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钓到第一条鱼的时候。”他给了一个不确定的时间。
“是你钓不到鱼,还是你钓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鱼?”纪成浩走向不远处一个渔塘,从管渔塘的人那里买了一条小鱼拎了回来。
范若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他走过来,“扑通”一声连人带鱼跳进了河里,向着露在水面上的浮漂游过去。回到水里的鱼一下子有了渴望生存的动力,不停地甩动着尾巴。
“纪成浩,你小心被鱼钩伤到。”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顺着鱼丝摸到了鱼钩,把鱼挂了上去,然后举着战利品得意地对他说:“现在你钓到鱼了,想带回去清蒸还是红烧?”
“你真的很烦人。”范若礼说着把手伸了过去,想要拉他上来。
纪成浩把手一扬,响亮地和他击了一掌,像是一个胜利者炫耀着自己无尚的功勋。范若礼转身回住的地方收拾东西,日暮西山的田间小道上,留下两个一前一后的剪影。
“范若礼,鱼为什么一直睁着眼睛?”
“可能在你手上死不瞑目吧。”
……
纪成浩开着车直接把范若礼带到了莫小奈住的地方,不给他任何抗辩的机会。在这段关系里,范若礼和莫小奈都只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等待的过程才是最恐惧最煎熬的,到了真正直面死亡的那一刻,反而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莫小奈正站在阳台上晒衣服,看到纪成浩的车,直接扔了衣服飞奔下楼。楼梯的台阶比任何时候都要累赘,她恨不得直接从阳台跳到地面。但是当她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趴在车窗上,纪成浩还是在她热切的眼神里,看到了害怕失去的迟疑和犹豫。
纪成浩向前方指了指,莫小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到范若礼站在那里。那个位置曾是他们新未来的起点,是未来宏图里固定的坐标。
她走过去,笑着对他说:“我等了你好久。”
范若礼看着她一个星期就消瘦了很多,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清眸流盼,双瞳剪水,琥珀一样通透的眼睛是脸上最美的装饰。他刚刚懂得欣赏,却再也没有机会。
“莫小奈,以后都不用等我了。”
“如果我一定要等呢,现在不就等到你回来了吗?”她语气坚决又任性,任性里还有一些埋怨的成分。
“我回来不仅是因为你,我欠苏黎太多,不可能躲一辈子。”
“你和魏然一样,对你们来说,我是不是一直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后备!”她自嘲地笑着,心里是明白他的,但还是没有办法那样理智又明事理地委屈自己成全他。
她含泪而笑的表情,把他的心都掏空了。本想最后一次拥抱她,手伸到半空还是僵持着缩了回来,在背后无奈地紧握成拳。如果怨恨能够让她坚强地为了自己走出阴霾,他宁愿永远得不到她的谅解,“是我辜负了你……”
“够了,”她打断他,心里还残留一点期待,“除了抱歉除了对不起,你还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如果我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出现,你会不会觉得好过一点?”
“会。”她回答,低头咬着嘴唇,却还是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提出一个卑微的要求,“我想看着你走,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我看到你离开的背影?”
他仰起脸,闭紧双眼,一步一步慢慢后退。他的每个动作都像是被时空无限拉长放慢的电影镜头,一帧一帧把回忆一一带过。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个脚踏五彩祥云的至尊宝;再也没有唯一陪他出席家宴的身份。
从此以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故事得以延续,他的未来却缺了一块,再也无法圆满。
从此以后,莫小奈还是莫小奈,范若礼还是范若礼,却再也不会有能够对应起来的关系。
她终于能够如愿过她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的自由生活,可是直到真的要和他分开,她宁愿虚伪宁愿假笑宁愿迎合,只想留在他的身边。
她向他跑过去,听到自己急切的脚步声,还有扑到那个温暖的怀里时,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的声音。她没有尊严没有骄傲,只是一个想方设法想要留住爱情却又无能为力的女人,想用这个笨拙的动作,挽留住所有的擦肩而过。
“范若礼,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可以……你亏欠她太多,就要牺牲我来补偿她,那你欠我的,又拿什么来偿还?”
她哭得那么大声,像是婴孩饿了、痛了时,最本能最真实的哭声,哭到颤抖抽搐、声嘶力竭还是停不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是我不配,你会有更好的。”
“遇见你之后,再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他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好像肋骨断裂,插进了心肺里,连呼吸都是痛的。莫小奈,我从来不曾后悔和你开始,却无比怨恨自己给不了你一个结局。我是一个比魏然还要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宁愿像对他一样对我,端高你的姿态,然后找一个更好的人带到我面前扬眉吐气。现在你这样,让我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会有的。”他只能用这么苍白的对白,来描绘给不了的未来。
“我知道了,范若礼,再见了。”
再见再也不见,她所有的执念汇聚成一个手放开的动作。一个向前走一个往后退,从此背道而行。海誓山盟不过一出南柯梦,梦里恰初见,那时他眉清目朗,她遥望他侧脸,却读不懂他眉间。
范若礼退到纪成浩的车子旁边,打开门坐了进去。
“开车。”
“若礼,这样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
“开车。”
纪成浩不再多问,打开了车上的音乐电台,想用音乐来掩盖范若礼不想为人听到的声音。电台里播放着的高亢旋律,那么巧合地把他沉痛的悲情都呐喊出来。
“怎么能够让我不再想你
也许爱你爱到最后只能伤心
已经有了离开你的勇气
在我的梦里你不是唯一
我想要再回到你温暖的怀里
感觉你的心跳你的呼吸
想到天长地久对于我们
渴望而不可及
难道命运注定就此分离
爱你 痛彻我心扉
给了你 仅有的一片天
回忆的碎片
撞翻我心中思念的火蕊
燃烧我整座的堡垒
爱你 痛彻我心扉
少了你 还残留一片天
我想我只会紧握住手中凋零的玫瑰
品尝你赐给的泪水
或许你曾为我流泪
如今你让我痛彻心扉
……”
每个人的一生中,总要走一段歪路,区别在于路的长短曲折。有些人的比较短,经历过一些纷纷扰扰之后柳暗花明;有些人的比较长,长到一辈子兜兜转转再也走不出来。
莫小奈不知道她属于哪一种,只是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充斥着回忆的地方。她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用最快的时候完成手上工作的交接。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她却希望最后对自己有个负责的交代。
审批下来之后,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去了车站。她没有计划没有目的,买了能够离开这里最早的一班车票。车站还是原来的那个,却没有卖糖葫芦的身影,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手机被偷都浑然不知的糊涂虫。
在大雄和哆啦A梦的世界里,究竟是大雄长大了所以哆啦A梦要走了,还是哆啦A梦走了所以大雄长大了。成长仿佛是一瞬间的,当你知道悲与喜都再也无人分担的时候。
距离检票还有15分钟,她坐在候车厅里,把手机里的电话卡扣出来,换上了一张通用的新卡。这张卡里只有爸妈两个联系人,只有互通消息的慰藉,再没有别的牵挂。
她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句话:别让这座城市留下你的青春,却留不下你。当时觉得很伤感,现在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莫小奈。”那个声音刚刚响起,就有一个脸部大特定出现在她面前,纪成浩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蹲下来看着她,“还好赶得上来跟你道个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太小看我了,你跑到哪里都有我的忠实追随者在关注你。”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正经。
她只是出门的时候跟蓝晓田打了个招呼,而在她的印象中,纪成浩和蓝晓田似乎是没有交集的。她抬起头往纪成浩身后殷切地张望了一下,根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对自己到现在还在念念不忘、自作多情感到惭愧,“希望你的忠实追随者能保佑我一路顺风。”
“你准备去哪里?”
她晃了晃手中的车票,“还不确定下下一站会去哪里。”
“莫小奈,旅行也好,散心也好,不要忘记回来。”他突然伤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