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你那两个姐妹过得怎么样？”林有长尽量想让话题过度得自然一些，可还是让李春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俩，还行吧，咱家的那两个姐妹，就是各过各的，人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平时联系的也少。”
李春云这是客套话，李文丽和李瑶在事业上一直风调雨顺，平时三姐妹之间也不乏那种相互关心的电话往来。李春云明白林有长的意思，因为她还不打算让两个姐妹参与进来，所以不能把实话告诉他。倒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不能草率答应。
“做买卖的是你大姐还是你妹妹，我有点记不清了。”林有长问。
“我大姐，我妹妹人家在事业单位，两口子都在好单位，日子过得不愁吃不愁穿。”
“对，我想起来了，你大姐好像是做家电生意的，做得怎么样？”
“可能也是勉强维持，以前听她说过，不怎么赚钱。”
李春云含糊其辞的回答让林有长意识到无法从弟妹的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于是也就不再询问了。
“哥，要不你先借我几万块钱，等我把房子的贷款办下来之后，我再还给你。”
林万福主动开了口，让林有长始料不及。时代变了，如今一方面林有长有钱了，另一方面林万福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倔强了，这些变化的因素让林万福也能厚着脸皮向自己的哥哥借钱了，尽管之前他们家管林有长借的钱到现在都还没有还清。
林有长算是彻底被弟弟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给打败了，他答应借钱给林万福，让他把房子的产权全部买下来。林有长这一次也开门见山，他提议林万福将房子的贷款办下来之后，一次性将所欠林有长的钱还给他，再拿出一部分钱投资，剩下的则留下来用在两个孩子身上。房子的贷款则靠投资赚来的钱偿还。林万福草率地答应了林有长的提议，李春云也并没有制止他，她在这件事情上比较支持丈夫的决定，因为她觉得他们家的确需要一些改变。
林美娇是在林有长临走的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大人们看到了孩子，就没再继续探讨工作上的事，可林美娇还是在屋子里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她通过大人们的对话，大概了解了家里最近发生的一些情况，也明白了那次爸爸胸有成竹地拍着她和弟弟的肩膀的原因，原来爸爸是那样在乎能给这个家带来幸福。
林有长走后，林美娇想跟林万福聊两句，就问：“爸，你和二大爷合伙真的没问题吧？”
林万福没想到女儿竟会关心起这件事，不知该从何处对女儿说起。但是这种难得的表现机会，他又怎么能错过，尤其是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林万福一直觉得对林美娇有所亏欠。他说：“女儿，放心吧，爸这回肯定能行，爸现在是厂长，单位的事爸说了算。”
“爸，你现在是单位的一把手吗？”林美娇问道。
“那当然了。”
林万福回答起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无限的自豪。林美娇也从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父女二人都沉浸在这种安逸的错觉中，只有李春云一个人多少明白其中的真实情况，所以她只是陪着家人，偶尔展露笑容，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高兴。
林万福能混上厂长的职位，可以说完全是机缘巧合，当年原来的厂长突然离世，厂里一片混乱，单位的效益每况愈下，眼看就到了破产的边缘。可是国有企业的破产是需要局里批准的，当时正值企业转制风潮，政府关注的是那些有前途的大型国有企业，像这种不起眼的小企业，恐怕连破产的机会都只能耐心地等待。工人开不出工资，退休职工领不到劳保，采暖费和医药费没法报销，每天都有退休职工到单位闹事。在这种局势紧张的时刻，单位急需一位厂长能够出来主持大局。当时局里没有心思过问单位的事，于是就简单做了个决定，由厂里的职工投票选出一位厂长。当时厂里分成两派，一派推举单位车间主任柳大川，另一派则推举林万福。
柳大川是个粗人，也是个流氓，在公开演讲的时候说起话来磕磕巴巴，连别人给写的演讲稿都没有背熟，而林万福则准备了很长时间，他的演讲稿是潘素婷给他写的，而且由于林万福为人忠厚老实，在单位结下了不少好人缘。最后，经过投票，林万福获得了胜利，顺利地当上了厂长。
正当林美娇想进一步关心爸爸在单位的工作时，林子豪带着疲惫和兴奋回来了。大病初愈的儿子在外面鬼混到晚上，让李春云有些生气，但她看到儿子的气色不错，家里的气氛又这样的祥和，于是就简单地关心了一下儿子，问道：“上哪去了，玩到这么晚。”
“跟同学出去了。”林子豪说。
“还吃饭吗？”李春云问。
“不吃了，在外面吃过了。”
林子豪脱下鞋子，直接进了卧室，林美娇也跟了进去。她要问弟弟一些问题，她确定弟弟不想让父母听到这些问题，因此跟进去之后，便顺势关上了门。
“跟那个女孩出去了？”
“嗯。”林子豪猜到了姐姐说的是谁，“今天玩的太开心了，我骑车带着她，一直骑到了郊区。”
“真胡来，你不累啊。”
“回来的时候有点累，不过还可以。”
林子豪当着姐姐的面脱下外套，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衫。这件衣服的袖子上沾有一块浅黄色的污渍，林子豪就干脆把它当作睡衣来穿了。林美娇的视线停留在林子豪身上，她看到弟弟的前胸和肩膀布满了肌肉，尽管不像健美运动员那样线条分明，但是也足够结实和宽阔，她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健康活泼的男孩，竟然会虚弱得昏迷不醒。想到这些，林美娇就感到鼻子有些发酸，眼角有泪水要奔涌而出。
林美娇不想让林子豪看到她柔弱的一面，只好靠话题来分散这股情绪，便问道：“你们去郊区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就是稀里糊涂地骑到郊区了，你说巧不巧，我们还看到了同学。”
笑容又重新回到林美娇的脸上，她听林子豪讲述着颇有趣味的经过，心情平复了许多。林子豪还提到了过几天的同学聚会，也顺便提到了想找一份工作的想法。关于工作的事，他有很多问题想要向姐姐咨询。
“小豪，你是认真的吗，真的不想再读一年高三，不想再考大学了？”林美娇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因此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林子豪。
“是真的，姐。”林子豪的态度足够严肃，他坐了下来，“我实在没有勇气和精力再读一年高三了，那些东西我根本学不懂，我是说假如给我几年的时间，让我按照自己的步骤学习，可能没有问题，可是高三的强度太大了，我跟不上。”
“我不明白，你从小就很聪明，为什么成绩会变成这样呢？”林美娇并没有责怪弟弟的意思，她只是用询问的语气。她甚至怕弟弟误解了她的意思，而故意笑着问出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知道自己学不会那些东西，就算听老师讲了也记不住，再浪费一年时间有什么用，我的同学们都迈进了大学的校门，只有我一个人，跟一群比自己小的人在一间教室里，整天像个僵尸那样啃书本，就在那熟悉的环境下，身边的人却都没有了，我怎么能忍受得了。”林子豪吐完这些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美娇无言以对，林子豪的一番话将她的思绪带走了，带回到属于她的那个年代。对于林美娇来说，一直在改变的不止是身边的人，还包括身边的环境。因此她完全能够理解弟弟心中的苦闷，也明白爸爸和妈妈根本不能理解弟弟，就像当初他们不能理解她一样。而她能为弟弟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帮他想想未来的路而已。
“小豪，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复读，你可以选择上一所大专，大专的门槛比较底。”
“为什么非要上大学啊，直接工作有什么不好。”林子豪反问。林美娇再一次陷入思维的僵局，为什么要上大学，她自己的确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林美娇跟林子豪的成长经历不同，从她离开父母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精力想那些仿佛一个思想者苦思冥想也想不透的问题了，她所考虑的问题都是当下急需解决的问题。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她在生活中会时刻会遇到各种问题，她要考虑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也必须解决，否则她将无法很好地生活。为什么要上大学，没有为什么，她不知不觉地长大了，不知不觉就上了大学，非要让她想出一个上大学的理由，她难以启齿，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在跟父母赌气，发誓要考上大学。
“直接工作倒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你究竟会什么啊，你该靠什么在社会上生存呢？”林美娇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到社会上去学习，去体验，否则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林子豪的语气中充满了肯定和期待。或许将来还是会遇到困难，林美娇想，不过她没有再说任何反对林子豪的话，她觉得弟弟这一次是认真的。
林美娇觉得小弟目前所面临的首要困难就是父母这一大关，没有父母的支持，他是很难在复杂的社会上闯荡的。因此，原本打算第二天回学校的林美娇，决定继续留在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