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云蝶要看的这场好戏正在鹤来城里上演。
雪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地,鹅毛般大的雪片还在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下。
司马云蝶的马车驶近鹤来城周府门前时,正看到一大群下人在雪地中满脸讥笑地对着两个女子指指戳戳。
“嘿嘿,她还当自己是从前的骆家小姐呢……”
“往日那般嚣张跋扈,好像整个鹤来城都是她的家!如今可好了……”
“可不是嘛,往日她来一趟鹤来城,害得咱们要到醉仙楼吃个饭都不成!”
“哈哈,老三,醉仙楼的饭你吃得起嘛?”
“呸,我怎么就吃不起了……”
“别闹别闹,你们看——人家如今虽没了万贯家财,可小姐的架势还在呢。哈哈,叫咱们去通禀老爷公子……她可拿什么叫咱们去通禀呢……”
“哈哈哈哈……拿那张漂亮的脸蛋呗……”
“住口!休得侮辱我家小姐!”小翠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对着周府家丁大声斥道。
“哈哈哈哈……你家小姐……请问你那位是哪家的小姐?”小翠的喝斥只引得一阵哄笑。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往日里见了我家小姐,恨不得爬在地上舔她的脚趾头。这会儿见我家小姐落魄了,便一个个恨不得将她踩在脚下。你们这些势利东西……”
小翠的话没说完,已被两个家丁上前推倒在地。
“你这臭丫头,往日威风倒也罢了,今日走投无路,还敢如此侮辱咱们,你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么?”
众家丁骂骂咧咧,又有人上前踹了小翠两脚。
骆晚晴冲过去扶起小翠,怒瞪着众家丁道:“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呵呵,你以为你是谁?”踢人的家丁嘲讽道:“既然到我们周府来讨饭,就别摆出你那副小姐的架子。好好跪下求咱们,说不定咱们看你可怜还能给口饭吃。”
“我不是来讨饭的!”骆晚晴怒声道:“我要见周老爷!你们让我进去——”
“周老爷说他不在家……”有人笑回道。
“叫他自己跟我说!”骆晚晴怒目道:“我要问问他,往日说过的话还算不算话。”
“哈哈!骆小姐,天真不是你的错,这么天真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家老爷都说了他不在家,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小姐,咱们走吧!”小翠哭着拉住骆晚晴道:“不要再跟这些没人性的东西多说,多说一句都辱没了小姐你的身份——”
“臭丫头,还敢睢不起咱们!看咱们不打断你的腿——”众家丁扑上前来,对着小翠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骆晚晴上前阻拦,身上瞬间也被踢了数下。小翠一边叫骂一边挣扎着抱住骆晚晴。骆晚晴几时受过这等委屈、这等辛酸,一时不由与小翠抱头痛哭。
听到骆晚晴的哭声,司马云蝶在马车里摇了摇头:“好汉不吃眼前亏,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
穆雪竹不忍地纠结了眉头,对司马云蝶道:“师父,她……前世毕竟是你的师父。今世纵然有些对你不起,这些惩罚对她也够了……”
“嗯。”司马云蝶打起车帘,对着周府家丁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
“哟——这不是新近买下了鹤去镇骆府的吴老爷吗?”众家丁停止了对小翠的殴打,有人拖长了声音道。
“吴老爷,你是来拜会我家老爷的吗?”有人快步迎过来,低头哈腰地对司马云蝶恭声道。
“小的这就去给你通禀——”有人已经转身向大门中跑去。
“哎——慢着慢着。”司马云蝶急忙阻止了前去通报的下人,向众人道:“老夫只是路经此地,千万别惊动了周老爷。喏,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大家且拿去吃茶。”
司马云蝶说罢,穆雪竹已扬手散出了十数两银角子。
司马云蝶其实很有些不大舍得,但这些人看她的眼光像看着一块油水满满的大肥肉一般,叫她不得不忍着肉疼也要割下来一块给他们吃。
何况,当着骆晚晴的面,她必须表现出自己的慷慨大方。
“吴老爷真是个大好人!”周府家丁抢光了银子,回过头来立即对司马云蝶唱起了赞歌。
司马云蝶笑眯眯地点了个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骆晚晴和小翠,晃晃悠悠走过去道:“咦,这不是骆家小姐和小翠丫头吗?你们怎么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不会是为没抢到银子生气吧?来——老夫单独发给你们。”
司马云蝶伸出手,掌心托着两块金灿灿的小元宝。
骆晚晴看着那两块金元宝,屈辱地咬着嘴唇不肯伸手去拿。
小翠看骆晚晴不拿,着急地伸手一把接了过去,对着司马云蝶边叩头边道:“谢谢吴老爷,谢谢吴老爷!”
周府家丁的眼睛立即直了,盯着骆晚晴和小翠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翠戒备地看了看周府家丁们的眼睛,扶起骆晚晴道:“小姐,既然周老爷说他不在家,咱们还是走吧。”
骆晚晴被小翠扶着,木然地离开了周府门前。
铅青色的天空里,雪,下得越发大了。
翌日。
骆府柔软的大床上,司马云蝶还在懒洋洋地做着白日梦,下人忽然在门外报道:“老爷,我家小姐……骆姑娘求见。”
司马云蝶赶忙变作白胡子老头的模样,沙哑着嗓子回道:“叫她前厅候着。”
下人恭恭敬敬答了声“是”,从门外离去。
司马云蝶慢慢腾腾坐起身,慢慢腾腾穿衣下床,拄了根拐杖不慌不忙来到前厅。
前厅里,往日嚣张跋扈的骆晚晴,此时像只温顺的猫儿般垂着头坐在一旁,只是那份高傲的气质,仍从倔强的姿态里似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司马云蝶咳了两声,用略显蹒跚的步子走进厅中。
骆晚晴抬起头,眼眶有些红肿,面上没有一丝笑容。
“吴老爷——”看着司马云蝶在前厅坐下,骆晚晴站起身微微施了一礼。
司马云蝶斜睨着骆晚晴,故意紧张地道:“骆小姐,买你家房子的钱——整整一千五百两黄金,我可都一文不少地给你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骆晚晴面上腾起一团屈辱的红晕,低着头道:“我想找你借钱——整个镇子上,只有你能拿出我需要的钱。”
“借钱?”司马云蝶翘起了腿,提高了声音道:“一千五百两黄金,你你你这么快就用完了?你这败家的丫头啊,也未免太能挥霍了些……”
“吴老爷,那一千五百两黄金……被人盗走了……”骆晚晴艰难地道:“可是我过两天必须拿钱去赎我父亲。”
“呃,这样啊……你要借多少?”
“一千五百两黄金——”
“可是我为什么要借给你呢?”司马云蝶眯起了眼睛,事不关己地看着骆晚晴道。
“吴老爷——”骆晚晴忽然双腿一曲,跪倒在司马云蝶面前:“我求你……我骆晚晴,平生从未求过任何人——我求你救救我父亲。只要我父亲平安归来,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去做。”
“你这……是要卖身的意思吗?”司马云蝶装作惊讶的样子道。
骆晚晴看着司马云蝶,骄傲地抬了抬脖子,眼睛里却突然滚下两行泪水。
“求吴老爷帮帮我——”骆晚晴哀声道。
此时穆雪竹带着两个丫鬟烧好了茶水送进来。看到地上跪着的骆晚晴,穆雪竹怜悯地道:“爷爷,看她这么可怜,咱们就帮帮她吧?”
司马云蝶呷了口茶:“可是她想卖身给我,却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昨天说什么来着……林老爷和王老爷要把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嫁给我是不是?既然有那等心甘情愿的,我为什么要买个不情不愿的?”
穆雪竹道:“可是听说林家的小姐和王家的小姐都不及骆小姐漂亮哦。”
“老夫老眼昏花,看哪个女孩子其实都差不多。”
听着被人像货物一样谈论,向来目中无人的骆晚晴不由双手握成了拳头。然而一想起被人劫走的父亲,满腔的怒火只能强压在心底。
穆雪竹一脸好心地向骆晚晴道:“骆小姐,你既然要卖身给我爷爷,又这般不情不愿的怎么可以?我爷爷为人极好,你若心甘情愿的跟着他,服侍她,将来必有你的好处。”
骆晚晴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强笑道:“晚晴心甘情愿卖身于吴老爷,没有不情不愿。晚晴难过,只是因为父亲陷于歹人之手……”
“爷爷,骆小姐没有不情不愿,你就买下她吧。”穆雪竹转头对司马云蝶求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