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一进门,是一面照壁,很大的一面墙,上面的白纸上写着X年X月X日X时,送来X名男/女尸。密密麻麻的。有人认领了尸体,那条记录就会被划掉。白纸黑字,死寂的宁静,莫名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氛来。
卢安生已经开始牙齿打架,非要走在沈青画和冯玉之间,还必须要三个人排成一队走。正吵着呢,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来认尸的?”
这老人,六十上下,蓬头垢面,缺了一颗门牙,眼神浑浊,可是,就是让人一看,就知道,这老人,是个有故事的。阳光下的老人,手里提着酒壶,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上,身后的屋子里,可以看见几方白布一角。
卢安生慌了,抓着冯玉的腰带,站不直了。
“大伯,我们来看花魁的尸体。”
老人放下酒壶,看了看沈青画,指了指对面背阴的那个屋子:“停在那个屋子,里面有官差在,你们有牌子的话,等等再进去。”
冯玉往老人身边一坐,问老人要不要给讲讲故事。老人没搭话。
“我是年轻人,说不定,往后许多年,也没人会听你的故事了。”
沈青画不知道冯玉是怎么看出来,老人想说故事,但是老人听了,沉默了一阵,开口了。
老人姓金,年轻的时候是个商人,后来有一回回来,正好他小儿子起水痘。他就日日夜夜地守着,守了三天,小儿子的水痘好了。可是铺子,却被店里的伙计,卖给了一个同行。经历了小儿子的生死,他也不是那么看重钱财了,想着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打拼,也不是不行。可是,就在打点家当的时候,他妻子,却去给那个同行当了小老婆。
老人说,当年他妻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生了两个儿子,还是依旧漂亮。大儿子听说娘亲改嫁他人,气不忿地上门理论,被那个同行打断了腿,丢回来的。老人就拉扯着两个儿子,慢慢度日。有一天,小儿子去找娘亲,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再后来,没多久,那同行一家所有人,都得了麻风,全都死了。他妻子和小儿子的尸首,被认为是不干净的东西,就被丢在了义庄。他得了消息的时候,听说官府的人已经要来处理尸体了。他连夜赶到义庄,将妻儿的尸首,背到山上,亲手烧了。
可是等他天亮下山回来的时候,见大儿子,趴在城门口,望着山头哭号的时候,他觉得他这个当爹的,真的没用。自己的仇,却搭上了妻儿的性命。后来,老人的大儿子和他说,他的小儿子,其实是他同行的儿子。他妻子,早就被他同行侮辱了。
到底是妻子去报仇的,还是妻子勾搭了同行?老人想了半生,也没想明白。“我媳妇,活着的时候,话不多,每次我回去,也只有那么几句话。连她的名字,我如今都忘记了。可是,她到底是个温柔的女人。”
那大儿子呢?
前些年,染上尸毒,死了。
沈青画和卢安生,是不知道的,可是冯玉这个在大理城待了快二十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当年韩氏一族,因为麻风病,被官府反锁在韩府活活烧死的事情,轰动整个南国。当年,韩氏,是首富。而眼前这人,就是当年得了先帝封侯,却被韩氏斗倒的兴康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