郅支杀掉了。跟他在一起的还有我的母亲和弟兄们。我的家只剩下我一人了。”
“啊?”尼苦木倒吸了口凉气。
“哼哼,你能相信我会替他做事吗?”
此时,尼苦木倒变得镇定了,他笑着问:
“您不替他做事,还能替谁做事?你会替稽侯珊做事吗?”
一听到稽侯珊这个名字,马拉图气得呀呀直叫:
“这个叛徒,这个败类!我恨不得剐了他!”
“呵呵,首领大人,你这就对了。郅支兄弟虽是两害,但现如今我们匈奴人只能在二人之间做选择。您看,他们两人,谁可以做匈奴的单于?”
“哦,你怎么能让我仅仅在这两人中选择呢?”
“首领大人,您好好想想,难道不是这样吗?”
马拉图虽然还是怒气冲冲,但已不做声了。
“现在,人家汉人和稽侯珊是快刀和砧板,你我还有郅支单于都是羔羊。我们联合起来后,还不见得就能对抗大汉,更何况再来一次骨肉相残了。”
尼苦木说得马拉图有些羞愧。接着,他又把公孙扶礼的情报告诉马拉图,马拉图大惊失色:
“啊?那可怎么办?”
“打起郅支单于的大旗,联合谷内各支蛮夷力量,共同骚扰阻击都护军,保存住匈奴的种子,去康居投奔单于,一起图谋恢复匈奴的大业。否则,我们将全军覆没,匈奴也会因此丢失了血性。”
马拉图一听,有点道理,眼下也只能这样。
“好,我听你的。不过,谷地里的各支队伍,一直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那些蛮夷队伍宁可跟周至化打交道,也不跟我们匈奴马帮来往。再说,他们也只习惯于小打小闹地劫掠个小商队之类的事儿,指望不上。”
“首领大人,那我们该怎么迎战都护军?”
“哼哼,现在不是考虑如何对付都护军的时候了!我们该想想怎么能逃出重围的事儿了。”
“何以见得?”
“周至化与匈奴一向不战不和,内心里一直把我们当作大敌。平日里我们要出东北的谷口,必须交给他们买路钱。现在,他们已经把谷口封锁,士卒的锋芒全都对准了谷内。他们把守隘口,居高临下,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他们跟都护军联合,我们恐怕要葬身于此了。”
这时,两个人的话语突然停顿下来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回变成尼苦木问马拉图怎么办了。
“我们只能逃走了。”
“是吗?除此没有办法了?首领大人。”
“是的,只能这样。我们只能从东南谷口沿着乌亭逆水逃到羌地,辗转逃亡西域。这期间,既要避开甘延寿陈汤的锋芒,又要甩掉周至化和北地营的追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住这几百粒种子。”
两个人当即决定,事不迟疑,马上出发。
甘陈二人率领大军,沿着乌亭逆水谷底向前推进,越往前走,地势越高,气候也就越加寒冷。还好,将士们早早换上了冬装,沿途还经常得到羌人提供的青稞和牛奶,给养不成问题。所以,队伍行进速度很快,一步步地接近参街谷。一路上,他们仰望崇山峻岭,俯瞰清流急湍,行走在水畔的小路上,感受着百步九折的崎岖和上可摩天的险峻,也预感到前方会有一场大战在等待着,精神也高度紧张。每逢有隘口或拐弯处,总会发现一些异常现象,甘陈二人则是格外小心,命令各部的侦逻和斥候搜索前进。虽然每每都是虚惊一场,但毕竟这样可以让他们心里踏实点。
这一天傍晚扎下营后,甘陈二人先是等到高处向西瞭望,然后回到帐中,摊开地图,开始研究敌情,最后决定把侯颇杜勋和靡诺一齐叫来布置任务。
侯颇一直是心急火燎的样子,一见甘陈二人就大声嚷嚷:
“两位将军,什么时候有仗打啊?我都郁闷得要死了!”
“你急什么?有硬骨头要你啃的。”甘延寿说。
杜勋和靡诺坐在一旁没有吱声,静静等着布置任务。
甘延寿一看大家都来齐了,于是就宣布开会。
“明天,我们将抵近参街谷的东南口。根据统一部署,北地营应已控制了东北谷口,阻挡了谷地匪徒向北逃窜的通道。因此,各支敌军只能从东南口向外逃窜,最大数量可达三千人。其中实力最强的是匈奴马拉图帮,该部原有一千多兵马。”
大家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不过,已经被消耗了许多。”甘延寿指了指远处,“我们沿途曾见到许多匈奴兵的尸体,都是马拉图帮的。他们是被派出来袭扰我们的,可是,都被我们的羌人朋友收拾掉了。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得有三四百人之多。”
众人都发出了啧啧声,赞赏的目光投向了靡诺。
“估计明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就会跟谷地匪徒交上锋。下面由副校尉陈汤宣布具体部署。”
“西羌营统领靡诺,明日早晨,你部分两路,沿着谷地上半山腰的小路推进,向谷地东南口包抄。根据令旗指示,发动最后攻击。”
“是!”
“侯颇!”陈汤大喊一声,吓了侯颇一跳。
“现在都护府正式任命你为硬弩营统领。”
“是!”
“明日早饭后,率你部突前开进至谷口以密集箭束封锁外逃之敌。”
“保证完成任务!”侯颇兴奋到了极点。
“长安营统领杜勋,你部在硬弩营箭束覆盖后,发起总攻!”
“是!”
次日早晨,都护军全军早早地起床,吃了一顿饱饱的牛肉大餐,士卒们都来了精神,一个个都伸腰踢腿,似乎有用不完了力量。
侯颇叫来了张胜戎:
“听说你小子没少偷着练那台床弩,有这回事吧?”
张胜戎有些不好意思。
“侯统领,我没耽误正事,我是在练好了盾牌后才练的。”
“好啊!你练的就是正事!我要的就是你这个劲头。我问你,今天要让你在战场上一箭毙敌,你能做到吗?”
张胜戎一听,两眼直放光。
“能!一定能!”
“好!我给你配二十人,床弩队就由你指挥了。今天,全军就看你的了。”
“保证完成任务!”
都护军缓缓地推进着,快到谷口的时候,站在楼车上的甘延寿和陈汤就发现,谷内有大队人马向外冲出,乱七八糟,并没有整齐的阵型。陈汤断定,他们是遭受了北地营的攻击而逃窜的。
“侯统领,命你部摆开战斗阵型,压制敌人,并点杀匪徒首领。”
侯颇领命,迅速将擘张弩和蹶张弩摆放完毕。他一挥手,士卒们将弓弦拉上扣好,调好望山,瞄准前方,只等发射的命令。张胜戎领着众人将床弩车推到高岗上,七八个士卒抬来两大箱子箭杆。五六个士卒用绞车拉动弓弦,搭上数支纯铁制成的箭杆。两个棒打腰粗的士卒手举大锤,准备敲击扳机。张胜戎目测了一下距离后,又调整了一下床弩的角度,然后,命令大家做好发射准备。
甘延寿和陈汤挺直身板,站在楼车上观敌料阵,通过各色旗帜传达命令。他们突然发现,在敌人队伍的后面,出现了北地营的红旗。于是,马上发出旗语,命令北地营继续驱逐敌军,并与其保持距离,不与敌人绞杀在一起。陈汤接着传令西羌营,下山包抄敌军。
远远地望去,匈奴匪帮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冲乱撞,一步步地被逼进了硬弩营的射程内。
侯颇传令:
“床弩队,瞄准黄色大旗下的匪帮头领!”
“报告瞄准完毕!”
“发射!”
张胜戎一挥手,两个大汉的大锤一击扳机,嗖嗖嗖几支铁箭飞向了八百步外的匈奴大旗下。转眼之间,那杆黄旗折断了,旗下的那几员匈奴指挥官从马上掉了下来。群龙无首,敌人的队伍更加混乱了。他们在北地营和西羌营的压迫下,进一步地落入硬弩营的口袋里。
“蹶张弩队,发射!”
就见天空中,几百支箭杆飞向敌阵,黑压压地扎下去,敌军呼啦啦倒下一大片,战马受惊,在战场上乱窜。眨眼间,匈奴匪帮大部已被消灭。就在侯颇准备下令擘张弩队抵近敌军,逐个射杀负隅顽抗的敌人的时候,杜勋面带怒色地冲了过来,拽住了侯颇。
“侯统领,没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快把剩下的敌人留给长安营吧,我们要活捉尼苦木和蠡狐兹。”
侯颇正在兴头上,那肯听从,一把也抓住了杜勋的手。两个人正要争执,陈汤发话了:
“命令长安营士卒,抄起环首刀,清理战场,活捉尼苦木和蠡狐兹!其他各营配合长安营,缩小包围圈。”
“是!”杜勋冲着侯颇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