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那行,我可就不客气了。"黄毛小子回答。
"别别别,哪能劳你大驾啊。楠子,你去。"四师傅转头冲我说。
我听话地走出了餐厅,发现门口正蹲着5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最小的也就有十五六岁。
"哥儿几个,你们大哥让你们进去呢。"我冲他们说。
几个小子一听这话顿时精神起来,他们扔掉手里的烟头,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大约10分钟后,强哥到餐厅了。
"大哥!"以黄毛小子为首的6个小混混齐刷刷地叫道,那样子让人既可气又可笑。
强哥一脸江湖气,那模样竟然让我感到似曾相识。"你们和老板说好了?"强哥问。
"就......就是那个......"黄毛小子指着靳所,牛气烘烘地说:"大......大哥,兄弟都摆平了,他......他们说了,今天一......一人给一张。"
强哥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靳所。
"啊,靳所儿,张哥......"强哥顿时傻了眼。
"傻强,你是他们大哥啊?"一直没言语的张警长此时说了话,"你们都过来,过来!"
"别别别,张哥,丫是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错了!"强哥顿时变成了傻强,让黄毛小子犯起愣来。
"说什么呢?我们和你这个兄弟聊的好着呢。"靳所长皱了一下眉头说,"过来,海子,我们一人给你一张。"
要是别人早就能看出这里面的微妙了,但黄毛小子却不是常人,他不但看不出事儿,反而冲傻强摆了摆手说:"没......没事儿大哥,这......这几个人,兄......兄弟我早就摆平了,没......没事儿。"说着就朝靳所走了过去。"一......一人一张,不......不许少啊!"
"好,咱们就一人给他一张!"靳所长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了警官证,一下拍在了桌子上。满桌人纷纷效仿,几乎同时掏出警官证拍在了桌上,此时除了我和魏书记没有警官证以外,桌子上已赫然亮出了8张警官证。黄毛小子一看便呆在了那里,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人一张,没错吧。"靳所长盯着黄毛小子说。
"啊......叔叔......我......我错了......我刚......刚才都是放......放屁......"黄毛小子结巴得更加厉害,说着就要往外面走。
"干嘛去啊?"靳所长说着站了起来,"都给我蹲下!还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
"都给我蹲下!听见没有!"四师傅和虎哥一跃而起,分别走到了几个小混混的周围。
"靳所,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啊,要不我先走?"傻强在一旁喃喃地说。
"走?"靳所长瞥了傻强一眼说,"你不是他们大哥吗?别废话,先回所儿再说!"靳所长语气严厉,毫无商量的余地。"虎子,通知三班儿,把这帮小子都带回派出所审查!这个月分局不是给咱们订了一个打黑的指标吗?这下都完成了!"靳所长说。
"这下你们可惨了......"魏老此时从旁边走了过来。"黑社会组织啊......不简单。"魏老笑得像老顽童一样。
等我们吃完饭回到派出所的时候,黄毛小子等人正老老实实地蹲在审讯室的墙角,见我们回来了,傻强赶忙上来搭讪。
"靳所,我真的不知道是您在呢,我错了,真的错了!"傻强说。
"你们怎么看的人啊!怎么让他到处乱跑?"靳所冲着三班的干警说。
会来事儿的麻雀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拽过傻强:"废什么话!一边蹲着去!"傻强满脸苦相,无可奈何地又蹲在了墙角。
此时那大侠也站在旁边,他走过来悄悄地对我说:"哎,你看那孙子面熟吗?"
"什么?你也看他面熟?"我看着那大侠说,"是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呵呵,不仅见过,咱哥俩还打过他呐。"那大侠笑着说,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
"啊!对了,是那孙子!"我经那大侠一提醒,立即想了起来,原来此刻那个蹲在墙角的傻强,就是当年在菜市场被我和那大侠痛揍的强子,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又遇见了他,真可谓是冤家路窄啊。
想到这儿,我和那大侠走了过去。
"哎,你还认识我们吗?"那大侠冲强子说。
傻强抬头看着我们喃喃地说:"我早就认出你们了......你们不是在菜市场打我的那两位少侠吗?"此言一出,说得我和那大侠忍不住大笑。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继续,我们也就这样默默地踏进了二十一世纪的大门。听靳所长说我们就要换装了,那身橄榄绿即将被国际蓝取代,这个消息让我沉浸在激动和伤感的矛盾中。换新装虽然是让人感到兴奋的事,但回首往事,我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镜子中那橄榄绿色的制服,曾给我带来多少憧憬和激情,然而它在临毕业前竟要离我而去,那绿色里蕴涵着我在警校的每一次喜怒哀乐,每一次跌倒和爬起,那绿色中充盈着我为了警察梦想付出的每一滴汗水、泪水甚至血水。我以那身绿色为荣,那身绿色在我心里已不仅仅是一种颜色,而成为了一种图腾,一种可以让我们为之流血牺牲的光荣的向往。
但人即使再伤感怀旧,也不可能阻挡新时代的到来。我们那身四年如一日的绿色即将被国际蓝取代,而我们那曾经的稚嫩和青涩也即将被历练后的成熟所代替。春天过去了,秋天总会来的......
在我们穿着绿色制服的最后那段时间里,仍然有许多可以回忆和记录的事情。
南坝河展览馆那段时间有了展会,按照惯例派出所每天要派两名干警上勤。上勤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展览馆内接受发生的案件,有时也随同附近的巡警和治安部门到展览馆周边进行巡逻。因为工作相对简单且枯燥乏味,所以那时展览馆上勤的任务大多由我们这些实习警员负责。
展览馆上勤的日子是无聊而寂寞的,我们坐在空荡荡的保卫部里,吃着送来的10元一盒带鸡腿的盒饭,看着屋外熙熙攘攘往来喧嚣的人群,除此之外就是在展览馆门前悠悠荡荡地巡逻,一天就在这种感觉下冗长地度过。那段日子乏味枯燥,时间太过富裕,对于我们这些一会儿闲不住的年轻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为了缓解折磨,我每次去展览馆上勤都会带本书,带书的方式也挺有意思,那时我还没有随身带包的习惯,所以就常常是把书直接顶在头上的大壳帽里,这也算一种尊重知识的表现了。但书虽然是书,那里面不一定都是知识,比如我在一天之内读完的《上海宝贝》是不是就不在这个范畴之中呢?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同样,不管好书坏书能排遣无聊的就是好书,到最后任何能消磨时间的文字都成了我的目标,报纸的夹缝、杂志的广告纷纷被我纳入到阅读范围内。当然,看书不是上勤的主要任务,所以在大多数时间,我还是保持着精神百倍目光炯炯的。一天里,我们除了接受群众扭送来的几个小偷外,还处理了数起民间纠纷,其中大脑袋胡铮处理的那起纠纷最有意思。
纠纷的双方分别是展览馆里卖水果的商贩和一个顾客,起因是由于顾客拿了一个水果没有买,扔回了摊位,而商贩却说水果被摔坏了必须付钱,由此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动起手来。这个调解的任务就落在了胡铮同学的头上。
两个人被带到保卫部后,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小了很多。
只见大脑袋胡铮稍作犹豫,清了清嗓子走了过去。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大脑袋胡铮操着很正式的语气问。
"都是他不对,您评评理。我好好的做生意,他不但不买我水果,而且还把水果弄坏了,您说,他是不是应该赔?"商贩试探地说。
"不对不对,我根本就没有弄坏他的水果,你说我弄坏你的水果了,有什么证据啊?"顾客虽然反驳,但语气也很和缓,显然两个人都不想把事闹得太大。
胡铮挠了挠大脑袋,似乎也一时没了主见。
"嗯......那什么,咱们一个一个地说吧。"胡铮首先冲着顾客说:"嗯,你不买人家的东西,但是把人家的水果扔回去了,不管坏没坏,这么做是不是不对啊?"
顾客被胡铮问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嗯,这个是我不对。"
"是你不对,那你就先向他说'对不起'。"胡铮晃着大脑袋说。
"对不起。"顾客按胡铮的要求对商贩说。
"嗯,那什么。"胡铮又把头转向了商贩一边,"人家虽然扔了你的水果,但你也不应该骂人啊,这么做是不是不对啊?"
"嗯,这个是我不对。"商贩喃喃地回答。
"啊,那你知道自己不对了,还不快向人家说'对不起'。"胡铮又说。
"对不起。"商贩冲顾客说。
"啊,既然你们都知道自己不对,那握握手吧。"胡铮趁热打铁。
两人一边看着胡铮一边握了握手。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这样吧。"胡铮说。
"嗯,没事了没事了,那我们走了。"两人说着就走出了保卫部。几秒钟之后,保卫部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小胡,你可真行。"一个老警员说,"一人一句话就握手了,效率可真高!"
胡铮在大家的笑声中一时也显得不知所措,他只是憨憨地用手挠着大脑袋,脸一阵通红。毕竟那时我们太年轻了,一切都是在实习之中,离一个成熟警察的标准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除了调解之外,我们又相继经历了一些趣事。
因为在展会上勤时有充足时间,所以四师傅和虎哥也常常给我们安排一些抄抄写写的活儿。我帮四师傅抄写重点人档案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如下的经历:孟魁,男,42岁,家住南坝河北里18楼3门502号,1983年严打期间因盗窃三轮车被判刑10年,1991年提前释放,同年又因盗窃三轮车被劳教3年,1994年被释放,现无固定工作,在南坝河展览馆一带骑三轮车拉黑活......我边抄边不禁感叹孟魁的经历,两辆三轮车几乎毁了他的前半生,而现在他才终于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三轮车。而大脑袋胡铮同学在替虎哥抄档案的时候,却犯了心不在焉的老毛病,致使虎哥在刘所检查档案的时候被狠批了一顿,后来虎哥一看才知道挨骂的原因,大脑袋同学抄写的档案如下:张天利,男,49岁,1980年因贩卖淫秽光盘被判刑15年,1995年释放;张静,男,26岁,1995年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被劳教2年,1997年释放......整个一个满拧,一个卖了几张"毛盘"就被判15年,一个致人死亡了才劳教两年,法律可真让他搞乱了。在虎哥的兴师问罪下,胡铮喃喃地回答:"师傅......我抄串行了......"
其次就要属那大侠的英雄壮举了,那大侠的第一个警帽也就是在那时坏的。一天晚班的时候派出所接到了一个110举报,说展览馆附近正有一个疯子在拿刀砍人。《治安管理》中许仙老师曾经给我们讲过,疯子一般分为"文疯子"和"武疯子","文疯子"犯病的时候虽然疯癫,但并不至于危害社会治安,但"武疯子"就不同了,这种人犯起病来就充满了暴力倾向,常常会造成对他人的人身伤害或公私财物的损坏,但由于"武疯子"属于精神病人,法律也不能对其处罚。所以每次遇到类似的事情,都是由派出所出面对其进行约束。于是那大侠便与高师傅立即赶往现场,当他们把"武疯子"撵到一个死胡同时,"武疯子"一转头向他们跑了过来,手里还挥舞着明晃晃的菜刀,而那大侠却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因为大侠知道,高师傅早准备好了麻醉枪,只等着"武疯子"到了射程之内就让他一击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武疯子"离那大侠仅有3米的时候,只听"咔"的一声,高师傅手中的麻醉枪卡壳了,大侠头皮一阵发麻,转眼间菜刀已经到了眼前。按那大侠的回忆,当时都不知道自己使的是什么手法,也许完全就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我们英雄的那大侠竟然连贯地完成了一系列夺刀抓人的漂亮动作,看得周围的群众一阵叫好,等那大侠清醒过来,"武疯子"已经被制服在他手下了,而那大侠头上警帽的帽檐却被砍成了两半,好险......随之而来的当然是掌声和鲜花,那大侠的名字随即出现在了第二天的法制报刊上,在报道中那大侠被形容成了一个艺高胆大的警校学员,他为了不惊扰群众,有枪不用,凭借高超本领闹市擒贼,活生生的一个当今侠客。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标题:《闹市区里,年轻警员擒贼空手入白刃》。但知情的麻雀却在一旁笑着说:"还空手入白刃,你以为是菊右京(游戏《侍魂》中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