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的少女怀春的美梦,在撞进迎面跑过来的男人身上时,才轰然碎裂成一地。虽然被江沫寒拉着,可她还是因为巨大的撞击,身体迅速的往后倒去。好在他眼明手快,在她落地之前,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
“喂!”江沫寒把莎莉拉到自己身体的一侧护着,冲那个连声对不起都没说的男人背影喊。
仅仅是看那个把衣服撩到肚子以上,露出一截黝黑皮肤,走路也把步子踩得砰砰直响的背影,也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人。所以江沫寒这“喂”这一声,并没有立即招来那人回头。
莎莉在身后拉江沫寒的胳膊,苦苦央求他,“你看看我,都没有摔倒,也没受伤,所以算了吧,别去找他了。还免得费更多口舌去和他吵呢”
江沫寒却还在愤愤不平,他试图拨开莎莉紧紧吊着他的双手,却无奈失败,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你这人……什么都怕什么都一让再让,不被别人欺负才奇怪。”
“在这地方,我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了Joven,你细致勃勃要来玩,可别被这种事情坏了心情。你说吧,玩什么?”
他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了她足足半分钟,终于压下心里那口闷气,勉强露了个笑容给她,“走吧,有什么玩什么。”
站在江沫寒所谓的刺激的太空梭下面,莎莉抬头往上看,见那些被稳稳扣在座位上,随着机器猛烈上上下下,却被吓的尖叫的人们,扭头不怀好意的问他,“看到了吧,那些人脸都白了,叫的跟杀猪一样的惨,我看是够刺激的了。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在帽檐底下瞥她一样,也仰头望着上空。
“我说你会不会觉得骑虎难下啊?如果怕的话就承认,我不介意替你保守秘密的。”
他却扫她一眼,哼笑一声说,“不是有人才说不敢玩吗?待会可别哭的太难看,会被你前面的小朋友笑话的。”
“你……好了,谁哭还不一定呢,你就等着看吧。”莎莉抱着手臂,闷闷的再看一眼他,转身跟着长长的队伍往前挪步。他倒真看透了她,再怎么装镇定,再怎么假装轻松的跟他谈笑风生,心里还是害怕的像正奔赴刑场。不过,陪她一起的还好是他。
分组正好分到莎莉这里,而江沫寒自然被划分到了下一组。那时候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拿着话筒歇斯底里的不停催促游客,她也只好在催促声中,随着人流往前走。
她心里其实有些失望,可她奈何不了此时自己的心情。想要和他同进同退,可又不幸的被两个数字分开。想要回头对他笑,但又害怕被他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和不舍。这样的矛盾让她心里一阵慌乱,往前走是居然左脚绊到右脚,差点就跌个倒栽葱。
莎莉知道自己有多糗,索性回头冲江沫寒做了个鬼脸,“对不住,我要先玩了。你就再等等吧。”
“莎莉!”江沫寒两腿交叉,极闲适的靠在护栏上。
“嗯?”
“一起吧。”他笑着说。
“啊?哦,不行了,都已经到我了。”莎莉也笑,往前边的队伍看看,对他无奈的耸了耸肩。
江沫寒走前几步,一把抓过莎莉的胳膊,转头对身后的年轻人说,“哥们,我和女朋友一起,不想分开玩,不如你先上啊?”
大概也是等烦了,那年轻人逮着这个机会,自然乐得开心,早飞快的跳到莎莉前面顶了她的顺序玩去了。
莎莉憋着笑看他,等他也看向自己,才讥讽说道,“果然是影帝,说起瞎话脸皮都不红一下。”
“谢谢。”他居然点点头就欣然接受了。
这让莎莉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她只见过江沫寒冷漠或者发飙的样子,倒真从没看过他像今天这样一派轻松,甚至诙谐风趣。她向他凑近一点,避开他人的视线,问他,“你怎么啦今天?”
他斜睨她,神情淡然,“什么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是不对,就感觉你怪怪的。你又没喝酒,也不可能是喝醉,但又的确跟平时的你太不一样。”她认真的想了想,继续遐想,“该不是你没来过游乐场,所以这么兴奋吧?”
“你以为呢?”
莎莉见他又一副兴意阑珊的神情,被他彻底弄糊涂了,转头抿嘴笑笑,自言自语道,“大明星了不起,兴奋就是兴奋嘛,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江沫寒瞪着眼睛望着她,也学她的样子,憋着嘴嘟哝,“我没不承认,是你自己想太多而已。”
“你真没来过?从小到大?”莎莉难以置信的张大眼睛问。
他耸耸肩,给她一个有何不可的眼神。“这很奇怪吗?”他问她。
她犹豫着,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奇怪的不是你没玩过这件事,而是,你怎么可能因为玩一次游乐场就性情大变一样。上次去东京,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在你看来不都兴趣索然吗?”
“那不一样。”他认真的像要说服她一样。
“不都是玩么?东京的,巴黎的,哪里都比这里强啊?难道因为这是咱本土的,让你有莫名的亲近感?”莎莉笑着补充一句,“我可不认为你有这么热爱这个地方。”
江沫寒浅笑着,定定的看着莎莉,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根本有些宠溺的意味,在她不好意思的用手来挡的时候,他又飞快的缩回手去,笑她说,“别一副上纲上线的样子行不行?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只是我这个人,不是明星,而你也不是我的助理。”
“可我们明明都是嘛。”
看到前一批人到点下来了,终于轮到他们这一组人上去,莎莉不在纠结刚才的话题,拽着江沫寒的胳膊往前走。他们俩排在队伍的最前头,所以最先被牢牢锁在座椅上。
莎莉还担心不够安全,像磁带不停的回放,不停的叮嘱江沫寒,“你再试试看能不能拉开,不然半空中安全锁开了,人就真的飞出去了。”
他被她如强迫症一般的念叨弄得哭笑不得,仔仔细细又检查了一遍,才无奈至极的制止莎莉,“求你了,对人家游乐场有点信心行吗?不然你以为那些排几十分钟一个小时的队的人,都像我们这样真的来寻刺激的么?”
“我不是怕嘛。”生死关头,莎莉也顾不上面子什么的。
“还没开始呢。刚才你跟上了发条一样不停说话,我能不能理解成你一直在害怕呢?我听说,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只是会被机器在零点几秒内送上百米高度,然后飞速下落。这过程中你不仅有机会从高处看风景,而且,你会知道什么叫屏住呼吸,因为你会忘了这件事。”
莎莉闻言笑的更加惨兮兮的,但还是不忘跟他斗斗嘴,“Joven你是看了别人写的那些游记吗?理论上说的一套一套的,好像经验丰富似的。我赌你也跟我一样,心里根本没底。”
“我也没说我不怕呀。”江沫寒自嘲道,“我也是肉身凡体,从这里摔下去,一样会被砸成肉饼的, 并不会比别人死的更好看点。所以你就更加不用害怕了,反正就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你如果不想看风景,那就闭闭眼也就过去了。你说,这样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这是在安慰人么?”莎莉竟然愠怒,脸色都紧张成惨白色,“你还能说得更惨烈更恐怖些不?我听你话同意你上来,就是最大的失误。”
他伸过手从她交叉的手中掰出一只来,紧紧的抓在手掌里。他敛住笑意,问她,“这样算不算安慰?”
她切一声,手上用了用劲,试图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来。但没想到他不但不松手,反而抓的更大力,连手指头都被抓的隐隐作痛,让她看他的眼神也一点点收紧。
江沫寒终于有所觉悟,手上松了松,却不足以让她的手逃开。他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不会介意呢。不过,就这一会儿,让我牵着。如果你飞出去了,我还能及时把你捞回来。不然我交不了差的。”
“怎么这么像我说过的话?”莎莉想了想,于是不再挣扎,索性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从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暖暖的温度,和他所谓的信心。他的手掌不小,却并没有爸爸那样的粗犷,而是触在肌肤上的细腻的温暖。她喜欢这样的触感,让她心里有满满的幸福的感觉。
所谓的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吧。
莎莉还没从自己的浮想联翩里清醒过来,就在一阵惊呼声中随着机器弹向高空。那一刹那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恐怖。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他们的声音也都还在。
但从低到高真的只是短短的十几秒的事情,他们便以让脑袋和身体都放空的姿态俯冲而下。耳边除了来着身后其他人的惨烈呼叫,便是空气划过身体时发出的莎莎声。而那些一开始以为要借机欣赏的风景,此时也变成恐怖布景扑面而来。
视界内,所有的一切都在飞快放大,然后闪过。
“试试看,大声喊出来吧!”江沫寒对她大喊。“大喊大叫就不会害怕了。”
“啊……”
“啊……”
他们两个默契的让自己惊讶,竟会异口同声,于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都笑了。等再次被甩向高空,又从高空俯身飞下的时候,他仍拉着她的手,像一只展翅的雄鹰一样,张开双臂,颇有一种尽情享受翱翔的姿态。
莎莉被江沫寒的气势怔住了,正如他说的,那一瞬间真的忘记呼吸这件事。她感觉自己也被卷入他的情绪,默然的做出跟他一样的姿势。她甚至觉得,那一刻的自己,勇敢的像一朵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白色鲜花,致命的美丽。
“莎莉!”江沫寒冲她喊。
她却忘情的继续大喊,“……啊……”
“一起吧!”他的声音突然放低,说出去的时候,放佛被高空中迅速划过的空气撕裂开了,无论如何都听不完整。可是他看向她的时候,笑的那样美好。
“你说什么?”莎莉扬了扬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说是握着,其实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十指相扣。这种亲密,无异于任何彼此信任依赖的情侣。
“我们一起吧。”他笑着回答。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他说的声音不高,可是她却一字不漏的听下了。唯一让她迟疑的,是这短短几个字所代表的真正的意思。是指像现在一样一起并肩作战呢,还是代表着一种她曾经不止一次有过的幻想?
莎莉有一点很确信的是,他至少不会那么低劣,用她讳莫如深的感情作为调侃的内容。于是她疑惑的看向江沫寒,却不能开口,害怕此时的美好,会被自己不合时宜的自作多情所破坏。
江沫寒与她交握的那只手又加了些力道,在她再次与他对视的时候,他终于郑重其事的向她请求,“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她看着他,从他脸上找不出任何一丝玩笑的意味。可是,这到底还是做梦一样的不真实,莎莉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做出回应。尴尬迷幻之间,莎莉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她附和着其他游客的呼喊,忘情的大叫起来,“……啊……”
这是被称作极限运动的游戏,再长的时间也只有极少的四个上下,并且不足一分钟。在工作人员热情的欢迎声中,他们又回到了脚踏实地的常态。失重的症状直到此时都还停留在莎莉的身上,她连双脚怎么迈步都有些混乱,几乎再次扑倒。
江沫寒从身后一把拦着了她的腰,她便顺当的落进他的怀抱。
“你是故意的,我能这么猜么?”他在她的头顶上,极其魅惑的问道。
她于是扬起头,看着他的脸,却彻底融化在他的笑容里。什么尊严,什么矜持,什么猜测预谋,好像都不再重要,都不需要考虑。起码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只有馄饨一片。
江沫寒把她扶正站好,犹自牵着她的手,低头问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请你和我一起,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吗?”
“我会当真的,Joven。”莎莉毫无征兆的红了眼眶。她莫名觉得委屈。不是因为他配不上她,而是,好像这样的自己,明明那么喜欢他的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却会不自觉地以为,他值得更美好的女孩。
江沫寒俯身,深深的看进她的眼睛。他的眼神那么纯粹清澈,又那么笃定。他抓着她的两只手握着,笑着对她说,“那就相信这是真的吧。我喜欢跟你一起。只是你,不是任何一个别人。”
“可是,为什么?”莎莉刚问完这个问题,又马上尴尬的补充,“我这么问,太矫情了是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还停留在刚才那一百米的高空,很不容易终于看到高空景象,那么美丽那么震撼,可是,却又忍不住开始不停的担心那不过是自己在幻视幻听。”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江沫寒隐隐心痛。可他愿意坦然接受此时心头的感受。这让他觉得,有人把自己看得如此沉重的时候,他也会感觉浓浓的幸福。
“为什么会是今天,在这里呢?”莎莉问他。
“因为我的第一次啊。”江沫寒被自己的冷幽默逗的发笑,马上解释说,“第一次上游乐场,跟你。又是第一次跟一个女孩表白,如果不是你,我没想过还有别人。你可别接着问我喜欢你哪里,这根本不是问题,尤其是在已经变成事实的条件下。”
莎莉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手来,极不自然的用手挡去从额前滑下的一绺刘海,抬头看着他,自嘲的念叨,“常在河边走,总是要湿鞋。我做到了,像艾文反对的那样。谢谢你,Joven。”
游乐场的那一天,点点滴滴都像被嵌上了钻石美玉般的璀璨,在莎莉的脑海里不停的闪耀。就算过去了这么久,就算当时的热情在江沫寒那里已经渐渐回落成往常,她却一直不敢也不舍得忘记那一刻。
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她依旧是陪着他东奔西跑的私人助理,而他也还是那个除了工作需要并不会表现出更多热情的大明星。他们之间的沟通,像彼此约定好了一样,被理智的局限在了有关他的衣食住行里。
晚上回到江沫寒的公寓里,他已经疲累的瘫倒在她身边的沙发上。莎莉朝他靠近一些,极自然的把自己的肩膀垫到他脸侧着的方向。他于是靠过去。
“你不生气吗?”
“什么?”莎莉轻声问。
“那些女星。广告剧本也那么麻烦。你不会介意吗?”江沫寒睁开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