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答辩，莫小奈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再也不用为学分有没有修满、论文有没有写好而烦忧，但是坐火车和看电影，却再也享受不到半票的优惠待遇。总的来说，利大于弊，所以她对这次可能是永别的离别，并没有产生太多伤感的情绪。
为了郑重起见，博取答辩老师的好感，她特意穿了正装，准备好资料去了教室。晨晨和她分在两个校区没能碰到，给她发了一个加油的短讯，让她觉得宽心不少。
“莫小奈，你的论文给你的导师看过，没有问题了吗？”她刚刚坐下，前排的一个平时并不交好的同学回过头来问她。听上去似乎关怀备至，言外之义却是“你可不要拖我们班级的后腿”。
在莫小奈看来，那个同学有点多管闲事的嫌疑。她突然想起来，这大学四年里，自己特立独行的性格和突破记录的逃课率，早就被同学们奉为一朵奇葩。可能不和谐的同学关系，也是她不留恋大学生活很关键的一个原因。
答辩的时候她说话都有点颤音，比她第一次去面试的时候还要紧张。好在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她一次，她没有被分到毒舌老师那一组，顺利通过答辩，并且坐在前排的同学瞄到，那个和蔼的答辩老师给了她92的高分。
这个92分可能是莫小奈大学里最璀璨的一次发力，有同学向她借论文翻阅。她知道那不是对她成绩的肯定，而是赤裸裸的怀疑，可能他们在看的过程中还会在心里暗骂“老师你是不是眼瞎了”。
答辩结束，莫小奈看了一下时间，应该能赶上苏黎的追悼会。她匆匆赶到校门口挡出租车，但是碰到这个学生出行的高峰期，她没有技术和三五成群的学弟学妹们抢车。
一辆轿车恰当时机地停在她旁边，魏然坐在驾驶座上，高傲地问她：“莫小奈，你赶时间吗？”
他虽然已经工作半年，还没有买车的能力，据他自己在班级群里说，车子是家里奖励他的。莫小奈看到大丽花在不远处向她甩着白眼，她想这一次可能又要沦为人家小情侣“小吵怡情”的牺牲品。
她管不了这么多，打开车门坐进去，“去XX殡仪馆。”
“这么巧，我也要去我们苏经理的追悼会。”
“是吗？”她没有兴趣和他闲话，要不是他提起，她都忘记了，他曾是她认识苏黎的第一媒介。
“你今天表现得真好，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他轻松地找到话题，真不愧是做市场营销的。
“哦。”那过去是什么样的呢？才会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莫小奈又看了下时间，不耐烦地提醒他，“你能不能别说话，开快一点。”
魏然真的闭上嘴巴，把车子开得飞快，像是在炫耀他高超的驾驶技术。到了殡仪馆门口，莫小奈急着下车没有理会他，他停好车自己跟了上来，对她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其实我真的有喜欢过你。”
她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很可笑，“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句话是真的，不过就算全是假的也无所谓，反正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
纪成浩看到他们在说话，他还记得那个不负责任的前男友，就走过来，握住了莫小奈的手，“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马上就明白了。不论作为朋友还是男朋友，纪成浩一直都是贴心的人，只是他在这个时候还能顾及她的感受，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足以让她感动。
“路上有点塞车。”她回答，跟着纪成浩进去了，却没有见到范若礼。
追悼会已经进行到一半，所有来追思的人排成一个长队按顺序瞻仰遗容。莫小奈看到苏黎睡在那里，被化了一个庸俗的大浓妆，失去她真我的气质。她把手按在胸口，真诚地为她祈祷，祈祷她不再四下流离，不再无枝可依。
所有仪式都进行完毕，遗体即将被推走火化，一个妇人突然失控地扑到灵柩上痛哭流涕，“我可怜的孩儿阿，你怎么这么命苦……”
纪成浩过去扶起范母，“阿姨，请您节哀。”
“我没护你周全，我们家对不起你……”
莫小奈退了出来，这种电视里老掉牙的故事情节，真实地在她面前上演，她的情绪也被轻易地带动了。她深呼了一口气，看到焚化间的上空飘着团团的黑烟，真像传说中的魂魄飘渺而无常形。
逝者长已矣，生者长相思。人活一世，能够留下来的东西真的很少，最多的存在生者的记忆里。
纪成浩安抚好范母的情绪，出来找莫小奈。她和苏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人，但是同样独立与坚强。
他看到她坐在花坛的空地上，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在想什么？”
她没回答，反而问他：“刚才那位阿姨是苏黎的什么人，哭得这么伤心？”
“他是若礼的母亲。”
“哦。”她突然很钦佩苏黎，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把女人与女人之间最微妙最难缠的那层关系都处理得那么好。
“若礼没有来，我想他今天不会来了。”他猜想她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可能注定我们不会再见了。”
“你会不会恨他？”
“恨？我真的没有想过，”她笑了笑，反而觉得坦然了，“每个人都向往矢志不渝的爱情，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拥有呢？你对苏黎的感情是真的，若礼对我对她也不是虚情假意。只不过你非苏黎不可，而他却同时爱上了两个人。若礼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和哪一个在一起，都能让对方明明知道他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却又能感觉到他是全心全意在对自己。”
他表示不理解，“你说得太深奥，或者在你潜意识里把他美化了，不愿意承认他的不好。”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并不强求别人接受她的理论，“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在为苏黎的事怪他吗？”
“其实客观上来说，若礼没有暗示和要求苏黎这么做，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只是她始终都是为了若礼，这一层的关系过不了道德和良知。”
“纪成浩，我想到以后你、我、若礼还有苏黎，都要天各一方，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有点舍不得。”
“那你又何必一定要走，我现在暂代总经理的职务，你可以继续留下来做你的总经理助理。”他借机会说服她留下，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他这个曾经的乐天派也笑不起来。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被总经理拉拢的人才。”她开了个玩笑，还是做不了决定。
“不管怎么样，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往回走。
他们走到大厅，看到刚刚开追悼会的房间门口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大白天的带了一副大墨镜，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还刻意压低着帽子，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
纪成浩以为是记者过来跟拍，正想上去赶她走，却被莫小奈阻止，“那不是周丽缇吗，为什么来了要偷偷摸摸的？”
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样貌，莫小奈还是能根据身形和背影一眼认出是她。
“她几天前刚给我递了辞职报告。”纪成浩也看出来了。
莫小奈想起了之前小徐说的话，“她辞职了？不过也不意外，我之前听公司的同事说她跟一个叫‘许总’的人走得很近，可能早就打算跳槽了。”
“许总！是不是许氏集团那个许良？”他被她一提醒，把前后发生的事情都串连了起来。
“我不清楚阿，为什么这么问？”
“快拦住她，她可能跟客户资料泄露的案子有关。”说着，他就往她那边跑了过去。
莫小奈意识到事态严重，跟在他后面。周丽缇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看到纪成浩和莫小奈，心虚地转身就跑。她跑得太急，脚下的高跟鞋跟不上那么快的节奏，直接把她摔到了地上。她干脆甩掉鞋子，拖着扭伤的脚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动。
“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做贼心虚阿？”纪成浩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嘴硬地狡辩，“纪经理，我不知道是你们阿。突然有人向我跑过来，我当然会害怕了。”
莫小奈捡起她掉在一旁的手袋，特意拍了拍包上昂贵又显眼的LOGO，“我和你拿着同样的工资，连这个包的一根拉链都买不起，你可别告诉我你中了彩票。”
“你自己没钱，还不许别人买吗！”她一把将包抢了回去，死死地抱在胸前。
“是不是你串通许良，把公司的客户资料泄漏出去嫁祸给若礼？是不是你觉得害死了苏黎，良心过意不去，才会偷偷来她的追悼会？”纪成浩不想和她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你……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我也是懂法律的！”
纪成浩抓紧了她的衣服，怒目瞪着她，“你还敢不承认！你害死了一条人命，你晚上不会做恶梦吗？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害怕吗？”
“阿！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又不是警察，你没有权利不让我走。”她开始鬼哭狼嚎，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莫小奈连忙拉住他，“纪成浩，既然她说我们不是警察，那就把让警察去处理吧，没有必要为这种人给自己找麻烦。”
纪成浩放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丽缇跑走。他泄愤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现实的丑陋与肮脏如同这些垃圾一样，凌乱地散了一地。
莫小奈回到景天上班，工作内容和以前没有差别，只是办公室里少了一个人，再也不会有欢声笑语，不会有范若礼和纪成浩的针锋相对。这样的日子像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却是每天的必需品。
有时候她忙里偷闲发一会呆，总能想起范若礼，他皱眉的样子，认真而专注的样子，还有时而含情脉脉时而色眯眯勾引她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