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面交锋的日子很快来临,沐君霖将大笔资金注入本地股市。顿时,股海生波,一片混乱。本地的媒体这次却出奇地乐观,频频报道什么商业巨子回馈乡里,这是国内经济再创新高的起点,将成为敦刻尔克的亚洲基地……
“愚蠢的记者,沐君霖哪有那么好的心情在本土玩股票。等他一口气卷走资金,那才是千里长堤、溃于一旦呢!”丢开报纸,筑紫仰卧在沙发上,“这个混蛋,跟他老子一样就会用钱打发人!”
“妈妈,你说什么?”荏苇十指在电脑上飞舞着,还不忘留心筑紫的话。
“没事,忙你的。”
“他不会卷走资金的,因为他根本无意主导股市。他不过想借股票市场吃掉我们的‘’。”花一大笔钱,只为推倒一个小公司,“大人物做事果然令人匪异所思。”
筑紫立刻不满地瞪他一眼:“你倒高兴,这下你知道他是专门为你而来的。”
“妈!我不会倒向他那边的。”妈妈的语气酸溜溜。
“那是因为你们的血液里都有好斗的因子,你不过想试试自己的本事。”筑紫黯了眼眸。不然,哼哼!那可难说,沐君霖开了头就不会轻易收手的。
“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不让我见他?”这话问得极小心。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见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就是暂留、小住……五花八门的理由。然后我就什么都没了。”她一点都不夸张,沐君霖就是有那种魅力。
“咦,您当初就是这么被拐走的吗?”
“荏苇!你嫌自己太聪明是不是!”
“哎呀!我们怎么说到这来了?谈股票,谈股票。”荏苇很识相地把话题转开,“你知道,我们的股票盘面很大、散户多、价位低、发展空间大。现在突然被沐君霖大量吃进,使价位节节拉升,他大约已吸收百分之二十以上的散户。幸好发现得早,我们还有百分之四十五左右的市场,加上你自己固有的百分之三十,你必须占住自己的优势,加紧收集散户,防止他变成‘’的大股东,凌驾于你之上。”
“抬升或压价不能阻止他吗?”
“抬升他不放在眼里,我们也不好收购。压价只会让他买得更快。”
“宗旨是股权最重要。”
“对!把大量的股票攥在自己手里,虽不能赚钱,但可以保住‘’的根基。”
“这样呀,那你去收购吧。”这种事她一向放手让荏苇去做。
“妈!要快呀!而且现在价位这么高,那些散户还不一定肯放手呢!”
“那交给我。”她该振作起来,为了她和儿子做些实事。
“你?”虽然是妈妈在主持公司大局,股票的事她一向不过问,可以吗?
“交给我!”给儿子一个足以信赖的笑容,她快乐地拥抱荏苇,“你好棒!”小小年级就拥有这样的分析能力,他是沐君霖留给她最美好的回忆呀。
“没有啦!这股票本来就是你开设出来给我玩的,若出了问题我也会好没面子的。”
“是喔!小金融家!”
“对呀!你看,我是不是有双索罗斯的手?”足以让金融市场翻天覆地的巧手,这小孩很有野心吧。
“嗯!”她将儿子的手握着,端详着。手的美丽不在于它的形态,更在于灵巧、智慧!曾经,还有人说过她拥有一双“帕格尼尼的手”……
“很抱歉,先生。‘’突然逆向操作、回收股票,我们……”一排股票经纪人站在沐君霖面前,无不汗颜。
“我并没有怪你们。”他微笑着,一脸无害的样子。真难得呀!要看这些骄傲自信的人低下头来,多不容易。筑紫到底拥有多强的经纪人呢?
“那种手段真是前所未闻。”他们半生都在研究金钱该如何彻底运用,现在却突然被打败,而且败得莫名其妙。
“哈哈哈!”沐君霖忽然大笑起来,“那种手段我也没有见过!”
筑紫实在有一套!想想吧,一大群偶像忽然冲进证券中心,办起募捐会。又唱歌又跳舞地打出:“嗨!你有‘票’(股票)吗?请惠赠一票!”
如此耸动的招牌令百分之二十五的股票在短短的四个小时内就全部流回她的手中,保住了大老板的位子。不过凭他手中的百分之三十,也足够让他走入“”的大门。那么,何妨去看看呢?
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右眼皮。于是,她一直在想到底是左跳财、右跳灾,还是左跳灾、右跳财。筑紫一上午除了喝下三杯咖啡、吃掉两条巧克力,就在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呸!一个演艺公司的老板就这么清闲吗?没办法,为帮她买回股票的事,手下的大牌纷纷向她索假。接着,大牌们一休假,他(她)们的经纪人、助理、打杂人员也都跟着不用做事。其余的小秘书、小助理、小明星,则是因为没有大牌可看,全都没了精神,弄得整个“”像墓地似的。安静、安静得令人想尖叫!
“啊!”是谁抢在她的前面?声音三八,标志着有超级明星出现。是谁会那么好心,这会儿赶回来振奋人心?
“老板。”正想着,有内线进来,声音温柔得令她想打哆嗦,“沐君霖先生来访。”
“请他进来。”筑紫懒洋洋地坐正。原来是他,的确,他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怎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直奔她的大本营来了吗?
“好的。”那头轻轻挂断。
筑紫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下一秒,她的小秘书优雅地推开门:“请。”
“谢谢。”沐君霖的声音性感而沙哑,高大英挺的他一进来,空间变得狭小许多。
“请坐。”筑紫连站都不想站起来,手一扬,你爱坐就坐。
“宋秘书,一,请你从外面把门关上;二,不必送饮料进来;三,不要让任何人,包括你的耳朵,贴在门板上。”
“老板,这……”无辜地眨眨眼睛,宋秘书看起来完全不知所措。
“请。”直到小秘书乖乖地出去,关上门。筑紫才转过头面对安然入座的沐君霖。
“无事不登三宝殿,沐先生,请您有话直说,长话短说。”哼!现在她是大股东,她怕他什么?
“啊,也没什么大事。我不过想来这里看看。一来,看看老朋友;二来,毕竟我也是股东嘛。”
“所以,你已经把这也当成你的地盘?”他想来炫耀还太早了点吧。
“你说笑了,我的地盘在敦刻尔克呢。”他笑里藏刀。
“那是!”她也跟着扯出一抹笑容,他根本不把“”放在眼里呀。
“放心,你一定可以守住这里。”因为他根本不想要,即使这是由他父亲的钱换来的,“但,这里有我的东西,我就会带走。”
“荏苇?他是个十二岁的独立的人。他会分辨,他不是谁的财产!”
“那他真聪明,被母亲教导成一个纯粹的个人主义者,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你。”都怪自己一时心软。
“那么只有我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她永远都是闷声不响、自作主张。
“知道是他的权利!生孩子是我的权力!你提供的不过是……你付出的只是……你不过是个过客!”她好不容易找出个比较可以启齿的说法。
“你的权利?他的权利?”他危险地眯起眼睛,“说得多好听呀。我的权利呢?我不能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吗?你口口声声振振有词,不过是要荏苇把我当作一个空洞的名字对待!你这个自私的女人!”
“他没有,荏苇没有……”她喃喃自语,事实是荏苇自从懂事以来,发狂似的收集有关沐君霖的资料。
“过客?也许吧。但过客有时也会变成归人。”
“沐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一句她听分明了,立刻摆出生硬的面孔。
“自私的女人!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的!”看着她那种死样子,他就有一把心火在烧,“为你单方面的想法,为所谓音乐家的名誉,你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你没有什么人是不敢伤害的。一旦你有了一种古怪的念头,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沐君霖放肆自己吐出一句句咒骂的话!他有多久没这样骂人了?十多年了,他对她的怒气居然还没有消失,尤其是当他看到她雕像一样的面孔时,他再度爆发了。
筑紫冷冰冰地端坐着,脸色变得比风化的石头还要灰白。她觉得自己被戳到痛处,她想跳脚、想撒泼。他该死的没一句话说错!她是个自私透顶的人。那又怎么样?她小时候吃苦吃够了,所以对破坏她幸福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总算拥有了一点幸福,这男人又要来破坏。他指望她突然醒悟惭愧,将儿子拱手相送吗?他错了!今非昔比,她也可以站出来,用伤害别人的手段保护自己。
“沐先生,您真好笑。堂堂敦刻尔克的总裁大人跑到一家小公司门前叫嚣,您不觉得有失风度吗?”她挤出笑容抗议他的暴怒。
“失风度的人是你,筑紫!用爱情换取金钱,嘴上说儿子不是物品,却又自私地扣住不放,不让他得到正当的权益。”
“少拿荏苇作借口,乘机教训我!”钱和情的扭曲不是她造成的!
“只要你肯把儿子让给我就天下太平!”
“你以为我们在玩拔河游戏吗?”她拍案而起,气势十足地逼视他。
“没准我们是可以来场拔河游戏。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很多!”他也站起来,立刻让筑紫不得不仰头看他。那不怒而威的眼神、抿紧的唇,全是成熟男人的风范与魄力。
“出去!”她狠狠地别开脸,手指着门的方向大叫。大家走着瞧吧!她再也不要被沐君霖吸引。
“筑紫,别这样。别这样!”他包起她的小手轻轻地吻着。
“放开!”她气得涨红脸,却挣脱不开。
“看,我说吧,差很多呢!”他忽然紧紧攥住她的手,痛得她几乎咬掉舌头。
“你再撑着吧,我很难得有这么愉快的假期,可不想太快结束。”他放开她,坦然地走出去。甚至体贴地关上门,一路点头微笑,虏获一片芳心,才得意地扬长而去。
筑紫却气得咬指甲,挫败地想把他拖到面前饱打一顿。这个天杀的、该千刀万剐的、该下油锅的沐君霖!
此时的沐君霖却满心舒畅,像打了一场胜仗。狩猎的最大乐趣莫过于看着狡猾的猎物费尽心机左钻右跳试图跳出你的包围圈的过程。可是你必须将网扎得很牢,再时不时地去砍它一刀!先让她筋疲力尽,在最后的关头却反而露出要和你拼命的样子。竖起毛发、弓紧身子、亮出最锋利的牙齿。筑紫现在就像一头负伤的母狼,抵在自己的洞穴前不肯松动。对筑紫,沐君霖是决计不再留情。因为是她自己离开温柔多情的牧羊人,就该准备尝尝猎枪的滋味!筑紫将会是他最美丽的标本。他要不计一切地得到她。然后,是收藏、还是毁灭……
“老板,我非常不喜欢你的安排!”煦冷淡地挽着他的美女老板,面部僵硬地站在宴会大厅内。
“小兔崽子!给我笑一笑。带你来不是让你扮僵尸的!”筑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叮嘱这位不听话的偶像。
“哼!我不喜欢你的称呼。”
“煦!我一直认为你是ENJOYING中最懂事的一个。不要拆我的台嘛!”
“哼!我父亲给了你多少好处,能劳动你拖我来参加这个商业晚会?”他的家,财大势大,惟一的不幸就是有个当明星的儿子,而且头上还坐着黑心的老板,霸着他的专才不放,还时不时让他家给点赞助之类的,实在是揩足了油水!
“张伯父也不过让你来认识些朋友,没别的意思。”
“是啊,都是他生意场上的朋友。你是不是不想要我继续唱歌?”
“当个明星总裁也不错呀!”世上的父亲总是期望太多。
“直说吧。我父亲给了你多少?”
“他答应低息贷款给我。”本来就没打算瞒他呀。
“因为你吃不住沐大总裁的攻势?”
“他突然反吐股票,价位太高。”
“荏苇小子再聪明,没有资金也是动辄不得呀!”煦会心一笑。
“好了!你只要斯文有理地站一会,就算帮了我的大忙。”贷款又不是没有利息,她干吗还要答应张老伯的额外要求。
“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煦看看一脸愤愤不平的筑紫,心下叹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沐君霖对筑紫和荏苇是志在必得,“你们的实力太悬殊。”
“这不关你的事!”
“你不能拉着张家一起去对付他。”那会害他老头中风的,这点孝心他还有。
“知道你怕死!”筑紫觉得周围总有视线在盯着她,心里烦躁不安。
“那个……”
“你再说我就把穆兰送给荏苇当童养媳!”她终于痛下威胁。
“我们跳舞。”煦忽然拉着她滑入舞池。
“怎么了?”筑紫颦眉,她讨厌跳舞。
“自己看。”优雅地转过一圈,煦让筑紫看见原先她的背后,沐君霖正嘲弄地看着她。那意思是说,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呀?
要你管!她挑衅地瞪回去。迅速回转身来,不去看他讨厌的脸。
“他几时来的?”下意识地,她将头压低在煦的肩膀以下。
“一直都在吧。你可又欠我一次,改明儿要让我带穆兰去休假。”
“很好。现在带我跳到门边,我们走!”
“不用去完成我老头的任务?”浓眉一挑,筑紫也会害怕?
“孩子!你还……”话未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迫使她整个人飞旋。等她定下神来,发现自己竟落入沐君霖的怀抱!这个狂徒,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强制地交换舞伴。
音乐变得明快,舞步飞旋。沐君霖揽着她,迅速带离煦和他原来舞伴站立的地方。
“沐先生?真意外会见到你。”她虚伪地笑着,这里的空气好热,她的脸上全扑了粉,闷得很难受。
“我才该感到意外!”他的声音矜持得夸张,“我以为这是个商业晚会,我们的大艺术家不该涉及这种充满钱臭的地方。”
“好歹我还要维持一家小公司,不出门做生意怎么行?”她恨自己没有苦练穿高跟鞋的技巧,怎么也踩不中他的脚。
“小心!你再这样会摔跤的!”他将筑紫拉过一些,“我们还是比较适合跳慢舞。”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沐君霖的声音里有浓重的笑意。
“是啊,大家都老了。”她还真有些喘。
“年纪大了,还要浓妆艳抹?”以前即使上台演奏,她也只是眉目淡扫。
“不然怎么遮得住眼角纹呀!”
“我喜欢你的素颜。”他在她耳边喃喃,“要不要我帮你舔掉?”
“你不知道现代女性的脂粉足以毒死一头牛吗?”她僵直背部,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筑紫,你呀,年纪渐长反而变毛躁了。”他微笑。该怎么说呢?也许她现在这样才算是有生气吧。手指轻滑在她裹着丝绸的光滑背脊上,不意外地发现她的颈部窜出几颗小疙瘩。
“你在干什么?”她浑身僵硬,咬牙切齿!
“跳舞。”抱着她木头人一样的身体,沐君霖无辜地眨眨眼睛,“你没变呀——性冷感的女人。”
“你!”她几乎要破口大骂,却又被人从背后扯走。抬头一看,煦冲她挤挤眼睛,拉着她快速滑步,将沐君霖甩到人海之外。
“你又欠我一次。将穆兰的契约减去一年吧。”煦拉着她就向门外跑。
“干得好!”这小子,开口闭口就是穆兰,“可你一开始为什么失手把我交出去?”她狡猾地回避煦的要求。
“我和他不过输在年龄和阅历上。他的眼神当时令我发愣。”煦坦然承认,头也不回地走着。
“哈,小子,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窄小的裙幅令她行动不便,只能气喘吁吁地跟着。冷不防地,大门外的冷风灌进喉咙,呛得她浑身打冷颤!
“我和他背景相似。不用十二年,我会比他更出色。”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似乎在为他的话作证。
“喝!好伟大的目标。”她咯咯地笑着,这孩子将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呀。
“尽管笑吧。不过我们得加快步伐。”他看见沐君霖的身影出现在侧门那边。打了赏给泊车小弟,他将筑紫塞进前座,自己滑进另一边。发动车子,飞驶而去。
沐君霖追到门边,跟着发动车子。
“你真有行动力。”张老伯有这样的儿子真是三生有幸。
“他也不赖呀!”煦瞄瞄后视镜,“瞧,已经跟上来了。”
“明星、企业家夜游飙车。这是大新闻!”她记得沐君霖车开得很眩。
“后面再加上一句!‘’之筑紫是胜利奖品!那才耸动!坐稳吧!”他猛踩油门,车子箭一般的飞出去。
“他跟着?!”世上就是有这种没事做的傻子专买这种足以自杀的车子。
“我不得不承认他开车有一套。”煦很兴奋,竟然让他碰上如此过瘾的对手。
“煦,克制点。”筑紫看出他眼中的光彩,那是男人要开始战斗的信号。
“筑紫,我想赢!”他重新挂挡提速。
“你说过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是吗?比比才知道吧。”
“下车!”筑紫大喝一声,开始解安全带。
“你干什么?坐好!”他一分心注意筑紫不要命的举动,让两辆车子间的距离缩短了!“该死!”
“你下车!这是我和他的事!”筑紫除下安全带,一手撑着椅座,一手扶着玻璃,侧头呼喊。
“该死!”他不得不减速,否则筑紫的头一定会撞着玻璃的。
“出去!”她沉下脸,煦若有个闪失,她无法向张老伯交待。
“喂!这是我的车!”他气急,坐着不动。
“啪!”她甩他一巴掌,将错愣的小子推出车门,用外套砸在他脸上,“披上!就站那!”
“你以为你是谁!”他被她打得发昏,更火大。没有一个成年男子会甘心吃耳光的!
“我以为我比你大十岁,所以有资格告诉你,年轻的时候要懂得压住自己的煞气。”她拉过门把,坐上驾驶位,“留着你的命、你的脸帮我唱歌、赚钱!”扣好安全带,她飞驰远去。
“呵呵呵!”抚着火辣辣的脸,煦笑了。这个阴险的女人,永远都不需要别人为她拼命。
沐君霖在生气!这由他爆起青筋的手和踩紧油门的狠劲可以看出。这个狡猾的女人,他诅咒她下地狱去。好像无论到什么地方,她总能找到靠山——张驹年、张中亚,她居然可以两相周旋!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跑?她以为她就跑得掉吗?如果他再把自己的骨肉放在这种女人身边,简直就是亵渎!他看见有人从车里被推出来,是她吗?该死!她披着薄外套,站在离车道那么近的地方干什么?
“吱!”他停下车,三两步跨到那蹲在地上的人儿面前,“你以为在做什么?疯了吗?跟我飚车,你好行呀!”低沉的声音里融合着压抑的愤怒和不易觉察的担心。
“她”缩缩身子,头也不抬。
“不说话装傻就行了吗?”他索性伸手去扯“她”的外套,竟露出个金发脑袋!
“嗨,沐先生。”煦抬起头,愉快地大笑。聪明的筑紫呀!
“你们?”他被愚弄了!沐君霖被彻底激怒。
“她就在车上。她说这是你和她的事,我们这些外人只好靠边站。”年轻人慢吞吞地站起来。喔,蹲得他脚都麻了。
沐君霖闷声不响地折回车上,甩出一台手机:“自己打电话教人来接。”
“啊?”愣愣地接下他的好意,煦这才想起这是高速公路,不会有人随便停车的。这男人还真有良心呀。
“喂!”他冲着远去的车子大叫,“不要撞坏我的法拉利!”这对疯子男女!还是打电话让穆兰来吧。
他又追上了!牛皮糖一样,粘!筑紫咬一下贝齿,心里恨叫了一声。她现在不想和他正面交锋,在她还没想出反攻计划之前,不能再让他得逞一步。现在的沐君霖太强,她也许根本没有胜算。可是她不甘心呀!她踩下油门,车子像烈马一样充满狂傲的情绪,冲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无辜的小猫窜上马路,在筑紫面前像一朵黑云闪过。反射性的,她猛转方向盘!
砰!巨响过后,车头埋进安全岛,安全气囊立刻弹出,挤得她喘不过气来。不要!她还没输!沐君霖、荏苇、沐君霖……
杂乱的脚步声,轮子咯吱吱的滚动声,头顶的灯一闪一闪。她这是在哪呀?大团大团的雾气,空气又湿又重。她张大口,喘着粗气,荏苇的脸在晃动。荏苇?荏苇来了……
“荏苇?”筑紫挤出一抹笑意,“荏苇,叫你混账父亲不要追。”她拉住“荏苇”的手,“吃饭没?叫你童养媳来煮。”她好困。不行!“荏苇,荏苇,叫他别追!别追……”
“放心吧,这位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安全气囊及时救了她。”医生做出谨慎的诊断。
“谢谢。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可以。不过请保持安静,伤患需要静养。”
“好!谢谢!”沐君霖进入病房,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支起下骸,看着筑紫静静地躺着。他知道她现在没事,非常安全,只是在挂点滴。可是!他狼狈地耙梳头发,松开领带,向后仰倒。她拉着他的手,叫着儿子的名字,喊着“不要追”。
她终于肯向他示弱了?不!该死!那不叫示弱,是示威!一想到她毫无血色的脸,他的脑子里就一片昏沉。迷迷糊糊,不断浮现车祸的样子。他追、她跑、猫、安全岛、救护车、医院,她握着他的手,叫他不要追。医生说她死了!他猛然惊醒,看见一条小毯子搭在肩上,一双怯生生的小手搁在他的眉宇间。
“你?!”多么相似、多么真切的一张脸。
“你好!”孩子收回手去,抿了抿唇,捋捋头发。
是他!沐君霖贪婪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是他,筑紫!沐君霖打个冷颤,冲到床边。还好,她还是静静地躺着,平顺地呼吸。
他豁然松了一口气,依坐在床沿,自然地理理她凌乱的头发。
“她很好,医生刚给她换过点滴。他们说她还会睡上几个小时。”小男孩走近他。他的声音正处在变声期,听起来沙哑,却出奇的稳重。
“荏苇。”沐君霖转过头来,开心地唤出他的名字。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高一些,眉目也更英气。这就是他的儿子!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嗨,你好。”
“你好,荏苇,我是……”他很激动,这一刻他竟要感谢筑紫,赐给他这样一个漂亮的儿子。他居然都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
“她……”他指指安心睡觉的筑紫,想找出一个妥切的称呼。
“我妈怎么了?”这位名声在外的沐先生看起来好紧张呀。
“对,你妈妈说你知道我是谁?”这是什么绕口令!
“沐君霖,你是沐君霖先生。”扑到他身上大喊大叫会不会太唐突?
“不,我是说你该知道我是你的……”他比划一下,希望荏苇先说出那微妙亲切的字眼。
“父亲。”他们好像在玩连字游戏。
“对。”可是还不够亲切。他咳嗽一声,紧了紧领带。他没有想到就这么突然见到荏苇。他现在衣冠不整、眼皮浮肿,好像还有胡子在向外冒,哪有半点父亲的威严?筑紫一定是跟他开了个大玩笑!他就这么毫无预防地见到了他的亲生儿子。太好笑了!堂堂敦刻尔克的总裁因为初次面对自己十二岁的儿子而张口结舌。
“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出声。
“怎么了?”面对一个偶像爸爸,他的智慧好像变得不太管用。
“我们可以简单一点吗?我是说你再走近一点,像个普通孩子那样,叫我一声……”
“你是说?”孩子的心中比得到一千万颗糖果还快乐,他被认可了?
“你还在犹豫?我不合格?”老天,他没有经验,他没有自信当一个好爸爸。
“不!”小男孩轻松地笑了,“我可以抱你吗?”
“当然可以!”十二年来,他第一次真心地笑了。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飞扑而来的小鸟。
“爸爸!”荏苇满足地叹息,这就是爸爸!
“儿子!”他接住了!这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个健康、开朗、漂亮的儿子!这极大地满足他身为父亲的骄傲感!
可怜的筑紫,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的急进竟然造成这对父子的提前相认,否则她一定会哭醒的。
“我知道你好多事情呢!我从知道您的存在起就看报、看书!到处都有您的消息。”荏苇依着沐君霖,兴奋地比划着。
“嗯!嗯!”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听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他一副有子足焉的样子。(这就是中年人的心态!)他兴致勃勃地听着,不时地补充一下,或是说“轻一点,别吵醒你妈”,同时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含情脉脉的眼神去注视她。
于是,荏苇继续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幸福的风好像吹抚着这对同样出色的父子,筑紫继续呼呼大睡。
“你是说你收集有关我的许多资料,你一直在了解我?”沐君霖感到惊讶,十二岁的孩子对各种商业术语了若指掌,对他近年来所做过的重大决策津津乐道。筑紫没有骗他,荏苇知道他的存在,还知道得很彻底!
“妈妈没有瞒我。”似乎看出他的疑虑,荏苇急忙为妈妈作证,“她告诉我你的存在,放手让我去了解。”
“是啊,她为你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大环境。”他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孩子,筑紫用心良苦。
“可你们还有矛盾。您不该害她出车祸。”
“你知道我为何追她?”
“妈妈说你想带我走。”
“不只是带你走,你还将成为敦刻尔克的继承者。”
“啊!”好吓人!
“你愿意吗?你会喜欢敦刻尔克的。相信我,当你走进它,你就会爱上它,那是我们沐家的骄傲!”
“我?”他踌躇了,小孩子是很贪心的,可以的话,他两个都想要,“我也很喜欢‘’。”
“‘’?”筑紫的那家小演艺公司?
“我七岁时跟妈妈说做生意好有趣,妈妈就开了家乐器商店,在那里我们认识好多有趣的人,像是穆姐姐、煦哥哥,然后就组建‘’。爸爸!你知道‘’的意思吗?”
“传说中,幸福吉祥的草。”那本古旧的《草叶集》上曾有过记载,没想到筑紫还记得。
“对!”哇!爸爸真是太渊博了,日理万机,居然这种小趣闻也知道。“妈妈说,‘’是我们的幸福。对了!‘’的股票就是我操纵的!”
“你?!”
“不过,叫煦哥他们去义演可是妈的主意。”
“你干得真不错!”沐君霖由衷地为他骄傲。
“可是还是没有挡住您的反扑。”
“呵呵,输给爸爸有什么好羞的?你太一心求胜,你有没有想过实力的差距?在商场上正确地估量自己尤为重要……”父子俩谈起生意经,十二年的差距消失得无影无踪。
筑紫终于醒了,一左一右两张俊颜映入眼帘,大的是沐君霖,小的是荏苇。她伸出手,抚摸孩子的脸,疼爱地问:“荏苇,你怎么来了?”
“妈!你太不小心!是医生打电话回家的。”
“抱歉,”她虚弱地笑,“吓着你了?”哎,这回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对父子现在见面了,以后自然会更加亲近,她很快就会没有立足之地。
“不会!”他一到医院就发现有爸爸这个大“惊喜”,有爸爸陪着妈妈还用害怕吗?
“你的胳膊怎么了?”
“我跑进医院的时候擦伤的,爸爸说……”
“去擦药!”她听不得荏苇唤他唤得好自然。
“我以为男孩子受点皮毛伤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一直被漠视的沐君霖忍不住插上一句。儿子手上的伤他早就看见了,不值一提。他也看出筑紫的私心又开始作祟。想把他和儿子隔开?哼!她也不看看自己躺在床上要如何奈何得了他!
“荏苇,去,乖!”筑紫不理他,只顾盯着儿子,半哄半骗。他哪里知道,荏苇的皮肤极易感染,不得不多加小心!
“嗯!”荏苇看看沐君霖,顺从地离开病房。
筑紫马上平躺着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理人。
“你尽管睡,我带他坐明天的飞机回伦敦。”沐君霖坐在床边,嘲笑她的乌龟心态。
“你敢!”杏眼一瞪,她几乎要跳起来,但胸腹间的胀痛让她立刻倒下去。这一来一去就折腾得她脸色刷白。
“为什么不敢?”他挑眉一笑,“我立刻出门抱起他就走,你都拿我没辙。”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把她像布娃娃一样捞起来,垫上几个枕头使她仰卧着,舒服一些。
“我要告你!”
“省省吧。跟我正式反目会破坏你在荏苇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的。”他好心提醒她。儿子是天生就倾向父亲一方,抬高他的形象,她是做不来,贬低他又怕儿子生气,只能假装大度,够奸!
“荏苇那么乖,不会舍得丢下他病弱的母亲。”她立刻故作虚弱地躺下去。
“新鲜!你什么时候会示弱了?”还真是我见尤怜呢。
“如果必要的话。”她恶毒地笑,生活教会她,人活着就该有些手段。
“砰!”门被撞开了,煦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老太婆!你还没死呀!”
“托福,早着呢!”啧!又一个大麻烦。
“还真是祸害遗千年,你真该去给我的法拉利殉葬!”
“破车一部,赔你就是。”刹车不灵害她受伤躺在这,还好意思说!
“哼!那是限量发行的极品,你上哪赔?”赔!她说得轻巧。
“你好,张中亚。”一旁的沐君霖看着筑紫的变脸游戏,暗暗吃惊。
“干吗?”沐君霖怎么会知道他的本名。
“我也有一部金色法拉利,送你如何?”那场车祸他也有责任,推托不得。
“要你多管闲事!”
“我又不要车子!”
筑紫和煦居然异口同声,吼得沐君霖一愣。
“哈,显出庐山真面目了!”筑紫头一甩,立刻向煦开炮,“就知道你另有所图。”
“明人不说暗话,你把穆兰让给我。”
“休想!她当定我儿子的童养媳。你趁早放弃。”
“我叫我老爸现在就向你要钱!”
“大不了把‘’送给你。嘿嘿,穆兰可不是跟‘’签的协议。”
“巫婆!”
“筑紫!说话三思。你要考虑到荏苇的心情。”沐君霖不允许她随意出让儿子的玩具。
“你闭嘴!”她再次吼他,他站在这里就是对她思维的最大干扰。她也不想像个泼妇似的呀!
“穆兰让给我,我就在你出院前帮你盯着荏苇,决不会被别人带走。”煦立刻掌握大致情势,提出有利条件。
“好,契约拿来。”两情相较取其轻,筑紫只好割爱手下大将。
“那,纸笔。”他果然有备而来。
“拿着快滚,顺便把荏苇带走。”她斜睨沐君霖,看你怎么办!
“再见!”煦转身就走,总算帮穆兰摆脱了这女人。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能把人带走?”沐君霖一直冷眼旁观这出闹剧,她在胡搅蛮缠!“我不管那穆兰是何许人也,张中亚出何目的帮你。但你记住,儿子的事,你不能随便交给一个外人。起码在你住院期间应该由我来照顾他。”
“你以为你就不是个外人!你是我们中间最大的外人!”哈!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那不是我造成的!”她还敢提!要不是她刻意隐瞒……哼!
“你算了吧!”她心绪烦躁不安。
“荏苇喜欢我!”
“错!他只是从外界知道你,也许还有点崇拜你!但是!Maybe he know you,but he did not know about you.”筑紫尖刻地大叫。
“你以为你在和谁赌气!”看看她不成熟的表现!
“是啊!是啊!我在赌气。看!我和全世界赌气、我和上帝赌气!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荏苇和我在一起是最快乐的。你的存在不重要!荏苇根本不需要你!该死!如果我当初干脆说他爸爸老早升天了。没准他只会把你当成偶像,没准他压根就不会对这该死的商业感兴趣!我应该……”噢!她讨厌这样无休止的谩骂,他在看着她,她真的要说不下去!
“对!对!你应该把他锁在狭小的圈子里,把他藏在贫民窟里,放任他的天分被消磨。你故作慈悲地给他一点点消息,让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寻求慰藉。”
“才没有!”
“闭嘴!你没有父亲,你当然不懂得这种感情!”
“住口!住口!”他的话仿佛炸在筑紫心上,他怎么能够……
“他是那么聪明!我都不敢想象我有一个这么棒的儿子,如果我再晚来几年,他会变成什么样!”
“再好也是我教他,关你什么事!”筑紫说话阴阳怪气。
“可惜我来晚一步,否则他会比现在强一百倍!”这会儿,她倒好意思跟他论功。
“你已经来晚了!你错过他的诞生、他的洗礼、他的一岁生日。你错过他步入小学、他第一次启动股票。你应该再来晚一些!那样,你就会真正变成一个空洞的名字、虚幻的偶像。被我们这对快乐的母子抛诸脑后。”不,她不是为了遗忘才告诉荏苇有关他的存在。她是、是想……
“反正你已经错过他的五岁生日、十岁生日,你应该继续错过十五岁的、二十岁的!你应该消失在那层层叠起的商业杂志中,而不是出现在这里妨碍我和荏苇的生活!”她脸色苍白,高声叫喊,她知道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她激动得浑身颤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像她最初试图驾驭小提琴,她试图让琴按着自己的步子走,结果每次都陷入音乐的漩涡,她的琴!心中猛然一阵抽痛,她的手在被子下攥得紧紧的。
“你不该来,你不该出现!你从来就不该出现!”她的声音低下去,有破碎的迹象,“你不该像彼得潘从天而降,”错误地把她领入永乐岛的快乐天堂,“你不该扮演天父来诱惑荏苇。”恶毒!他想抢走她的儿子!
“什么天父!”还圣母玛丽亚呢!他本来就是孩子的父亲!
“你!”她仿佛一下子变得憔悴,她的脖子仰得好酸,她无力地垂下头,脑袋埋进枕头里,“斗吧,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最痛苦的思念早已过去,留下若有若无的情思又有什么用呢?她感谢沐君霖赐给她一个快乐的生命,她也知道在所有罪恶中沐君霖是最无辜的人。但是,她现在不得不说,生命中有许多事比爱情更重要。所以,她选择亏欠他。
“筑紫,我们不要再互相指责。”他帮她推开厚重的发,动作一如往昔的温柔,“也许,也许那时我们应该先谈一谈,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谈?谈什么?”她又像被激怒的猫,迫不及待地伸出爪子,“我离开的事?你以为我下定决心还会轻易改变吗?”“你不要这么固执!荏苇起码是在我们彼此珍视的情况下诞生的,为什么不让他做个被祝福的孩子,看在我们曾经相爱的分上,我们理智一点来处理这件事吧。”老天,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委曲求全,不应该是筑紫理亏于他的吗?
“曾经相爱?”她调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们真的算是相爱过吗?”
“我不怀疑这一点。”他喉头一紧,为她的质疑而愤懑。
“相爱?我以为我在寻找灵感,你在寻找新鲜。十八岁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多有成就感啊!”
“见鬼!”她的尖刻快让他发疯了!“你明白我找寻你多久。你也应该记得自己的承诺。多好呀,我的小草、我的菩提、令人迷醉的琴声。你毁了这一切,你用最差劲的方式结束一切!你还带走一个荏苇!”而他什么都没有,放任孤独的心度过十二个残冬!
“我乐意!那就是我选择的结束方式。”
“你清醒点!”要不是她卧病在床,他就要狠狠地摇晃她了。
“我没法冷静!你别提小提琴,别提荏苇!我发誓,我不会把荏苇交给你,死都不会!我一点也不认为我的方法差劲,那是价值观的问题。是你父亲愿意出钱。”
“你!别惹我生气。你不明白吗?爱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出卖的是我们的爱情!好,就算这样,你得到了钱!那我现在就要爱情的结晶。公平吧,符合你的逻辑吗?”
“那不是爱情!那是才子佳人的游戏!风花雪月一场,你又不是没有过。”是啊,十二年来他的绯闻满天飞,“没准你的私生子遍及世界,你何苦执著于荏苇!”
“这才是你打的主意,是不是!”他爆喝一声!她还是想叫他放弃。
“好,好得很!”他坐在那,交握双手,狠狠地闭闭眼,“你这场车祸真是天赐良机,你等着吧,当你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时,我和荏苇将成为世上最亲密无间的父子。”
“煦和穆兰不会让你得逞。”
“张家的势力我还不看在眼里,而且你的小朋友也不会像你这样不近人情。”他恶意地靠近筑紫耳边,嘲讽地在她耳边亲昵。
“你!”
“放心!”他啄她一记,“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现在就带走他,我要让你看着他上飞机,让他跟你告别,然后永远不回来!”他果决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你,走着瞧!”她费力地抽出枕头,去砸到在他身后正巧关上的门板,坠到地上,响都不响。
沉静的空间。
“啊!”她放声尖叫,震得窗玻璃也嗡嗡回响。
他听见了,沐君霖微微一笑。她躺在那安安分分的也好,亲爱的儿子,爸爸来了。
筑紫不是甘心受困的人,三天、三天,她就吵着办理出院。她哪有受多重的伤?顶多是几块淤血和擦伤,但医生又时说她心有问题,又是说她胃有问题,让她不胜其烦。
“筑紫,你应该多休息,知道吗?像你这种……”穆兰跟在她身后拎着大包小包,还在不停地唠唠叨叨。
“闭嘴,穆兰。”呀!她的脚好像也扭伤了,这些医生倒提都没提,“你还看不出吗?沐君霖一心想把我困在医院里,好进行他的夺子大计!对了,你们没让他见荏苇吧。”她忽然顿住,严厉地审问穆兰。
“没、没有。”
“那就好。”她转身继续急行,“我要是让他得到机会,我就是白痴。”她气喘吁吁地走到医院门口,就让闪光灯眩花了眼。
“筑紫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出院?”
“筑紫小姐,此次车祸与贵公司ENJOYING乐队队长煦有何关练?”
“筑紫小姐,请谈谈你的看法。”
数十支话筒一起冲着她,差点没戳着她的眼睛。天哪,她怎么这么笨,没有防到记者这一着。现在可好,被围个水泄不通。
“让一让,请让一让。”沐君霖风度翩翩地挤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腰,让她在他护卫下,缓缓前行。
该死!她整个人被挤得贴在他身上,他还用力地压着她往古龙水味道的胸膛里埋!
“沐君霖!居然是沐君霖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闪光灯噼噼啪啪地亮起,“沐先生,沐先生,作为这一车祸中英雄救美的人物,您有何感想?”
“沐先生,请问你为何封锁筑紫小姐受伤的消息?”
“沐先生,请问您来中国到底有何计划?”
筑紫简直一头雾水,只能被沐君霖推着走。
“各位,”当他们终于缓慢地移动到沐君霖的车前时,他才转过头来,对众人摆出社交架势,“我和筑紫小姐是老朋友。此次在中国偶遇,她遭遇不幸之事,作为朋友,理当出面照顾她,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啊,”筑紫的脑子开始运作,脸上立刻摆出无懈可击的微笑,“这次真是多亏沐先生的帮助,这把老骨头才得以在医院里享几天清福。”
“筑紫,大家朋友一场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沐君霖转过头,握住筑紫的双手,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两位过去是恋人吗?”眼尖的记者捕捉到这一点。
“呃?”这是哪个混蛋问的?!
“筑紫,这边的记者都是这么犀利吗?”沐君霖微笑着把问题推还给她。
“哈哈,开玩笑!我们是年少的朋友,已经十多年不见。你们可不要来破坏我们真挚的友谊喔!”
“那么这场事故和ENJOYING乐队队长煦又有何微妙关系吗?”
“喔,当时我和我的小朋友正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冒出一只小猫,为保护小猫的生命,我们只好牺牲法拉利、去撞安全岛了。”她故作轻松的说法让大家一笑。
“好了,各位。筑紫大病初愈,给她一点休息的时间好吗?”沐君霖体贴地将她送入车内,二人挥别记者,从容离去。
“你!”筑紫褪下笑容,这个家伙害得她像过街老鼠一样。
“妈!”荏苇的脑袋从后座冒出来,快乐地欢呼着。
“荏苇!”她立刻笑咪咪地侧过身子,接受儿子的拥抱。
“爸爸说,以后再也不让我坐你的车!”
“不会吧!”她故意诧异地大叫,却恶毒地瞪沐君霖一眼,多管闲事!
“筑紫,你不满意让我送吗?”
“啊呀,我们把穆兰丢在医院门口了。”她岔开话题。
“煦哥在那等她。”荏苇心情太好,一点也没发现她和沐君霖的不对劲。
“那我就放心。”被记者困死最好,居然敢罔顾她的命令放这对父子见面。
“妈,爸爸带我去过好多地方,像是敦克尔刻亚洲总部……”
“你带他去那干吗?”她心中警铃大作,沐君霖背着她搞些什么!
“荏苇想看我工作的地方,儿子,那里很有趣吧。”他朗声大笑。
“对呀!我还帮爸爸当了半天的代理总裁,居然都没被发现!”
“你真厉害!”她一语双关,荏苇这小子天生对权力有兴趣,他还真是投其所好!
“到了,”沐君霖好心情地停下车,去帮筑紫开门,她才不领情,推门的力道差点砸伤沐君霖挺拔的鼻梁。
“好粗鲁。”
“对你这种人不需要客气!”
“筑紫!”一个令人意外的熟悉声音。
三人回头,发现一个男人站在路边犹豫地看着他们。
“阿飞!”筑紫瞪大眼睛。
“爸爸,那是谁?”荏苇小声地问。
“你妈妈的老同学。”沐君霖冷眼看着筑紫匆匆向他走去。唐笑飞,筑紫在宾斯鲁赫的同籍同学,她极少的交友名单中极稀罕的男性朋友。他们这些年来还有联系吗?不、不会,因为荏苇并不认识他。
“荏苇,”筑紫快步回来,“我和那位叔叔出去一下,你和……”
“为什么不请他回家坐坐呢?”沐君霖像个男主人一样客气大方。
“不用了!”他以为他是谁!“荏苇,请你父亲进去。”
“好!爸爸,走!我有好多东西要拿给你看呢!”孩子心性一来拉着他就跑,临到门前,总算记得跟妈妈说一句,“那,你要早点回来!”
“我会的!”她好感动,荏苇还会叮咛她。
“好!”一大一小已隐没在门后。
“哎!”筑紫叹气,慢慢向唐笑飞走去。
他们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就随便找间小酒吧钻进去。
她开了罐啤酒,靠在椅背上。阿飞还是老样子,很局促地看着她。
“我回老房子看过,楼拆了。找不到你,以为你还在外面流浪。但恰好你在演艺界很红,随随便便就被找出来……”
他说话怎么变得这么罗嗦。哎!当他们这些人在岁月中日益萎缩,沐君霖却越变越强,难怪斗不过他。
“总之,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住这,你还有个孩子,”
“你看到的那个就是。”
“那男人是沐君霖吧。”
是,她身边的男人除了荏苇就是沐君霖,那是她为他所保留的位置,虽然他再也不会来逗她宠她……“你来有事吗?”对于那对父子,她不愿多提。
“筑紫!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管你的事,但大家也是关心你。你当初那么一声不响地离开……”
“你看见了,我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记得吗?今天是你离开伦敦的日子。”
今天?!“就是今天吗?都十二年了。”她一笑,十二年前的这天,她同时接受沐苍年的馈赠和沐君霖的诅咒,“难得你还记得,值得庆贺!”她茫然地登上飞机,去不知名的地方。花很长时间,试图忘却音乐,“来,喝酒!庆祝魔幻之手的终结!”
“筑紫?”
“喝酒!”痛在昨夜,醉在今昔,醒在明朝。岁月让往事变得缥缈,伤痛掩上新的尘土,发酵在心的坟墓,偶尔翻看,已是白骨皑皑,森冷刺人。
她摇摇晃晃地挥别唐笑飞,凭着本能回家。音乐是破碎的段落,旋律是断线的珍珠。她哼唱着,打开门,屋里黑洞洞的,荏苇睡了。
“啪!”客厅的灯豁然大亮,她仓惶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拜托出个声好吗?”她吁口气,“荏苇睡了?”
“早睡熟了。”她现在口气平和,是否打算休战?
“喔,”她换上拖鞋,目中无人地侧身挤过他,跳进沙发,“那你还在这干吗?”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你经常这样吗,失职的母亲!”她喝酒了?以前她总是说音乐家是不抽烟不喝酒的。
“别抓我小辫子!你也利用这段时间做了不少事吧!”儿子跟他单独待那么久还不知足?
“我带走他是迟早的事。我能给他可以终身奋斗的事业,而‘’只能做他的玩具。”
“好极了!”她有深重的挫败感,“请你现在走出去,顺便关门。”
“你!”他蹙起浓眉,这不是他预料的反应。
“别嚷嚷!”筑紫捂住脸,“我现在不想斗,暂时!你也不会愿意吵到荏苇,对不对?”
“你不要……”他却有了怒气,她故意摆出这付颓废的德行。
“真的!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好。”
“你在哭吗?”脆弱的筑紫、疲倦的筑紫,是跟唐笑飞的来到有关吗?
“哭?”她摊开手,干涩的眼睛不耐烦地瞪着他,“我在客客气气地请你暂时离开我家。”想看儿子,明天请早。
“给你休整的机会?决不!”他想弄清她疲倦的原因,“过来!”
“你干吗!”
“我们得谈谈。”
“算了吧,大不了最后撕破脸,反正你别指望我笑嘻嘻地送走荏苇。”
“跟这个没关系!”
“那你就快滚!”
“吵醒他或是找个地方说话?”
“你走或是吵醒他!”
“你想他会不会留我住下?”
“不见得!”
“试试?”
“去阳台!”
两个人坐在开阔的阳台上,一人手中一杯茶,看着满园的春花绿草,似乎很安详闲适。
“唐笑飞是你搬来的救兵?”
“哼!你看荏苇认识他吗?”踢着桌子,她嘲笑沐君霖的草木皆兵。
“那是关于小提琴的事?”
“……”
“你离来伦敦后,没再练琴?”
“……”
“我记得你说过你离开我是因为小提琴。”
“你想发掘什么?”
“我……”
“发掘那一千万美金之外的事?发掘我除了收钱外还有什么别的高尚情操?你还认为那是一个把戏吗?”她猛然抬起头,“你以为真的有什么可笑的原因让我出卖你所谓的爱情!”
“你……”
“可怜的人!你现在除了商业才能之外一无所长吗?你依然希望自己的魅力超过金钱吗?”
“我记得有一本书上说过,没有女人会甘心为她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他没有被激怒。不可否认,他喜欢荏苇,因为他天分很好,也许还因为他的母亲是筑紫。
“哈,如果我是那种女人,我压根不会放开你。”
“那小提琴呢?你是为荏苇而放弃?”他的地位是越来越低,也许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分量。
“你有时执着得可怕。”
“说吧。将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我疯了吗?向你告解?”在十二年后,在他恨她的时候。
“对,就今夜,”他站起身,脱下外套,盖在筑紫身上。她已经微醺,月光印着她冰冷的脸庞,恍如隔世,“风抚过你的庭院,筑紫草在起舞。经常有人在路途中丢失一魂两魄,于是在月夜里,风将他们送回来。”
“你不要学十二年前的沐君霖说话,笑死人了!并不是世上的每一夜都是值得纪念的。”她淡淡地笑了,真有闲情逸致呀。
“不,我都替你记得。我记得那美好的半年。雾气送来的可是你的阴影?今夜,十八岁的筑紫来找寻你。那是伦敦的郊外,你在星空下拉着小夜曲,你说小提琴永远是你的第一爱人,而我只能屈居第二。”甜美的记忆原来还埋在他心间。
“是小提琴放弃我,在我知道有荏苇之前,它就抛弃了我。”连同友谊、连同爱情一并葬送。
“可你是音乐的宠儿,没人比你更懂小提琴。”
“没用的,当我对音乐产生可怕的占有欲,当我想把整个世界的优雅声音都溶入琴声中,它怎么就放弃我了?怎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呢!”
“我不懂,筑紫。”
“我知道,这是宾斯鲁赫的诅咒。”
“诅咒?”
“优美的校训,落到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
“‘与音乐定下契约的人’?”
是啊,美丽的歌谣,曾经像欢快的夜莺吟唱着:
我相信,
这是西海的美人鱼在歌唱。
挽留我,
尽可聆听,尽可欣赏,
多多留恋海上时光。
我相信,
这是神秘的吹笛人在施法。
催促我,
打破心的篱墙,突破旧的围城,
遨游在音乐的天堂。
但亲爱的,小心酝酿,
别陷入死亡之海,
路西华的哀曲没有回旋。
但亲爱的,留神脚下,
别踏入沼泽之地,
潮湿的泥巴会让你不能开口。
孩子呀,
在通往荣耀的路上,别迷茫,
别背叛世上最温柔的爱人。
别迷途呀,羔羊,
别背叛世上最纯朴的力量!
她以为是风在鼓动,其实是她的声音在颤抖。她以为月影朦胧,其实是不知名的液体在她眼眶中攒动。
“你懂吗?你懂吗?”拜托,一如既往地了解她吧!
“你醉了。”他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因为此刻她的额头看上去有圣洁的光环。
“是的,我不过在说醉话。”醉得忘记这是何时何地、人事皆非。她闭上眼睛,裹紧他的外套,真舒服呀。今天她见了太多人、说了太多话,所以她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她要继续战斗!
沐君霖静静环着她。夜风起了,他抱起筑紫,将她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再轻轻地退出来。横卧在筑紫的沙发上,他又是一夜无眠。今夜,他的魔法太成功,不但成功地召唤十八岁的筑紫,也许还唤回了那个二十岁时温柔多情的沐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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