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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十年(4)

“为什么?”江沫航在书后突然开口。

她停住脚步,脊背僵直了一下,悠悠转身半倚在房间的门框边。那一瞬间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心窝处也温暖的跳动一下。她忍不住笑了笑,又往回走几步重新坐到刚才的位置上。她盯着挡在他面前的书,仿佛从那里也能看到他的表情。“你刚才说什么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他心里早就情绪翻涌,可表现在言语和表情上却照旧是一贯的冷冽。其实一别经年,从最初的不解到后来的绝望再到最后的漠然,他早就劝服自己把想不通的想通把看不透的看透。如今他看透了看淡了甚至渐渐遗忘了,他们却又翩然而至。

她却再次笑开了。笑容还是记忆中那样嘴角微微上扬眉尾也稍稍上挑,很温婉慈爱的样子。

他盯着她的笑,一时间竟晃了神,呢喃着,“为什么回来?”

妈妈却伸手在他身旁的被子上拍了拍,笑着打趣他,“傻瓜,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爱问为什么。”

他是吗?小时候也这么爱问她为什么?他记不起来,也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对过去的回忆里。那种“曾经有过”的真实感会毫不留情的刺痛他的神经。他淡漠的没有一丝表情,终于等她尴尬的收住笑容,才冷冷的说,“告诉我。我觉得既然你还坐在这,我就有权利知道一切。”

她被他执拗的目光追的无处可逃,终于放下顾虑,说,“我只是想我的儿子了。这么多年过去我都没能找回你,是我不对。可是你一定不相信,那天我们回来时雨下的那么大,我却在窗口边站了好久好久。我想在不被你发现的时候多看看你。我看到你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手里抓着一本书却根本没有在看。你眼睛望着对面的窗口发着怔。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很想知道你会想什么。所有我打定主意去敲你的门。”

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看进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却已是恩恩怨怨电光火石。

江沫寒颓然放下手里的杂志,心中不禁一颤。所有的纷纷争争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她的眼里,从她的眼泪里,他能读出她对他的内疚,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也觉得足够。

但他却仍是生硬,说,“你不是问我过的好吗?我不好。从来就不好。我不像你们那么潇洒。你们很快能忘记一个人一个家,即便是你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可我却不能够,我记性该死的好。我承认只是我不够大度,要我原谅你可能再过一辈子也未必做得到。可是,你可以放心,我至少不会诅咒你们不幸福,因为有个人他比我还希望你们能过的好好的。”

“航航。”时隔多年,她第一次再叫他的小名,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战栗。

他摇摇头,“你不用现在才觉得内疚。他都已经走了,走的干脆。我甚至觉得他是痛快的。还有,我连他的灵台都没有设,因为我猜连他自己都不愿再回这个家。我希望他从此忘了尘世间的分离和背叛,这样他才会幸福。”

她脸色煞白,虽然笑着,可是却渐渐失去了温度。她双唇哆哆嗦嗦,半天才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其实,其实,我也希望他幸福。希望你幸福。你们都幸福。从来都是。”

江沫航冷冷一笑。“大家都幸福?这倒是很美的梦。可梦终究要醒。谁也不幸福。”

后来还说了什么,江沫航再没想起来。或许他愤怒的责问了她,或许他跟她提及爸爸对她的思念,或许,或许他一遍遍的怨恨她的不告而别。他记不起来他究竟又说了些什么。总之,后来他看着她双眼紧闭朝地面倒下去。

她昏了过去,脸色像蜡纸一般白,额上有稠密的黄豆大小的汗珠。

他心里痛成一片,泪成一片,只觉得自己几乎血脉倒流,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他并没有向她走过去,却是拨了隔壁的电话叫来沫舟。

沫舟根本就是冲进来的,粗暴的推开门便看到自己的妈妈面色死灰昏倒在地。他的一双眼睛因为气愤而张的老大,双目充血。他一句话都没说,蹿到床前照着江沫航的右脸便是一记勾拳。他用力极大,像要把积攒于心的不满全都集结在这一拳上。

江沫寒挨的结实,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倒退了几步,知道撑着墙壁才能重新稳住。这一拳他根本没有躲。不想躲,甚至暗暗的好像已经在等着沫舟冲向自己。内心里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对她内疚,也不会因此被自己心里的痛所吞噬。他确实需要一个宣泄口。

嘴角有血腥的甜腻味道,他飞快的抬手抹去。他看着沫舟看向自己的仇恨的眼神,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的笑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立在门边,替他们打开门。

江沫舟朝他恶狠狠的一瞥,却没在过多的跟他纠缠。他迅速蹲到地上,把她揽在臂弯里托起来抱出房间。

把门啪一声从里边拍上,江沫寒这才贴着门板滑到地板上。他曲着身体,把头埋着两溪之间,眼泪早就泉涌般的爬满了整张脸。

为什么?为什么痛的总是自己。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哭的那么厉害,从一阵蚀骨般的寒风中惊醒的时候,江沫寒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脸上爬满了冰凉的泪水。

他果然又做梦了,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再次梦到了她,梦到了自己那么恨着哪怕下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的妈妈。可是,他此时就坐在这里。他的身边便是她长眠的地方,还有她笑着的照片。

江沫航从地上坐起,稍稍整理了一下皱巴的不成样子的衬衣。他爬起来活动一下双脚又蹲到她的跟前,抚着墓碑上的小照片,苦笑着说,“因为你,我再也不敢不相信如果的事,也很难再相信幸福。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还是来了,我还是希望至少你能感觉到幸福。”

她只是笑容依旧。

江沫寒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太阳下山的地方,又低下头去对她说,“你跟我说要照顾好沫舟,我已经很努力去做了。这十年,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哪怕更久我也会继续下去。”又是一顿,他苦笑说,“当然,我在想有一天他也许不再需要我,或者,到那时我可能已经没有能力照顾他。”

临下山的时候,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打的自己头昏脑胀,连他自己也觉得太可笑了,所以走出去几步又扭头对她说,“你该不是到现在才舍不得我吧?如果那么真那么爱我,那时候又何必扔下我。”

她自然听不到他从头到尾的自言自语。可他此时却莫名举得满足,觉得终于有这么一次他能这么近距离的面对她,跟她说那些几乎不为人知的事情。

江沫寒依来时的路下山。可能因为在山头睡过去着了凉,他一路上都喷嚏鼻水不断,就连已经好久不曾光顾的老头痛也跟着跑来凑热闹,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山路很长很陡,江沫寒一身酸痛,疲惫的恨不能拣个地方就再次睡过去。但他强撑着,一路停停歇歇的走下去,终于回到车上,便歪到了座椅上眯了会儿眼。

驱车回隔壁城市的家,天已经渐渐黑透,江沫寒如梦初醒般翻出手机,才发现手机根本没电,又翻腾一番找出备用电池换上。开机。只有发自莎莉的几条短信,问他去哪了,问他路上安不安全,问他有没有吃点东西。她说她请了艾文喝咖啡,居然被咖啡馆里色狼用眼神侵犯。但马上又有另一条短信补充,那些家伙根本只惦记着盯艾文的胸口吞口水。她似乎很擅长发感慨,几乎每句话最后都以感叹号结尾。

江沫寒叹一口气,翻到未接电话。还是莎莉的,却只有两条,时间相差不过一分钟。他飞快的用手机拨过去,响了半天却被转接到了秘书台服务。

他只好按掉电话,专心致志开过一段弯度极大的山间小道,又不甘心的再次拨回去,得到的仍是一样的结果。他烦躁的把手机扔回副驾的座椅里。

应该没有什么事吧。她那么周到的一个人,既然能把他这个大男人照顾的妥妥帖帖,自己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江沫寒胡乱的左思右想。一会她不会有事,一会又是这样那样的意外,把自己整个吓出一身冷汗来。先前的感冒症状好像愈发强烈,头痛的像要炸开来一样。他简直有些心力憔悴,不得不靠着路边把车停下来,翻开座位前储物暗格找出几颗药片就着矿泉水吞下去。

药片很快起效,待着车里足足昏睡了两个多小时才醒来,这才稍觉清减,便折腾着开车回去,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半。江沫寒的倒车技术本来不差,今天却意外的努力了无数次最后总算将车倒进停车位里。而那会儿他都已几近筋疲力尽。

他拿上外套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从车库搭电梯上楼。电梯是四面铮亮的钢板材料,透亮的能当镜子一样照出人影来。江沫寒身体斜斜的半倚着扶手,冷眼看着映像中的男人。满脸的胡子拉渣,栗色短发僵硬而凌乱,失去血色的嘴唇此时显得越发的薄。他差点不能认出镜中的那个自己。他腾出右手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脸颊,对着镜中的人露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

到了楼层,从电梯门走出去的时候,可能一时慌神脚下也没注意着踩实,身体一个虚晃,江沫寒便踉跄着往前扑去。眩晕带来的黑色几秒钟里,他本能的伸手扶住了右手边的墙壁,才不至于狼狈的栽倒在地。他一只手撑着膝盖借力直起身体来,然后侧身重重的撞进墙壁里靠着。

他摇了摇头,突然很悲凉的笑了。今天这样的状况,让他觉得陌生而可笑。

稍微缓过神来的江沫寒迅速开门进去。

客厅的沙发一头照例亮着一盏橘黄的小灯,只不过那灯光下意料中的没有莎莉的身影。她不在家。尽管她跟他说过早习惯了等着他回家,无论早晚。

江沫寒随手把衣服丢进沙发里,大步的穿过客厅,拐进书房到她的卧室门前。门是虚掩着的。他屏息推开,却仍旧只是失望的结果。哪里会有莎莉的身影。

或许,或许她就在他的主卧里吧。那次她傻乎乎的跟他说,那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有他的气息,所以温暖的让她不舍离开。他那时听不明白她的逻辑,可是却能非常清晰的读得懂她看向自己那时的眼神。

他毫不犹豫的开门进去,立在门边。他一直为之担心的莎莉,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的人,却不在房间里。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见缝插针一样突然就爬满了他的心头,那感觉就像一直跟随着他的头痛症一样,让他只觉得胸闷气短。却都不及胸口隐隐传递出来的钝痛。

“莎莉。”他呢喃着喊了她的名字,仿佛这样胸口传来的阵阵隐痛才不会越来越强烈,或者,她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感受都他对她的担忧。

他沿着门框慢慢的滑下去坐到了地上。从纱窗透过来的晨曦静静的落在他的双脚上,有种惨淡的白。他嘴角扯上一丝晦涩笑意,心底却暗自嘲笑自己的脆弱。

她或许只是恰好有事所以一时离开呢,而他却莫名觉得像要生离死别。其实,永别并不远。经历过的人,比如江沫寒,才了解那种真切的痛。

他就曾不解的问过独自喝闷酒买醉的爸爸,妈妈离开后他为什么不去把她找回来。爸爸那时候对他黯然一笑,说找人容易,可是已经离开他的那颗心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的。他说他是个容易认命的人,一次的背叛足够让他以为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他最后悲怆一笑,却淌着眼泪说,他留不住爱,所以才注定他得不到爱。

爸爸将眼泪给了妈妈,悲痛却留给了自己。江沫寒一度难以理解他如此执拗的痛,所以很长时间只能远远的注视着他一个人的落寞。现在他却慢慢的懂了,也越来越觉得当初他所说的,于自己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纸籖言。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爱,也不是他不能爱,却只是不敢爱,更不敢深爱。与其说是理智的不让自己吃感情的亏,倒不如说是潜意识就在害怕复制爸爸当年的痛苦。

江沫寒耷着脑袋,两条胳膊慵懒的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心里瞬间透亮,放佛有种超然的痛快。

好吧,最坏也不过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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