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陈召来来统领们,做了临战前最后的布置和要求:
“靡诺部、牛锐田部和塔尔拉诺部负责打援,迎击可能前来增援的抱阗残军。噶肉启部、米尔哈部和杜勋部负责主攻。具体安排看各自的锦囊。”
正在这时,军士来报:
“城门里又冲出敌人的骑兵步兵。”
“命令各部发射蹶张弩,坚决打退敌人!”
陈汤又接着部署。
“一会儿,战鼓响起后,有关各部要迅速迫近城下,从四面围住城。你们要把任务分解分配好,有负责挖濠沟的,有负责堵城门。轒轀在前,盾牌手紧跟,弓弩手在后面,向上射击城楼上的人,把城楼上的匈奴兵赶下城楼。然后把武钢车上的物资运到木城下。”
最后,陈汤提高了嗓门:
“大家回去要马上宣布奖惩办法。勇敢进攻者,奖!畏缩后退者,杀!敌人的钱财全都归虏获者所有。”
这一条让大家很兴奋。杜勋问了一句:
“那遇到郅支该怎么办?”
“杀!”陈汤说的斩钉截铁。
“只要死的,不要活的。拿他的人头领奖!”
赵国志又如愿地加入了杜勋的突击队。本来,甘陈二人还特别嘱咐杜勋,要照顾好赵国志,让他早点回乌垒赡养他的老母亲,可是,杜勋也拗不过固执的赵国志,不得不答应他入队。
看着眼前乌黑巍峨的单于城,他思绪万千,他既觉出了自己的渺小,又感受到了自己的伟大。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自己是作为使者来履行一项伟大的使命,因此是无上光荣的。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那慈祥的面容,浮现出最后一次父子依依惜别的画面来。
接着他又在幻想着郅支的面孔,那面孔狰狞狠毒狡猾,令他畏惧,令他愤怒。
郅支,你等着,我要亲手割下你的头颅!
爹爹,您也在这里吧?孩儿来此为您报仇来了!
娘,您在乌垒等着儿的好消息吧!
他手把着武钢车轮,仰望着夜空,静静地等待着进攻号令。
他终于盼来了咚咚的锣鼓声!那鼓声打破了战场暂时的宁静。刹那间,大地震动得发颤,整个战场沸腾了,城上城下杀声一片,火把把大地照得通明!
攻守双方在复制着经典的战斗程序。
城楼上放出密集的箭头,像雨点样撒满了前沿,扎进坚硬的冰雪里,形成了一片没有枝叶灌木丛。都护军的轒轀冒着箭雨缓慢的前进着,车顶上敌人的箭镞叮咚地落下。在接近城墙的时候,突然从里面冲出一群甲士,他们拉开弓,仰头向城上放箭,动作熟练,一点也不放松。与此同时,拥着卤楯的士兵也跟上来了,后面的弓弩手也在不停往上放箭,根本来不及瞄准,因为敌人也在密集发射。城上的匈奴兵有的倒下了,有的掉下了城墙,但更多的还在疯狂地向下放箭。城下的都护兵,有的继续前冲,有的继续放箭,有的倒在了铺满白雪的大地上,身下是一滩鲜血。看着这些,赵国志闭上了眼睛,使劲儿咬了咬牙。
都护军的势头暂时压过了敌人。一时间,看不到城上的火把,也听不到城上的呐喊声了。杜勋一声令下,十几辆武钢车被推向前方——今天不能用马来拉车,只能靠人力。
扬威校和勇武校的弟兄们给开辟了道路,赵国志他们冲的很有劲头,不一会儿就靠近了城墙。他打开车门,揭开了木桶盖,里面露出了黑乎乎的油子。他没有想太多,就拿起一旁的舀子奋力地往外挖出油子来,接着又把放在木城跟下,抹在天山曼木上,然后再给匀开。他和同伴们重复着这套动作。
突然,赵国志听后面不远处杜勋在喊:
“箭!小心!”耳畔嗖嗖飞来几只鸣镝,有几个同伴倒下了。
赵国志没有时间发愣、发怒,而是毅然地继续往返。他脚步更坚实,频率更高地运送着油子。突然,他也中了箭,在大腿上。
他忘记了疼痛,只是在牙缝里透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来。
他舀了不知多少桶的油子,仔仔细细地抹在了天山曼木上。
他觉得,可以后撤了,于是,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就在这时,一支鸣镝呼啸而来,扎中了他的后心。他挣扎着想撑住身体,又一支鸣镝扎在临近的位置,这一次,他倒下了。就在那一瞬间,他眼前又浮现出爹爹慈祥的面容,眼里噙满了泪水。
杜勋发疯似的喊着:“国志!国志!我来为你报仇!放火箭!”
一支支愤怒的火箭飞向木城,点燃了油子,升腾起冲天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木城被点燃了城上的敌人被烧懵了,慌不择路。有的跑到外面,被都护军射杀,有的跳下城墙,活活摔死。
不一会儿,木城轰然坍塌,烧成了一堆灰烬。
噶肉启和米尔哈冲在了最前方,领着士卒们高喊:
“冲啊!斩首郅支,悬头藁街!”
甘延寿和陈汤把自己也推向了前线。
他们看到噶肉启和米尔哈的士卒们像是杀红了眼似的,逢人就砍,不管是否已经投降,也知道,此刻任何纪律也遏制不了他们复仇的欲望。很快,敌人被他们追赶得无处可去,又被集中的箭雨射杀殆尽。
就在这时,就见里面的土城上,众人簇拥着一个身披战袍的人,那人后面跟着几十个满身戎装的女子。不用说,他就是郅支。甘陈二人兴奋起来:
“把杜勋叫来!”
“在这个位置上,你的蹶张弩能打的过去吗?”
“绝对没有问题。”
“好!你来办!”
上百支细长的弩箭刷刷地飞向了土城。正在向城外放箭的单于和他的夫人们没有防备,当看到箭头呼啸而来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借着火光,陈汤几乎可以断定,单于的鼻子上中了一箭,却没有要他的命,因为从一捂鼻子和迅速爬起的动作可以看出。
陈汤的判断与事实完全相符合。
郅支挣扎着爬起来,疼痛难忍,嗷嗷地喊。他一看,自己的夫人们已经死掉了一多半,那几个最受宠爱箭法最好的全都倒在血泊中。
此时,站在城楼上,他看到,四周全是都护军,全是汉人的火把,汉人的营地。除了城下的那些哀嚎求救的士卒被汉人残酷地捕杀外,再也看不到了匈奴人的踪迹,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了。
他全然没有了悲伤或喜悦,希望和绝望了,只觉得自己还是一台战斗的机器。
于是,他急忙带人下楼,跨上战马,声嘶力竭地大喊:
“传我的命令,木城的撤入土城,土城的撤入大内,与汉军决一死战!呼喊康居军,合击汉军!”
于是,尼苦木命人仓皇打开土城门,放残留的那些木城守军进来,又逼着他们登上土城高喊:
”杀汉人啦!杀汉人啦!”
不一会儿,他们听到了相同的回应。
就见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有十几处火把照耀的地方。伴随着呐喊,那些火把向单于城本来。可是,火把队又停下来了,紧接着,火把熄灭了。
原来,他们遭遇了靡诺、牛锐田和塔尔拉诺的三支部队。
靡诺根据火把的高度判断,自己的敌人是骑着大宛马的抱阗残部,于是传令隐蔽在四处的部下多准备点东西招待来客。
部从他的命令中感染了自信轻松和力量,他们摩拳擦掌。
当目标大摇大摆进入伏击圈时,靡诺的一支火箭成了进攻的号令。一时间,轻弩连弩纷纷发出,康居人还没搞清楚面对的是什么人就一头栽下马来。后面的康居兵想反击,可也找不到敌人,慌忙向前冲,又成了靡诺部下的箭下鬼。
这批敌人无计可施,调转马头往回逃,又被羌人放倒了一片。
牛锐田遇到的是一批骑着矮马的康居兵,不带弓箭,只带刀剑,看起来对近战很有信心。他们高呼“为抱阗报仇!为抱阗报仇!”而没命地冲锋。
牛锐田觉得可笑:
“他们不知道渠犁校尉府的厉害吧?”
拉起硬弓就朝着为首的那个小头目射去,那家伙一下子歪倒在马鞍上,可马儿还继续冲来。
康居人根本就靠不近前,可他们还是狂热地进攻着。
“为抱阗报仇!为抱阗报仇!”
牛锐田感到有必要告诉这群傻瓜人尽皆知的真相了。
“你们的副王正是死在了郅支的鸣镝下,赶快回去吧!”
康居兵在阵前愣了很久,牛锐田也不让士兵放箭。半天,康居兵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扭头而去。
塔尔拉诺没有那么客气,他对这些假康居人深恶痛绝。
他命令熄灭了火把,隐藏在暗处,把那一千来人全放进口袋阵中,然后,几轮箭雨后,就是投枪,扎得敌人嗷嗷叫。如此迅猛的攻势,假康居人从来没有遇到过,眨眼间,一多半人就被消灭。其他人一见根本无望逃出,于是,就举手投降。
军士问怎么办处置,塔尔拉诺厌烦地看了那群人:
一个也不放过!
此时也是午夜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