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林蓝带着乐彦上市场买菜,然后去婆婆家帮忙照顾老人。
老人家早上吃的是从外面买回来的豆浆和热干面,林蓝一来,公公带着乐彦上公园遛弯去了,剩婆婆和林蓝在家里。
婆婆和林蓝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蓝拿着个小盆和一把旧剪刀边剪毛豆边陪婆婆说话,新鲜的毛豆煮熟了凉伴着吃是武汉人的最爱。
婆婆说武汉的秋天灰蒙蒙的老也见不着太阳。最近秋风起来了,秋雨一阵一阵的催得天气越发凉得快,害她这一阵子风湿病就没好过。
婆婆长年多病,身体瘦弱,六十岁的人比平常人显得单薄,没有朝气。婆婆是那种只要对上她的脾气,她就对你掏心掏肺的人,不难相处,关键看你有没有心。
此刻,她泪眼婆娑地对林蓝说:“昨天闹成那样,亏得你今天还肯来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林蓝安慰她说:“妈,瞧你说的,你一向拿我当亲生女儿,就算周淳以后跟别的人结了婚,我还是一样会来孝敬你的。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你就当多生了一个女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老人于是就叹气说“哎,这是上辈子积了阴得呀,这辈子有福。”
林蓝笑呵呵地说:“妈,瞧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才是有福呢!我做月子还不是你照顾的我,到现在你还在帮我看孩子,不然我不晓得有多忙。”
婆婆说:“那还不是我应该做的。”
婆媳二人聊着聊着又聊到电视剧上去了,婆婆说起她最近看的一部电视剧,有些什么样的剧情,吸引她的点在哪里,推荐林蓝有空也去看看。林蓝说她最近越来越少看电视,有时候上网看看电影,越来越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二人正聊得起劲的时候,陈芷睛来了,林蓝给开的门,她一进门就明目张胆地剜了林蓝一个大白眼,丝毫也懒得婉转地去表达她的嫌恶。林蓝于是就笑了,心想“整天翻个白眼看人,小心哪天眼珠子翻过去翻不回来!”
婆婆碍于林蓝在场,态度更为冷淡,声音冷得结出冰来,“你又来做什么?怎么脸皮这么厚呢?都说叫你不要来的。”
陈芷睛放下一包东西,“妈,我听人家说喝辣椒根煮水能治风湿,特意叫我家里的人寄了一些过来,都洗干净了,你煮水喝试试,有效果的话我再叫家里寄。”
“不用你好心,把你的东西拿走,我受之不起”婆婆板着脸说。
陈芷睛当然不会拿走,她不再多说一句,迈步往门外走,路过站在门口自以为事不关己的林蓝身边,以不容抗拒的口吻小声命令道:“你出来一下!”
林蓝随她出去,站在楼梯转角处,陈芷睛毫不客气地表明态度,“林姐,既然你已经退出了三个人的游戏,那么拜托你能不能离开得干脆一些,如果你没什么企图的话?别整天跑来这边献殷情,充好人。有你在一天,没有人肯接受我,我做什么都是错,连呼吸都是错!”陈芷睛说到最后,情绪激动,整个人有些歇斯底里,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发抖,泪眼欲滴。
林蓝整个人给她骂懵了,一时间不知所措,脑中迟钝,反应不过来,愣怔了半晌,方有一股无名火往上蹿,但越重要的时候她越是从容冷静,“你想要的东西不是我说让就全部能让给你的,就算我肯让你也不见得拿得走。你抢得走别人的名份,抢不走情份。你知道八年来我往这个家里付出了多少辛劳和汗水?你连呼吸都是错?你又付出了多少?陡然之间冒出来的一个人,指着别人的东西说,这个我要,那个我也要,你全部都给我让出来!我不反对你把这些都从我手里拿走,我说过,周淳是我不想要他,我没有妨碍你,跟周淳有关的一切你尽管来拿!但是,凭你的诚意去拿,你以后用不着回回送我一堆白眼,你没有资格以那样的眼神来看我!”
林蓝说完正准备转身进屋,气得发抖的陈芷睛看着转身就要离去的背影脱口而出,“是他追我的!”
林蓝的脚步顿住了,脸色沉下来,心在淌血。
陈芷晴得胜似地说:“你不要以为别人抢了你的老公就是狐狸精,如果不是他死缠难打先来追我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是他先来招我的,我只是不喜欢男人有始无终而已。”
如果陈芷晴就是想以这样的话来伤她的话,那么她真的做到了,这种状况恰恰是林蓝最不敢去猜想的。周淳是主动的一方,只能证明林蓝的失败和毫无魅力,她将连怨陈芷晴的资格都没有。她将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输家,连里子带面子输得一点也不剩。愈是乱的时候愈是要保持冷静,总不能连尊严也没剩下,那样才会叫人看轻。林蓝缓缓转身,好整以暇地微笑着说:“在人生路上,夫妻是携手而行的伴侣,我要谢谢你,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出现,把不适合我的那个人抢走,让我有机会去找更适合我的人。但是,你们是合适的那两个人吗?或者说,你们能走得到最后吗?”
走到最后?周淳连和她同走人生路的心思都没有,何谈走到最后?陈芷晴无言以对,林蓝不待她思考,带着笑容进屋了,只留陈芷晴一个人在楼道里默默淌眼泪,但这又关林蓝何事呢?
她进屋,婆婆为了顾全林蓝的面子,依依不舍地把那包辣椒根丢进了垃圾桶里。林蓝瞧见了,给捡了回来,说:“扔它干嘛?我待会儿就煮来试试,这东西也不好找。”
见林蓝心态平和,婆婆迟迟疑疑地问:“那个人叫你去说什么?”
林蓝说:“没什么,就是她怕我老来,让她没有表现的机会。”
“谁用她表现了?”婆婆不屑地说。
林蓝说:“妈,以后对人家别太冷淡了,毕竟她要是嫁给周淳的话,以后就成了你媳妇,今后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好闹得太僵。”
婆婆一想林蓝的话也有道理,但想起周淳和陈芷睛来又心烦,还是不提了,她夸赞林蓝道:“还是你老实、善良,人家抢了你老公,你还帮她说话。”
林蓝苦笑了一下,心想:我可没那么高的境界,只是悟出了一个道理而已——不把自己陷入象牙塔般的桎酷里,放了别人就等于是放了自己。放了自己,从此后你是全新的一个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二,宋爸传经
宋沛霖好一阵子没见着林蓝上线,上班时间,闲得无聊之时,打一个电话给她,云淡风轻地问“最近忙什么呢?也不见上网,是不是相亲成功了?”
“去你的”林蓝骂道,随后她说:“最近家里好多事,我前婆婆病了,去照顾她半个月。”
“哟,谁娶了你还真是有福了,连前婆婆生病也要照顾!”他笑着说。
“是啊”林蓝笑着回应,又补充一句,“将心比心,人家还帮我看着孩子呢,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宋沛霖于是就说:“很久不见,我去看看你吧,刚好我星期五上你家附近拜访一个客户,顺路。”
林蓝脑子里立刻闪出陈芷睛说过的那些话,还是少往婆婆家跑一些好,毕竟身份转换,没必要再去自讨没趣。于是她说:“好啊,你几点过来?”
“六点左右吧,客户下班了我才能过去,去你家时差不多就得六点半了”宋沛霖算了一下时间说。
“哼,六点半,你增饭来的?”
宋沛霖乐了,他说:“可不是!谁让你整天在网上跟我说,你又煮了什么好吃的,我老早就想上你家去尝尝你的手艺。”
下厨对于林蓝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他开口了,她乐于招待他一回,顺便问问他喜欢吃什么菜?
“我随便,整天都在外面吃,天天吃快餐的人,哪有什么好挑的。”
星期五晚上,林蓝没接儿子过来,特意没有去接,她说不清楚为什么。有时候跟宋沛霖在一起,她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心灵像被洗刷过的天空一般湛蓝、澄澈。她享受那样的心态。
周五下班后,她赶去市场买菜,种类繁多的食材买回来一大包,想显摆手艺,又怕少了一味料而失了水准,于是她尽量多买些材料回来。
回到家,洗鱼、淹鱼,洗青菜,切肉丝,烧鸭子。忙得不亦乐乎。
当啤酒鸭在沙锅里“咕嘟”着香气四溢时;当所有的食材准备停当,只等他人到,就可以下锅快炒时。林蓝趁着空档儿,先去换了一身雅致一点的黑底玫红色碎花的及膝连衣裙,配黑色羊毛裤袜,脚趿一双玫红色毛茸拖鞋。
她本想把头发披散在肩上,但又不愿给人落下“女为悦己者容”的感觉,让人察觉她心有所图,意有所指。思之再三,还是挽成一个发髻随意地盘在脑后罢。她洗了把脸,涂上淡淡的口红,又拿纸巾抿去一些。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微笑,嫌太媚,又收回来一些。再平淡一些去微笑,这回满意了。回到客厅,整理屋子,摆放碗筷和杯子。
此刻她想起女作家徐坤的一篇小说《厨房》,讲的是一位女老板想嫁给她旗下一名画家,请画家来家中作客,亲自己下厨煮美食给他吃的故事。
小说对于人物的心理描写细致入微,女主人想到自己烹饪出来的美食将与最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分享,心里充满了满足、甜密还有忐忑。
林蓝想:为什么自己与那篇小说的女主人翁有了相同的心理?真是活见鬼,小说的最后,惯于同女人周旋的画家,猜出了女主人翁有向他索取后半生的心思,便转瞬间顿感索然无味、意兴阑珊,连逢场作戏也懒得玩下去。但他又想冷眼静观其变地等着看你小丑般表演,他泰然处之、坦然受之,反正主动的那个人是你,他无需负任何责任。当女人落入到这样的情境之中,该有多悲哀呀!林蓝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心起执念——我一定不要落到那一步!不要起杂念,无欲无求,我不会成为受伤的人。
当宋沛霖一脸阳光灿烂地站在门外,那门外的阳光也跟随着他的步子把整个屋子照亮得暖意融融。林蓝的心如沐冬日暖阳一般沉浸在这团暖里。宋沛霖递给她一把白色的芳香扑鼻的小花,“在路口碰见卖姜花的,我最喜欢的花,买一把送给你。”
“什么是姜花?”林蓝拿着那束花在鼻前嗅,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宋沛霖边换鞋边说:“好像是生姜开的花吧,我也不懂。”
“生姜还能开出这么好闻的花来?”林蓝很怀疑,她喜滋滋地找来花瓶换上水,把花插进去,摆在茶几上,对宋沛霖说:“你随便看看,菜马上就好。”
林蓝回到厨房,系上围裙,一口锅大火炒菜,再支一口锅大火蒸鱼。
不出半小时,菜悉数上桌,有啤酒鸭、清蒸鲈鱼、青椒炒牛肉、还有一道三层肉炒红菜苔。
红酒两杯,隔着桌,林蓝的脸是扉红的,眼中跳跃着一团水气,肌肤白里透着红,整个状态都焕发着活力,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她端坐在对面,巧笑倩兮,气质温婉而娴雅,恰似那不张扬但是惹人怜爱的姜花。
宋沛霖睁大眼睛看着桌上跟变魔术一般出现的几道菜,啧啧称奇,不敢相信是林蓝煮出来的。他勺一碗鸭汤喝几口——香、浓、滑,齿颊留香。他吃几口菜,抿上几口红酒,忽然悲从中来,满腹心事地对林蓝说:“给我爸打个电话,他这两天感冒了。”
宋沛霖给父亲打电话的语气像打给他的某个哥们,随意,没有隔阂。
打完之后,他叹了一口长气说:“哎……,我爸好可怜,感冒……一个人在家孤零零地躺着,没人给煮饭吃,老妈去打麻将,到现在也没回家。”
林蓝提议说:“把这些饭菜打包回去,给你爸爸吃吧!”
宋沛霖迟疑着“这……不太好吧?”
林蓝豪爽地说:“这有什么?我家有保温杯,有饭盒,你不是有开公司的车过来吗?现在就回去,很快就到家了。菜凉了的话,你放微波炉里热热。”
见林蓝说得诚恳,宋沛霖不再坚持,同意打包饭菜回去,但是他坚持先陪林蓝吃完饭,林蓝夹了少许辣椒,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好让他早点回去人前尽孝,宋沛霖抬头看着她,不忍心地替她夹几块肉,林蓝说不用,减肥呢!不敢吃太多肉。
宋沛霖笑着说:“减什么肥呀!像你这样正好,有一点肉肉看着更可爱。”
“你吃人家的嘴软,就知道挑好听的说”林蓝头也不抬地嘲笑他,两个人似乎只有这样说话才会避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其实宋沛霖心里更为单纯些,林蓝想到的暖昧之处,宋沛霖并不作复杂的联想,林蓝又常常反省自己心里是不是积纳了太多污垢?
饭后,林蓝打包了桌上所有的菜,还有一盒米饭,宋沛霖双手插在裤兜里,闲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四个菜一个饭,装了一个保温桶和四个保鲜盒。
林蓝跟着宋沛霖一起出门,让他顺车把她送到婆婆家附近,天还早,她打算去接乐彦回来。下车的时候宋沛霖说改天请她吃饭。
站在夜色中的马路边,目送宋沛霖的车消失在车流之中,直至隐匿不见,林蓝心里一阵怅惘。当她转身迈步的时候,很快便又能找得回自我,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疯了,我一定是寂寞太久了,变成了一个见帅哥就花痴的女人,要淡定,要理性。像宋沛霖这样的男生,在她的人生里只能扮演知己的角色,多往前跨一步,对彼此大概只能是伤害,她不想再错一步。
宋沛霖把饭菜放微波炉加热后拿出来,陪着爸爸每人三两白酒,边吃边喝。
宋沛霖给爸爸舀上一碗啤酒鸭,没待他吃完一口,就连忙追问他好不好吃。
宋爸喝了一口汤,咬了一口肉,说不错。他问这些饭菜是不是从饭店里打包回来的?
宋沛霖说不是,是朋友做的。
宋爸好奇,问是不是新交的女朋友?
宋沛霖矢口否认,说不过是谈得来的普通朋友而已。
宋沛霖边喝酒边给老妈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扔下生病的老爸也管,太没个老婆样!
宋妈妈哄他说:“好儿子,你打电话叫个外卖给你爸吃吧!妈今天输了五百多,一定要赶本赢回来!”
宋沛霖故作惊讶,“输了五百多你还不回来!”
宋妈妈说:“现在手气刚刚才转好,等我把本钱赢回来再说。”
宋妈妈不耐烦地把电话给挂了。父子二人相视无言一声苦笑,举杯相碰,一切愁滋味尽在酒中。
宋沛霖给爸爸乘一碗饭,夹几块牛肉,看着他吃饭,宋爸吃一口问他“你怎么不吃?”
宋沛霖说他已经吃过了。
宋爸吃着饭菜对宋沛霖无限感慨地说道:“儿子,你以后找老婆,就照着有这样好手艺的人找”他指一下桌上的饭菜,说:“爱上厨房呆着的女人,一辈子错不了,绝对的贤妻良母。找个心疼你的女人过日子,一辈子有享不尽的福份。别跟你爸似的,年轻的时候就看上你妈长得漂亮,真过起日子来,漂亮没用,受苦受累,辛劳一生。用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漂亮都是浮云’。”
宋沛霖哈哈大笑说:“爸,你连‘浮云’这句词都会用了?”
宋爸拿筷子轻轻地敲一下他的头,骂道:“臭小子,以为你爸是老古董啊!”
宋沛霖细一想爸爸说的话也在理,要说做妻子,林蓝在他心里是最好的标竿,只可惜离过婚,生过孩子,两个人之间相距得天差地别,太不现实,不然……他倏地刹车打断自己,想太多了!
但是,还是忍不住问爸爸,“老爸,如果一个女人她什么都好,长得还行,有智慧,性格好,善良、热情,会持家,就是离过婚,有孩子,那样的女人,如果嫁给你儿子,你赞成吗?”
“赞成,只要能好好过日子,什么都是浮云。”宋爸晕晕乎乎的,刚一说完,马上又警醒过来,质问道:“你小子有情况?”
“没有,没有”宋沛霖连连摆手,“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因为一个人她不可能什么都好。”
宋爸又进入浑浑噩噩的混沌状态,自言自语地说:“那是,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好呢?像你妈,年轻的时候百里挑一的漂亮,就是好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下几个钱全送到牌桌上了,儿子买房还得自己攒钱,我跟你妈一个仔也贴补不上,你说这样的漂亮有什么用?想想对儿子……你的亏欠,心酸……心酸哪!”宋爸说得老泪纵横,拿手背揩着眼泪。
宋沛霖笑着说:“爸,你怎么哭了?”
宋爸低着头抽噎,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宋沛霖拍拍他的肩,朗声说:“爸,你不欠我什么,你跟妈把我生得这么帅,我已经很感激了。”
宋爸破涕为笑,抬眼看看儿子说:“嗯,你长得像我。”
“胡说,你太不客观了,我明明就长得像妈”
宋爸不服气,更正道:“性格,气质,这都像我。像你妈,那是第二个赌鬼。”
宋沛霖笑着说:“对对对,我像你!”
父子二人又连续干了几口酒,饭后,宋沛霖给自己和爸爸一人泡上一杯绿茶,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父子二人都喜欢看新闻,边看边争论美国倒底会不会打伊朗。
宋沛霖等到十点半,妈妈还没回来,打电话过去催她,她说马上会回来,三两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宋沛霖洗干净碗筷,收好林蓝的饭盒,一大袋子空盒子拧在手里要回家。临走,叮嘱爸爸早点去睡觉,不要等妈啦。
宋爸说还不困,他再坐会儿,看会儿电视。
宋沛霖突然就觉得爸爸很可怜,很孤独。
翌日下午,王丽琴拖着丈夫林健明一起买了几大包礼物给林茵家送过来,都是送给林茵的婆婆带回老家去的物品,顺便再请她们一家人去餐厅吃个饭。这般待遇,婆婆自是乐得合不拢嘴,身份得到彰显,受到他人尊敬,在媳妇面前拾回了面子,老人家志得意满极了。
林茵就郁闷死了,她心想:我倒底做错什么了?值得母亲为我处处赔着小心?今日花了这个钱,气势上还是低低在下,仰人鼻息,我林茵凭什么?她觉得妈妈做人殷勤得过了头!
饭吃一半,林茵借口有事先跑了。她越不配合,王丽琴越担着心,越发因为女儿的不懂事在亲家面前理亏。
林茵才不管这些,这些日子她都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晚饭在店里叫外卖吃。青平问起来,她就推说店里生意好,忙得走不开,店里有小妹在,其实没那么多她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她骗不了人,青平虽无奈,但也不拆穿。
她无处可去,留在店里上网,小妹爱凑过来跟着看热闹,真是走哪儿都不自由。
她想出去喝酒又找不到一个伴。找姐姐?林蓝见她天天在外游荡不回家,定会把她骂个半死,而且她还会把妈叫过来,少不了又是干戈一场。
她翻着自己的电话簿,凝视着张宸远的名字发呆。她不能了解:一个名字竟有教人浮想万千、心跳加速的魔力?她想打电话给他,又不够胆,搜肠刮肚地寻一个理由,想约他出来,坐一坐,聊一聊,喝喝酒,他可真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哪!
林茵不同于林蓝凡事思前想后,林茵看问题简单,想到就去做。
她很快就拉近了和张宸远之间的距离。
她先发信息过去
她说——张宸远,我是林茵,你还欠我们姐妹俩一顾酒哦,不打算还了?
张宸远很快回短信息过来——呵呵,可不是我小气,你姐也不见得接受呀!
林茵回——我姐对你没兴趣,你不是她的菜。
嗯,看出来了。
林茵再回——你是我的菜。
哈哈,这个嘛,也看出来了。张宸远很有自信地回复她。
她再回——要喝酒吗?
好啊,去哪儿?
两个人就这样容易的坐在了一张酒桌上,在张宸远眼里,林家两姐妹,林蓝占了好容颜,林茵占了好身材,老天爷是公平的。林茵比林蓝简单、爱笑,不故作深沉。
她对张宸远讲的每一个笑话都咯咯大笑的回应着,她比林蓝更生动、明媚。
两个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喝了一瓶白酒,喝到林茵肚子里的该有四两吧?林茵喝多了,不胜酒力,身子变得像无骨动物一般绵软无力。她左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自己灿若桃花的脸颊,右手直愣愣地摊在桌上,葱白一般白皙颀长的手指向着张宸远的方向伸展着,他多看两眼,她的手指却像有魔力般蔓延了过来。张宸远转回视线不再往让他心乱的地方看,心起涟漪,拿烟的时候就鬼使神差地碰到了她的手指,大胆地停留了一会儿,她竟丝毫不躲避,甚至还很享受与他的肌肤相触,这令他心底为之一热。他紧紧覆住那只绵软的手,她也只是微笑,他的大拇指在她掌心里轻柔地摩挲,触碰意味极浓,她并不反感,仍是慵懒地眯着眼朝他微笑。她那像太阳底下打盹的猫一样的笑靥摄住了他的魂魄,他想他要是有进一步的举动,她也未必会反对吧?这样的念头泛滥而来的时候,一股暖流急速地蹿上他的小腹,他的心跳再难平静。
原本只是单纯地想坐在一块聊聊天,喝喝酒,借助酒精与那些电光火石般的暧昧眼神的助力,使事态转了一个一百八度的弯。
当林茵彻底酒醒时,她已一丝不挂的置身于酒店的浴室里。淋着花洒中喷洒而出的温热水柱,她心跳紊乱,难能呼吸。慌张、罪恶感像毒虫一般爬上她的每寸肌肤,她觉得自己丑陋之极。
也不是没想过要在无可挽回之前夺门而逃,然而,这样的仓皇与觉醒只在片刻之间就悄然退去,当她听见卧在床上的他柔声唤她,她心里是柔软和快乐的,她意识到她爱这个男人。是的,这就是她为什么会随他走入这里的原因。她只是微醺,她还没烂醉如泥到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从蒋英姿做东的饭局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大概已心动,她的生活已波澜不惊,想不到在青春散场之前还能有这样的际遇,还会这样脸红心跳的去爱一个人。而今他正倚在床头,水波荡漾的眼神柔情蜜意地看着她,她不傻,她还分得清色狼那要吃人的眼神和有情感的眼神区别在哪里。
这样的眼神令她眩晕、心悸,青平许久许久都没有拿这样有内容的眼神看过她。
她包裹着白色浴巾,披散着一头酒红色海藻一般的波浪长发向他走去,缓缓地移步到他跟前,像《聊斋》里的狐仙,如梦如幻。她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刻也不想放过,任时光荏苒,她都不会忘记他这一刻看她的眼神。她坐到他身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还沾着几滴剔透的水珠,她的身体散发着沐浴露的余香,这不可置信的一刻全都是真实的。她那样怯懦地眼神我见尤怜地望住他,喃喃自语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知道”他剥开她的浴巾,像剥开包装精美的礼物般喜悦、忐忑而又期待。直到她全身毕显,他还做梦一般不敢相信他可以拥有。但他倒底经过女人,他不急着索取。他轻吻着她的耳垂,呼吸粗重,他呼出的热浪一阵一阵灌入她耳中,她很快就进入状态。她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如同在向他宣言“我是你的,我的身体,我的心,都属于你。”
“第一次见就喜欢我?”他不敢置信,但也因此受了感动和鼓励,敢于放肆地放开手脚。在爱自己的女人面前是不同的,女人,当她的心归附于你,你能感受得到她每个细胞的活力。反之,则如一潭死水。
夜过深更,林茵恋恋不舍地回家去,在楼下抬头望着家里透着昏黄灯光的窗口,青平还在等她。
她的心一紧,往上一提,像一颗球似的“嗖”地跳上来,堵在嗓子口,上不去下不来,胸闷难耐。回家该怎么说呢?青平定是打过一圈电话探寻过她的行踪,寻不着才会一直不睡觉等她回来。
拿谁做借口好呢?熟人肯定是不能说了,万一那人刚好被他询问过,一开口便成谎言。林茵在楼下慌乱地跺着脚,急切地筹措着应变之策。末了,她把心一横,反正他也没有千里眼,看不见她做过些什么。
最好的掩饰就是什么都不掩饰。
她就这么假装天下无事的单纯模样回家,见了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青平,强抑心中的慌乱,挤出一个笑容说:“还没睡?”
“你哪去了,到处找不着你?”梁青平语气中有急躁、有责怪、有一颗心终于落下,但他并未起疑。林茵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另一股复杂的情绪又跳出来噬咬她的心灵——内疚、自责、负罪。原来出轨真不是件好玩的事!
“我……一个人……去看电影啊”林茵换上拖鞋,把包往沙发上一扔。
青平起身关掉电视和客厅的灯,跟在林茵后面进房间,以为她还在为婆媳矛盾生气,他语气平和地询问道“什么电影啊?也不叫我陪你?”
林茵慌了,她哪知道最近放什么电影?她多久都没去过电影院,也不关心上映了哪些电影,她支支吾吾地搪塞着:“很无聊的电影……干嘛要你陪呢?……我一个人刚好透透气。”林茵做贼心虚,语气温驯了,没了以往的那股盛气凌人的女王范。还好青平并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她总算过了一关。
她拿上睡衣去洗澡。今晚,她这是洗第三次了。从张宸远的床上爬起来后她洗过第二遍,但她不敢不洗,她怕留下令他起疑的痕迹。
洗完澡走出浴室,青平还没睡,还在等她,四目交接的刹那,她总是心虚地朝他微笑。她的笑容很不自然,僵硬的嘴角咧在脸上皮笑肉不笑,眼中透着胆怯,老想躲避,不敢与他目光相对接。
这样的时候,林茵每分钟后悔千百次,恨死自己。
青平没细观察她表情的怪异,或者说他即使看到了也未引申联想,毕竟他们之间还没出过任何问题,他还没想过要对她起疑心。
青平说:“我妈说她明天回去,她说她在这里你不爱回家,怕影响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她想早点回去。”
“不会呀,明天开始我会早回家的,让妈再多住几天吧,我没意见。”林茵这回是认真的,因为自责而想付出一些回报。
青平审视了她一眼,不解她为何突然间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她不是早盼着妈回去的吗?他轻轻蠕动着嘴唇嘀咕:“莫假心假意的,她要回去就让她回去好了,你天天不着家,回家就摆个臭脸,让妈心里怎么想?”
这话要是放在往日林茵早就炸了,青平又怎知她眼下心境已不同往日?她往脸上轻轻拍打着面霜,讨好地笑着说:“都说以后不会啦,明天开始我天天都早回来。”
熄了灯,青平拥过来解林茵的扣子。林茵在张宸远那个渴望了很久的人身上被榨干了体力,此刻一丁点的心思都没有,下面还在隐隐作痛,怕被青平察觉出异样来。她推辞说:“不要,我很困了。”
青平没有勉强她,闭上眼睛安稳地睡觉。轻易过了关,林茵倒不能饶了自己,那些隐隐作祟的毒虫又不安分地爬上身来作怪。每一根神经都不自在地拧巴着,她以为她找到了出口,不成想只不过是跌入更深的黑洞里罢了。无边的夜色淹没了她,她被吸入夜幕的黑洞里——压抑、窒息、还是透不过气。她像藤类植物一样紧紧缠绕在青平身上,头贴着他的肩,手和脚搭在他身上,她恍惚觉得没有间隙的她和青平就是一个整体。似乎只有这样,那些奇怪的念头才不会跑出来施虐。
林茵的样子像一只遭弃的猫一般惹人怜爱,青平心里对她的怨念统统自动消散,不忍去怪这样依赖于他的女人。他伸过来一支手臂紧紧地拥着她入睡。寂静的夜更深了,深秋已至,天越来越凉了。
暴风雨总是追随在表面的平静后面,任谁也觉察不到,没有预兆,有的只是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