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缩在艾文姐客厅的沙发里,右手臂上还绑着雪白的绷带。伤口依然很疼,麻麻的辣辣的。她跟艾文姐玩笑说,这感觉就好像伤口上被撒了一把辣椒粉,刺痛难忍,可是眼里心里淌着热泪的时候却又控制不住那点隐隐的快感。
艾文就坐在她右手侧的扶手沙发里,仅着了一条丝质睡袍,完美的身体曲线在半透明的衣服下越发灵动诱人,连同样身为女人的莎莉看见她就这样,都没忍住发出一声似嗔非嗔的感叹,“艾文姐!”
“嗯?”艾文闻声扭动了一下身体,从茶几上端起高脚杯小小的品了一口红酒,抬起头来问莎莉,“怎么啦?”
“没有。我是被你吓到了。还好我不是男人,可是老实说我又懊恼自己不是男人。不然面对这样的艾文姐你,还不得鼻血流到死?”她吐吐舌头,果真一副又懊恼又害怕的滑稽样儿。
艾文被她逗的发笑,可瞥见她手臂上的伤,又略微正色问她,“刚才你在电话里怎么说来着?是被一辆太子车给撞了吗?天哪,你这傻瓜怎么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倒想看看你电话里所说的男人到底如何不可理喻。对了还有,如果我没给你电话,你这会儿打算在哪流浪呢?”
“我哪还想那些啊。手都痛死了,看完医生就就近找一个电影院喽。我还蛮想去看一场通宵电影的,哪怕一个人其实有点疯癫也没关系。”莎莉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没想到钥匙会丢了嘛。可是后来又实在不想回去现场找,所以就算了喽。”
“钥匙倒还是事小。我是担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过还好今天只是受点皮肉伤。不然……人都被你吓死了小妮子。”
“幸好,幸好。可是艾文姐,你说的紧急的事情,总不该就是你刚倒的那瓶红酒吧?”艾文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催她的样子,让她以为什么要紧的事。现在才恍然大悟一般哀哀然,“你该直接告诉我是来品红酒的。担心有什么紧急的事儿,替我包扎伤口的医生都被我催的要死呢。”
艾文微微眯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卷曲的弧度刚刚好,在她那白皙的脸上,温柔的覆出一双如蝶翼般轻盈的浅色阴影。她却轻叹,“我就是太了解你啊,不得已才撒了个谎让你快点来。你也知道,品酒也得在兴致高的时候才有味道,过了就没意思了。不过我愿意道歉。我根本不知道你发生这样的事。”
“谢谢你这么记着我。”莎莉一副知我者莫如艾文的满足神态,砸吧着嘴无限感慨,“姐姐,你一个电话就让我不小心破了自己的百米跑记录。可是,今天这杯红酒虽然说是难得一见的珍藏,我好像无福消受。你看看我这手臂,估计一个礼拜也别想愈合了。”
艾文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透明杯子,任由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杯身缓慢的滑下。她整个人看上去安逸极了。她呀一直都是一个懂的享受生活的女人。她少少沾了一小口,笑着逗莎莉,“真不喝?你要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取得这么一瓶。”
“我知道。”莎莉连连点头,不无遗憾的说,“艾文姐,就你这么记着我。可是这伤口其实是一回事,Joven不是一直不喜欢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沾酒吗,哪怕只是红酒。我只是不想因此看他的脸色而已。”
艾文轻啄一口,慵慵懒懒的倚在沙发背上笑她,“行了行了。我知道那家伙脾气有多怪有多差。我真搞不明白这么多年我居然都能容忍下来、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但话说回来,今天不正是他妈妈的生日吗,不知道他又该多难过了。”
“谁知道呢,他早早的就走了,我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他。”莎莉抱着双膝,也莫名的揪起心来,“大家可能看他平时一副冷酷的好像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心思一直都重,许多事情他都选择自己一个人扛着。没人看得到他内心的想法。”
“这我知道。从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我多多少少偏爱他了一些。这也就不怪过去那几个艺人离开我的时候都不免抱怨我对他们不公。”
讲起这件事来,艾文心里还是有些酸甜酸甜的。因为江沫寒,她伤了其他艺人的心,而他却老跟她找些不痛快。可是,现实又是,如论他们闹的多少别扭,到头来也就他这一个艺人一跟她便是这么多年,而且也最终如她所愿他捧回属于他也属于她的奖杯。
思及此,艾文又笑着说,“谁晓得呢,他原来这么固执。”
莎莉静静的听着。她根本很喜欢听艾文讲有关江沫寒的事情,偏偏又顾忌着在她面前表露的太多,于是只好全程充当沉默的听众。直到艾文又一连问了她好几遍她是不是怕他,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笑着坦承,“老实说,我是有点怕他。真的。”
她当然怕他呀,这么几年下来她一直怕他。但她并不是怕他为难自己,而只是害怕他不开心,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来他的不耐烦。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陪伴他左右。哪怕就是现在,他那么坦然的把自己的感情托付给她,她也还是害怕,还是怕自己怎么做都不够好,不能够好好的牢牢的守护他们的爱情。
有时候她就想,要是能学习妈妈对待老爸那样就好,手里始终都像牵着一根无形的红线,另一端就系在他的心里。如果他愿意,她便靠近他。如果不喜欢,她便远远的走开,给他需要的空间和自由,可是却不需要担心他会不声不响的不见。
她承认,爱情让她变得患得患失。
“是啊,怕他。”莎莉红着脸欲盖弥彰的辩解,“可是,以前我不也一直这么怕着你的么。你说的,我内心不够强大,这是对的。”
艾文于是将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又抽出一支烟悠然点上。对于莎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她只是含笑不语。直到终于看到她的窘迫已经一览无余时,她才娇俏的一声笑出来。她朝她移过去一点,拍了拍莎莉覆在膝盖上的手背,笑问,“莎莉,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
她茫然的摇头。
江沫寒却是说过,她最可爱的时候便是泯着嘴唇,固执却又若有不甘的守到他身后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她的眼里只有他。比如他的片场,比如他跟艾文闹的不可开交,又或者他只是发着愣不说话的时候。
当然她一直想不明白他会认为那样子的她是最可爱的。而在她自己看来,她倒觉得自己能算的上可爱的,只有在妈妈面前撒娇的样子,最没心没肺又最纯粹。
“就像现在的你。”艾文说。
“现在的我?”
“是的。”艾文确定的点点头,保持着她优雅迷人的微笑。
莎莉却没搞明白,继续问,“为什么?”
艾文于是笑的更大声了,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瞧,就是这样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眼神有多无辜吗?什么都可以从你的这对眸子里看出来,你的喜怒哀乐还有爱好憎恶。可是事实上很多时候你又根本就是个小迷糊。所以连我都不敢相信你这家伙究竟是个多么矛盾的结合体。”
她脸色绯红,很不好意思,“艾文姐,你就这么打趣我吧。反正就当是你夸我。而且我自己也觉得我就是这么个人吧,也不懂得那么多掩饰。”
艾文抽了会儿烟,朝空中吐一个烟圈,又把烟头恩灭在茶几上精美的烟灰缸里。她从沙发上起来,光着双脚从客厅走过站到露台上,俯身倚着栏杆。她忽而悠然转过身来,远远的笑着问莎莉,“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或者,是你爱的人?”
被她一问,莎莉登时坐直了身体,怔了好一怔才缓缓摇头。可是很快她又红着脸补充道,“其实我真有喜欢的人。”
“真的吗?”艾文兴致很高。“快说给我听听。”
“以前我们学校有个教语文的老师,长的真的很儒雅,又很有才气,所有人都说他是满腹诗书气自华。那时候我们班的女生,十个里面有九个都在暗恋他,我也是其中一个。但遗憾的时候,最后我们毕业了,却还是没有一个人有那个勇气跟他说一个爱字。很遗憾。我倒现在也没法忘记那种想着他时的感觉,既幸福又害怕。”
“听起来倒还蛮有趣蛮青涩的。”艾文的微笑很有感染力,站在晨曦中的她,整个人都感觉像被笼罩在了一种光环当中。那是一种久经岁月沉淀过后才有的沉静,优雅而从容,让莎莉为之惊叹。
艾文一顿,又说,“可是,那都是少女时期的梦了。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经历。可是现在呢,现在还有没有像老师那样的一个男人,让你不停的想着,想着他的时候你会觉得幸福,又有小小的害怕?”
“艾文姐,你这是怎么啦?你可以直接问我有没有在恋爱啊。没有,根本没有那样的人。而且我好像也还没有享受好现在一个人的自在呢。”
莎莉想了想,终于意识到她的艾文姐其实是在旁敲侧击的盘问她。心里虽然有些不开心,可是还是能理解她。毕竟,她只是履行一个经纪人要做到的职责。
“咳,你不会生气吧?”艾文笑得有些尴尬。“其实我就是问问。因为公司内部最近其实有些传言……你知道,我必须给老余这个交代。”
莎莉顿时明白,急的连连摆手,“我知道,也能理解你。艾文姐你这还不都是为了我好,当然也是为了Joven不会被分心。谢谢你。可是,你说的那些传闻是什么?关于Joven的吗?还是什么?”
“也没什么?都过去了,我们也别再提这件事好了。”她稍一迟疑,又说,“莎莉,请你原谅我刚才盘根问底,问的东西也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莎莉依旧抱着膝盖,身体微微蜷着。还别说,刚才手臂上的伤口并不见得多痛。可是现在却隐隐作痛,心里也随之气结,越来越堵的慌。
可能因为她本来就是个不会撒谎的善良的孩子,面对人精一样的艾文不免横竖觉得局促。莎莉想了想,决定还是避重就轻。于是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说实话,艾文姐你有没有过这样迷恋过一个人?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
艾文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问到同样问题。她定定的望着对面莎莉那恍如已经陷入幻想的脸,抬手轻轻撩了撩被晨风吹乱的额发,才又转过身去看着远方,若有所思,“我呀,爱情好像已经离我太远了。一晃眼时间就过去的太久,我几乎快想不起来那时候也有过这种东西。”
“那余总……”其实公司上下无人不知他们艺人部的大众情人余副总。那样的极品男人,虽然掠花无数,却惟独对艾文爱的既深,却又放佛毫无办法。
艾文回头浅浅一笑,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莎莉于是乖乖的收了话头,重新缩回身体,像个鸵鸟一样蜷在沙发的一角。她不知道那么落寞的眺望远方的艾文现在想的是谁。是余总,抑或是某个曾今走进她内心的人。
但她却肯定,有时候越是不愿提及的人,未必就不是心里最想铭记的那一个。就像江沫寒之于她,而她之于江沫寒。好像越避忌,越纠缠。
告别了艾文,莎莉几乎一路狂奔着跑下楼,在最近的路口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江沫寒的公寓。
他凭空消失了一天终于回来了吗?这时他会做些什么呢,睡着,还是彻夜难眠?会不会正好有那么一会儿他也惊觉她的通宵未归?他会想着自己吗,哪怕并不像她那么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莎莉低头沉吟。她承认自己只是太想他。好像心里有多少思念,脑海里就能瞬间涌出多少疑问来。
出租车司机在莎莉的不断央求下,以勇闯红灯的速度将她送到江沫寒的公寓楼下,临下车前还善意的开她玩笑说,这样急忙忙赶着去见的除了医生,便只有心里最牵挂的人。
莎莉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飞奔上楼,到了门口才稍事休息,等平复了情绪再悄悄的开门进去。门厅里异常安静,只有初露的暖阳懒懒的在沙发前的地板上铺张开来。竟是这样静谧美好的晨光。
她如有灵感般径直跑过大厅穿过书房。如她所见,房间的门虚掩着,探过半个身体进去,江沫寒果真弓着身体躺在她床前的沙发里。他个子高腿又长,本来两个人的沙发就不大,搁他一个人躺在那就显得越发的拘谨。奇怪的睡姿。可是那一幕景让她觉得难言的窝心。
她很想抱他,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给他一个大大的满怀的拥抱。可她到底只是惦着脚尖轻轻的走上前去,蹲到他的面前,安静的带着点宠溺的看着他。
他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眼睛才会如此不安的转动?他的梦境里会有她的身影么?或许有吧。莎莉抿嘴笑了笑,宁愿自己抱着这样的希望。
她竟然适时想起自己暗藏心底的一个梦想,一个她甚至不愿跟任何人分享的特别的美梦。
她一直希望自己会有一个像他的孩子,有高高的个头白净清晰的面容和桀骜不驯的笑容。他性情冷淡却不冷漠。他会挽着她的手陪着她逛街,累的时候愿意让妈妈拖着他的胳膊走路。他甚至会给她唱歌,虽然他其实可能只是个五音不全唱歌找不着调的孩子。
他有时候会跟她讲他小女朋的故事,甜蜜得注意不到妈妈脸上慢慢不耐烦的笑容。可是她应该永远都不会反对他恋爱,因为有爱的男孩子才有责任心。她或许难免要伤心,会像所有爱自己孩子的妈妈一样,一面为儿子有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女人而失落,一面又庆幸自己能把孩子照顾的那么好才终有一个美好的女孩愿意给他爱情。
到他也走向婚姻的那一天,她大概会忍不住流泪,可是却一点也不吝啬的给他爱的人自己最宝贵的礼物,因为她愿意连同自己最不舍的心一起交给爱他的女孩……
她非常愿意为他有这样一个孩子!
她最爱的男人就躺在这里,皱着眉头做着或许并不美好的梦。她那样了解他。他习惯内省喜欢自己默默的独自承当所有的不快乐。可她却那样挚爱这样一个人。
“Joven。”心里想的都是他,竟然不自觉地叫出他的名字,呢喃着,“我好怕那一瞬间我会再也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