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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傩神”牵着母亲的心

方方坐的客车到了三岔路口,前面就是去乡政府的方向了,方方在这里下了车。才从南江那繁华都市的过来,一走下车,方方顿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静。这静得有点出奇、有点可怕,说得好听点是宁静,说得不好听是一种死寂。那是因为方方的脑子还沉浸在南江度过的日日夜夜里。

嘿嘿嘿……回来了……

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就这一下,把方方彻底地从城里拉了回来。她一回头,见又是毛崽,说,你……又在这里……毛崽傻笑,嘿嘿嘿……我还以为你不回来……

方方说,谁说我不回来?

毛崽说,我爹。

方方问,你爹……

嗯。毛崽认真地点点头,我爹说,你要走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嘿嘿嘿……我也舍不得……一见毛崽说这话的样子,方方心里一热,故意板着脸对他说,你还不回家!

回……回家……告诉我爹……毛崽笑着边说边跑开了。

在三岔路口,等车的人走了,这里显得空空荡荡的,那些摆小摊做小买卖的依旧守着自己的那一小块地盘。蹲着、盯着、互相傻望着,有时有的人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没有人来就没有人说话,也就开不了张。可他们天不黑仍不愿意离去,山里人就是这样在守着一份希望。

哎,车来了,快上车吧!

一个上车的喊声,把方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这时,她眼中产生了一种幻觉,她想起了袁一平。方方从包里掏出了袁一平送给她的那个傩神雕像,在学校读书时她曾去过傩乡,拜过傩神庙,也去看过傩舞表演,她知道,这傩面具是傩文化中傩祭、傩仪中使用的道具,是较为原始的面具造型,是原始的图腾再现,是去灾纳详的吉祥象征,是自远古时代以来人们的重要精神力量。她没有想到的是,袁一平的父亲竟是这傩面具的雕刻艺术家。看着这传统的雕刻技艺,简洁明快的刀法、柔美流畅的线条,方方很是喜欢。为了增加一种生活情趣,她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愉快地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虽然从南江一上车,方方就知道自己的应聘秘书的梦破灭了。但她还是很高兴,因为她见到了妹妹圆圆,这下回去给母亲也有一个交待了。还没到村里,方方远远的就见有人站在村口。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看清了,那两个人正是毛崽和母亲。

妈!方方边喊边跑了上去,像是许久没见到母亲一样。母亲说,听毛崽说你回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妈!你还好吧?方方拉着母亲的手。母亲说,有什么不好的,你走的这几天,毛崽天天给我来做伴,还说以后又剩我们两个人了。一听这话,方方感激地对毛崽说,毛崽,晚上来我们家吃饭。不去,我要等爹……毛崽说着就走了。毛崽一走,母亲就在打量着女儿,好像离开了几天,想看看她身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她一边在拉扯在拍打着方方的衣服,似乎她身上有很多灰尘似的,一边嘴里在念道,怎么样,应聘上了吗?方方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见母亲失色地大叫一声:你这是哪来的?

方方一看,是母亲发现了她身上挂着的那个傩神雕像,她马上乐呵呵地笑道,你说的是这个……一个人送的。

母亲问,谁送的?

方方说,一个同学。

母亲追问,同学?哪里的同学,高中的还是大学的?

方方说,大学的。此时的方方见母亲看到这傩神雕像这么个样子,她也觉得奇怪,便问,妈,你也认识这个……傩神娘娘,谁不认识?母亲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别处,好像在想着什么,嘴上在说,女人山的人都知道傩神娘娘……那……方方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便试着问,妈,是不是戴这个不好……不是。母亲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好、好!

不是……好……方方见母亲这般神情,想了想就直接问道,妈,你见了这个东西怎么这个样子?

母亲说,你告诉妈,送你这个东西的同学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方方说,姓袁,叫袁一平。

姓袁?母亲的声音陡然变得像提高了八度:什么袁?

方方说,哦,同袁福贵一样的姓,袁世凯的袁。

袁世凯的袁……母亲喃喃自语地念叨着朝前走去。

方方这时反停住了脚步,她看了看胸前挂着的这傩面具,又看了看眼前的母亲。她在想,难道是母亲与这傩神娘娘雕像之间有着什么?不可能吧,也许是触景生情,那母亲生的是什么情呢?她又把小小的傩神娘娘雕像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没有发现上面有其它什么痕迹。

这个时候,方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来了短消息的信号。她打开一看,短消息竟是袁一平发来的。内容是:方姐你好,女人山一游很高兴,遇到你更高兴,回来几天一直没发信息是在想一件事,我是学旅游专业的,看了女人山的女人洞后,我萌发了开发女人洞旅游的念头,我想来承包女人洞的管理和售票,每年交给你们村里一定的钱,想请你帮我与你们村长联系一下如何?小弟,袁一平。

一见这短信,方方想起了袁一平临走时说的那句“我还真想来这里收费呢,到时候你可要帮我哟!”没想到一个学校没毕业的大学生,脑子里竟然还装有一种这样的经营理念,来承包女人洞。看来他袁一平还真的不简单,不愧为正如他自己所说——到女人山是来推销自己的。

一想到袁一平,她又看了看行走在前面低着头的母亲,她的心又提了起来。母亲为什么问送她这傩面具的人姓什么?难道母亲、傩面具、袁姓这三者之间有着一种什么关联?

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方方不好直接问。所以,做晚饭她们母女俩是在默默无声地一种默契中完成的。当晚饭端上桌的时候,母女俩面对面地坐着都没有食欲。方方在给母亲夹菜,母亲也同样在给方方夹着菜。

妈,这屋里就咱们两个人,有什么事你就跟女儿直接说吧!还是方方开门见山,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母亲望着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吃饭吧!没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事?方方又接上了:妈,你是我妈我还不知道你?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我也是……门外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母女俩的对话,她们知道,是毛崽来了。果然,后面还跟着老村长。

来来来,正好到我们家吃饭,才刚刚开始吃呢!母亲马上站了起来。

我们到你家吃饭,只怕没准备我们吃的饭吧?老村长进来一笑,盯着桌上就说,方方回来了,也没弄个什么好菜?

母亲说,她又不是什么客人。

不是客、不是客……毛崽马上又接上了。

你……老村长盯了他一眼,叫你不来你偏要跟……

毛崽噘着嘴讪讪地望着父亲,知趣地又退到了一边。

哎,方方,那南江应聘的事,咋样了?老村长急着问。

不咋样。方方摇摇头。

老村长说,不咋样是咋样,那封信有没有用?

方方本想说那黄总根本就不认识你这老村长,但一想这样说太没给老村长面子了,便说,我把应聘那秘书的机会给了圆圆。

你看到了圆圆!问这话时母亲和老村长几乎是异口同声。

方方说,看到了。

圆圆还好吗?母亲问。

方方说,好,她要我问你好。不知咋的一说到圆圆,母亲的眼圈就红了,不一会,泪水就流了下来。妈,圆圆真的很好。一见母亲落泪,方方就急了:妈,圆圆说了,等她在南江把工作安排好了,就马上接你过去。

老村长看着母亲落泪,自然地叹了一口气,对方方说,回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方方说,我……没什么打算,我还不是继续当我的代课老师。

母亲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看这样吧!大秘书做不成,先做做小秘书怎么样?老村长在说。

什么小秘书?方方和母亲同时看着老村长。

老村长说,是这样的,乡政府正缺一位文秘,上次麦乡长来也说了,还说魏书记也看中了你,问你愿不愿意去?

母亲问,那乡里的文秘是不是国家干部?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村长如实说,不过,以前的文书有是的也有不是的,关键是看你进去的编制是什么。

什么叫编制?母亲又问。

编制……编制不就是编制……老村长也语塞得不知怎么解释了。

妈,这个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等我有时间慢慢地给你说,咱们还是先吃饭吧!方方接着对毛崽说,毛崽,到你家先去借两碗饭给我,明天还你。

这样吧,我来给你们下两碗面,也快。母亲说着就起了身。

老村长拦住了母亲说,面也不用下了,我们马上就回去吃。方方,这事你看……方方看了看母亲,母亲又看着老村长:你说呢?

老村长说,要我说呀!先去了再说,总比在这做代课老师好,那里毕竟是乡政府,又是与领导打交道的地方。往上是县里,机会肯定比这里要多。再说,乡政府离家里也近……那行,就听你的。母亲在回答。

那就这样说,我先给乡里领导去回个话,什么时候去等他们通知吧!老村长说完就要走,被方方一把拖住了:老村长……你还有事?老村长不解地望着她。

方方说,咱村里想赚钱不?

老村长说,赚钱谁不想,想啊,做梦都想,问你妈想不?说着他望了望着母亲。

母亲说,方,你想说什么?

方方说,有人想承包咱们女人洞的旅游,由他来管理、打造、卖门票,然后交钱给咱们村里。

老村长说,这个想法倒好,以前也有人同我说过,可关键是……关键是什么?方方问。

老村长说,关键我是怕乡政府扯蛋……

方方说,女人洞是咱村里的,关乡里什么事?

老村长说,你不懂啊,乡里是一级政府,你承包要卖票吧?这要办证的,什么工商税务物价,他有这个权。我看这样吧,你如果要是到了乡政府当秘书,这事就好办,有机会你在魏书记、麦乡长耳边吹吹风,保成。我能有什么意见?有钱赚就好。

哎,谁要承包,不会是你吧?母亲问。

方方说,我还有那个能力,这首先要用钱来投资的,是我一个同学。

哪个同学?母亲又问。

方方说,袁一平。

又是袁一平……母亲在疑惑地喃喃自语。

袁一平是谁?老村长一听似乎也感兴趣了。

同学,大学同学。方方对老村长声音很大。

哦哦哦……老村长听后走了。

这老村长一走,母亲急着问女儿:这袁一平是哪里人?

方方说,南江。

南江的?母亲又皱起了眉头。

方方问,妈,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什么袁一平?

母亲说,他长怎么样?

方方说,这我可说不清楚,这样吧,等乡领导同意他来谈承包合同,我一定带他来见你,到时候你问他吧!

母亲点点头,这才开始吃饭了。

看着母亲这般模样,方方已经知道自己前面的猜测完全没有错,她本想问问圆圆在南江给她说的那件事,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因为她想到了这个袁一平,为什么母亲见了这傩面具和听说他姓袁,反映竟有这么大?莫非……莫非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想了。

看来你还真和秘书有缘,大秘书做不了做小文秘也行。母亲听了这个消息似乎放松了许多,边吃边说,我可听人说呀,这秘书有时候比领导的权力还要大,说什么都有用。

听母亲这一说,方方笑了,说明母亲是赞同她去的。她说,妈,看不出来你还懂得挺多的嘛,那也要看是哪一种秘书。

秘书还有好几种?母亲惊讶地问。

方方说,当然罗!人家说,秘书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母亲说,那是秘书长,你以为我不懂?电视里老播什么秘书长的,我想这官也不小。

方方听母亲说得就想笑,还知道秘书长官不小?便说,好了好了,不说了,吃饭。她把菜又夹到了母亲的碗里。

母亲说,全是菜,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方方一看,笑了。母亲也笑了,这下笑得是那样的甜蜜,同时甜到了方方的心里……乡政府的办公楼有些年头了,听说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盖的,砖木结构,年纪比方方还要大,从外面看去,朱红色的木窗木门颜色一退,像是长了一层鳞,斑斑驳驳,显得非常陈旧。倒是大门两边挂着的那五块牌子,像五个守门的卫士,给这个三层的大楼增添了几份庄严。大门的左边两块是白底红字,一块上面书写着****白云乡委员会,另一块上写着****白云乡纪律检查委员会。大门的右边三块牌子却是白底黑字,靠门框的一块上写着白云乡人民政府,中间那块是白云乡人大主席团,最边上一块是白云乡人民武装部。一看到这,就知道这就是这块土地上的党政军所在地了。

初到白云乡来的人,咋眼一瞅这办公楼,就能揣摩出这个乡政府的家底有多厚。是贫穷落后还是富裕超前,一眼便知。方方在城里上大学时,就经常会参加送文化下乡的演出,她去的地方大多是市郊区的村里,现在看来,这白云乡政府的办公楼还不如市郊区的一个村民委员会的大楼气派。

方方是随着老村长来到乡政府的。说心里话老村长这个村长在村里当的时间是够长的了,先是他当,后来是儿子毛崽接了他的位置。可毛崽犯傻后村里也一时选不出合适的人来,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赚钱了,在家的人都不愿意干。嗨,这穷村的村长都没人干,要在郊区富裕地区,有的人抢都抢不到。于是乡里见老村长身子骨还行,就让他接着干,边干边培养新人。村里百姓也拥护他,老村子就这样又接上了。

乡政府办公室就在一楼,进门左拐就是,很大,靠窗边有三个办公桌,另一边靠墙摆的是一排木沙发。老村长带着方方走进办公室时,里面一个人没有,办公室显得空空荡荡。

咦,乡政府也唱空城计呀!老村长一笑,他很熟悉地四处望了望,接着从一办公桌下抽出了一张办公椅,对方方说,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去找找这办公室的人,看他们上哪去了?

老村长出去后,方方觉得这办公室特别的冷清,就像刚刚她站在这办公楼前一样,如不是看见那几块醒目的招牌,她真怀疑这是走进了乡政府。

她的目光开始在这张办公桌上扫视起来。这时,玻璃板压着的那张《文秘的任务和职责》让她感起了兴趣,她一条一条认真地在往下看:一、要做好上传下达。二、要协调好各方关系。三、要撰写好材料。四、要作好各种会议记录和电话记录。五、要接访好群众。六、要把资料归档好。七、要管好财物。八、要承办好领导交待的其它任务。下面括号里还有个三不:不迟到,不早退,不发脾气。

哇!整整一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看到这,方方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一个乡政府的文秘,还要做到这么全面……一抬头,她的眼光停在了靠桌子边墙上帖着的一幅“沉默是金”的字上……喂,魏书记还没来,我刚刚去了一趟,已经全部安排好了……这时,只见一个瘦个子男人边接手机边走了进来,一边说话一边在注视着方方:县招商局的安排好了……对对对,县委调研组魏书记亲自陪,县招商局的有麦乡长亲自陪……方方见来了人,赶紧有礼貌的站了起来,微笑地朝一边让去。

那瘦个子男人讲完话放下了手机,望着方方职业性地问道,这位小姐,请问您找谁?

我找……这话一下把方方给堵住了,她这才想起这是乡政府办公室,也许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立即换过了一种方式回答:我是老村长带来的……老村长,哪个老村长?白云乡老村长多了!那瘦个子男人不解地问。

方方说,女人山的。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瘦个子男人脸上马上堆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魏书记和麦乡长钦点来的那位美女秘书。

不是秘书,是文秘。方方纠正说。

哦,都一样。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匡吉周,单名一个密字,周密。周密说完就在刚刚方方坐的那张桌子前面坐了下来,请问您贵姓?

方方说,免贵,姓方,四方的方,叫我方方好了。

哦,方方小姐您好,请坐请坐!周密马上客气地给她倒起水来,怪不得我们魏书记一眼就看中了你,还真是一个大美女,气质高雅,你这一来呀,我们白云乡就要蓬壁生辉了!

方方谦逊地说,过奖了,请问您是……

打工的。周密随口说出这三个字以后,突然觉得不妥,让人感觉有种自己是受了委屈的意思,便马上笑着改口道,我在这办公室对外是办公室副主任,其实也就是做做文秘之类的事,以前叫我文书,现在叫我秘书。

周密……周秘……方方细细地品味着竟笑了起来:哈哈,天作之合,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周密说,乡政府办公室,是最基层的基层了,在这样的的地方,分工没那么细的,要一身兼多职,像万金油,可我先天不足,后天又不够,让您笑话了!

你别一口一个您的,我比你小,这哪受得了。周密一口一个您,让方方觉得很不自在,便纠正着他说。

嘿嘿嘿……周密笑了,说,唉!习惯了,在乡政府干这个都六七年了,这样称呼谁也不得罪。

你当这个文秘六七年了?方方一愣。

可不,您……周密连忙改口:哦,你、你看我这满头的头发都掉光了!

嘻嘻……那是聪明的表现。方方故意恭维道,有句话说得好,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嘛!

一听这话周密有些尴尬,应道,方美女真会说笑。

哪里哪里,我这人从小生长在女人山,是很乡的山沟里,我天生嘴舌也笨,不会说话,以后有什么不是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指教。方方赶紧补充道。

周密说,这你就别谦虚了,上次听麦乡长说了你的才华,麦乡长可是省委组织部在全省大学生里统一选调生考试中选来的,他能说你好,那真是伯乐识马,说明你就不一般罗!

方方说,那是在女人山,矮子中间拔高子,就看到了我。

周密说,要说女人山,我也算是半个女人山人。

半个,什么意思?

周密说,我老婆就是女人山的。

方方点点头,哦……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了起来,距离似乎也拉近了许多。聊天中,方方倒发现眼前的这个周密,还真是一个做文秘的料,说话不仅言语谨慎,做事也相当认真负责,一切言行就同那玻璃板底下压着的那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差分厘。

周密、周密……一个大嗓门从门外而来。

哎……周密听声音动作特快,放下手上的活就迎了出去:魏书记您来呐!我在满口香酒店那边订好了房间。

刚刚接到县委章书记打来的电话,他给我们引荐的那个省城宏大公司的刘总也来了。

章书记亲自介绍省城大公司的老板来我们乡投资,说明县委领导对我们白云乡工作的重视,好事啊!周密故意挑好听的说,再加一桌呗!

这人显然就是乡党委魏书记了。只听见他说,加一桌,我知道,那个宏大公司的刘总听说喜欢喝酒,书记叫我们好好地陪一下,可找去谁陪呀?

满口香酒店的老板娘,那不是现成的酒仙啦!周密边说边把魏书记引进了办公室。又听魏书记在说,你别提那个老板娘了,就她那个素质,说起话来一张嘴巴像个媒婆似的,现在陪客也特有讲究,要看陪什么人,不然你这一桌菜再好也白搭。上次章书记来检查工作,她硬说自己是东道主要陪章书记喝两杯,喝得章书记连酒兴都没了,出来后你猜章书记怎么说,“以后吃工作餐就不要安排酒了”,你说这事弄得……魏书记边说边走进了办公室。

方方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人了——白云乡的魏书记。看着他那西装革履的绅士派头,那一把手的模样也就不言而喻了。说实话,要在城里,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油头粉面的男人,她把这种人归为花花公子类。可在这里……她不得不谦逊礼貌地笑了笑,赶紧往旁边让去。

魏书记开始没在意,一见有人望着他笑,他先是瞥了一眼,顿时眼睛刷地一亮,看了看方方,又望了望周密,问道,这位小姐是……周密说,哦,魏书记,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您看中的那位代课的教师,也是麦乡长上次说的女人山的美女大学生,叫方方。

哦!我知道了,见过见过,麦乡长也给我说过……魏书记的记忆一下子打开了,马上对方方说,我认识你妈妈,你妈妈叫方赛男,是个养猪能手,她靠养猪供两个女儿上了大学,还上了报纸,没想到,就是你呀!

一见魏书记说到她妈妈,而且这么熟悉,方方可高兴了,忙应道,是的、是的,魏书记去过我们家?

你家没去过,去过你们女人山。转身,魏书记又问周密:她这是……周密说,老村长带来的,在等您和麦乡长,报到来了!

好、好!来得正是时候。魏书记马上对方方说,麦乡长在同县招商局的主任谈事,一下子过不来。

没关系……方方连忙说,我就在这里等……

不用等了,你跟我走!魏书记马上嘱咐周密说,她今天的到就算是报了,该怎么安排你就给她怎么安排好了!她现在就随我一道去陪那个宏大公司的刘总。

哦,好好好!周密连连点头,我马上给满口香打电话。

这……方方有些犹豫:不太好吧,老村长他……

有什么不好的?你今天开始就是上班了!魏书记说着又对周密说,女人山的老村长来了,叫他也到满口香来。

好、好。周密连连应着。

走,上车!魏书记高兴地迈着大步出了门。

书记出了门后,可方方仍没挪动步子,她那双眼睛一直在望着周密,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好像在求助什么。周密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没关系,你先去吧!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像这样的事多了。魏书记是个挺随和的人,一会麦乡长也会去那个酒店吃饭的,我马上也要过去。不知咋的,方方很信周密的话,也许他也是半个女人山的人吧。她这才出了门,周密在门口送她上了魏书记的车。

车刚走一会,老村长同麦乡长就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办公室。

咦,这丫头,人呢?老村长伸头一看,没见方方便问上了。

坐魏书记的车走了。周密说。

她怎么坐魏书记的车走了?麦乡长奇怪了。周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们俩说了一遍,一听这话,麦乡长有些着急了,哎呀!这下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来了?老村长一脸茫然。

麦乡长问,方方她会喝酒吗?

喝酒……老村长想了想,好像会一点点……

会一点点?麦乡长摇了摇头,会一点点有什么用?宏大公司的刘总我同他在一块吃过饭,那酒量大得,无酒不上桌。

那怎么办?老村长也急了:这丫头心眼儿挺实在的。

麦乡长很有人情味地在交待周密:小周,你等下去点拨她一下,人家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不要弄得初来咋到就给灌醉了。

周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点头。

满口香酒店在白云乡可以说是最高档的酒店了,门口有一个大院子,一般从院子里停的车和车牌就可以看出里面来了什么贵重客人。周密过来时,客人都进了包间,他一个包间一个包间地落实酒水饮料。走进刘总那个包间时,果见方方就坐在刘总的右边,刘总左边空着的位子则是魏书记的。服务员正在给方方倒酒,而此时的魏书记正在县委调研组的那一桌打招呼,他见是机会了,在门口叫了一句:方方小姐,老村长在叫你。

哦。方方应声而起,出门一看,她愣住了,问,老村长呢?

老村长在另外一桌,我是借口叫你出来的……周密马上解释。方方傻傻地望着周密,在等待下文,只见周密把一瓶矿泉水悄悄地塞给了她:麦乡长特别要我来交待你一句,喝酒要自己把握,到时候谁也不好帮你,老村长说你只会喝一点点。方方明白了周密的意思,感激地点了点头。过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周密没再说什么,赶紧走了。

方方回到了座位上,向服务员要了一个杯子,她倒了一杯矿泉水。

酒席开始时,先是魏书记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然后代表白云乡敬刘总一行人的酒,方方自然喝的是矿泉水。而后,魏书记给刘总介绍了方方,什么省城的高才生、艺术学院的校花、女人山的骄傲、白云乡的荣幸……等等等等说了一大堆,说得大家都把目光注视着方方,刘总的眼睛更是直溜溜地在方方的脸上转,弄得方方很不好意思。她顺势拿起杯子给刘总敬酒:刘总,我敬您!

敬我?那可要诚心诚意哦!刘总自然笑了,不紧不慢地说,酒桌上有句话叫什么知道吗,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绝对诚心诚意。方方双手端着杯子显得诚意。

要诚意,就端那一杯。刘总指着服务员给她倒的那杯酒。

我……方方有些为难了,我只会喝一点点……

一点点?一点点好哇,那叫细水长流,感情厚,喝不够!刘总酒桌上话是一套一套的,要敬,就用那个杯子,不然就男女不平等了!

方方望了望魏书记。魏书记说,恭敬不如从命,今天你是陪刘总,只要刘总高兴,你就喝一点点。方方无奈地换了一个酒杯。

谁知,方方喝了这一点点以后,就像吃上了鸦片,桌上反敬她的酒的都来了,她又推脱不了,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地喝,两脸颊喝得通红不说,她头也开始有些犯晕了。

大凡酒桌上喝酒的男人,酒杯一端,好像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男人之间都称兄道弟了,更别说是同美女在一块喝酒,那更是一种享受。美女要是喝红了脸,他们心里好像格外刺激,浑身的劲都上来了。一是似乎有成就感;二是语言多了说话胆子也大了。这兴许就是酒桌上能解决很多不能解决的问题的奥秘。领导也不例外。

酒过三巡,麦乡长和老村长过来敬酒了。一见方方喝得这个样子,麦乡长连忙叫她不要再喝了。可这时刘总反而来劲了,说,红酒没关系,这是女儿红,女人喝了当然脸会红。

刘总,来,我敬您一杯。麦乡长亮着杯子说,我这可是白酒,非常希望您能来我们白云乡投资,我先干为敬……说着他端着杯子就要干。

哎哎哎!慢慢慢……刘总向麦乡长摆摆手说,非常希望,你这个当乡长的,这样希望就行啦?

那要怎样?麦乡长也就着酒兴说,我全听您刘总的。

刘总笑着望了望方方,说,你这杯酒,要是方方小姐敬我,那我们这个在白云乡的投资项目,就是板凳上钉钉,扎了根。

哇……好,好!一听刘总这话,在坐的有人竟附庸着鼓起掌来。

这可是白酒……麦乡长有些为难了,对刘总说,她可是一个女的……麦乡长,这你就说错了!刘总纠正着说,你可别小看了女人,女人不喝就不喝,一喝没几个男人能喝过她的。

刘总,还是我敬你吧!麦乡长又举起了杯子,他在给方方解围,你看她脸红的……哦,麦乡长在怜香惜玉啊!刘总开着玩笑,阴一句阳一句,反而更来劲了,他转而又望了魏书记一眼说,麦乡长,我知道,白云乡政府的招商引资工作可是你主管的,我这个投资项目你要嫌小的话,那就……哎哎哎!刘总,话哪能这样说……魏书记笑着赶紧打岔:这投资项目,我们求都求不来哟!

老村长听出了这话份量,连忙说,刘总,我代这丫头喝行吗?

你代?刘总望了望麦乡长和魏书记一眼,故意把自己的酒杯也往老村长面前一移,说,那你就看着办吧!最好我这杯你也代了,我也落个省事。

老村长为难了。酒桌上的话虽是酒话,可酒话要当起真来,比真话还要憋劲。

魏书记没有言语。

麦乡长傻了眼。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这时的方方已经意识到什么,她想到了自己这次是麦乡长点将来的,想到了刚刚周密交待麦乡长的话,看到了这个像乡下人的麦乡长言行中一直在护着自己,又想到了今天自己是报到的第一天,当看到魏书记、麦乡长、老村长那期望而又复杂的目光时,她二话没说,从麦乡长手上接过了酒杯,对刘总说,刘总,您刚刚说的话可算数?

方小姐,你还不了解我,我什么时候说的话没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刘总立马嘱咐对面坐的手下说,方小姐要把这杯酒喝了,你马上就把这投资项目的合同给他们签了!

对面的手下连连称是,立即从包里拿出了合同。

方方说,好,我喝!她做两次同刘总把这杯酒干了。

今天这酒喝得痛快,签了签了,把合同签了!刘总酒后显出了自己的豪爽和诚心,然后拍着魏书记的手说,魏书记,你有这么漂亮的美女做秘书,不仅是你的福气,也是白云乡的福气呀!

那是那是……魏书记笑着连连点头,连忙给方方夹着菜说,快吃点菜压一压。

这个时候,方方突然脑子一转,想到了袁一平,心想,他来承包管理女人洞不也是投资吗,看到魏书记给自己在夹菜,她立马又端起了杯子,敬到了魏书记面前。

麦乡长、老村长一看都呆住了:你……

魏书记,这不是招商引资吗,我还想给我们女人山也引一回资。

一见方方说给女人山招商引资,魏书记可高兴了,好哇!我求之不得,女人山也求之不得!说,引什么资?

有人想承包我们女人山的女人洞,由他来开发和管理,卖门票,然后利润到时与我们分成。

哎,这可是好事!魏书记点了点头,他望了望麦乡长,然后对老村长说,只是你们那女人山的条件太差了,大山沟里,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再说,那女人洞老远就能看得到,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看,他卖票人家看什么?

老村长想了想说,魏书记,反正我们也没钱做,就让他先去承包起来。游客买票看什么是他的事,咱也不亏,签好合同他一年交多少钱就行了。做不好是他的,做好了还不是我们的,他也带不走。

好,只要有人来咱们乡投资都欢迎。魏书记转脸对方方说,具体怎么弄你让他来同麦乡长、老村长去谈,就老村长刚刚说的,反正我们也没有钱,出资源,可以。

没想到袁一平的事魏书记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方方知道魏书记的意思,又心领神会地看了老村长一眼,见老村长微笑着,她想这杯酒还是得敬了:魏书记,这杯酒我敬您!老村长为了减轻方方的压力,他也端起了杯子:魏书记,您给我们女人山操心费力,我也要代表女人山敬您了!

好!祝你们女人山成功迈出第一步,魏书记端杯一饮而尽。

老村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方方有些头晕目眩了,可她努力在克制着自己,她不想第一次上这个桌面喝酒就出洋相,可姑娘最终还是不胜酒力,刘总刚出门,她就倒在了酒桌上……窗台上,传来了几只吱吱喳喳的小鸟的嘻闹声。

方方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从窗帘的空隙中折射进来。她刚想爬起来,只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喉咙里干涩干涩的,像有火。她又躺下了,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睁着眼看了看这雪白的墙壁、天花板上的吊顶灯和那大大的窗帘。她在想,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她略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又看了看自己睡的床和床上盖的被子。这时,才从雪白的被子上印上去的那几个红字“白云乡政府招待所”上她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突然,她神经质般地一骨碌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她像疯了似地四处在乱翻,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一会儿翻看着自己的包,一会儿翻看着自己的衣服,一会儿掀开了被子看着那床单,又一会儿撩起了自己的内衣内裤看看自己的身上……因为这时的她想到了昨天的陪酒经过,可醉酒倒下后的一切她全然不知。她疑惑起来了,自已是怎么回来的?怎么躺下的?谁给自己脱的衣服?有没有人趁机……方方越想越觉得恐怖可怕,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倏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老村长,她赶紧抓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拨开了老村长的电话。奇怪的是,手机铃声竟在她住的房间门口响了起来。

方方,你醒啦?是老村长敲门的声音。方方立即穿好衣服去开了门。你没事吧?睡得好吗?老村长进门就着急地问。

方方问,我……我昨天是怎么过来的?

是谁……老村长说,死丫头,怎么过来的,还不是我……哦……方方长叹一口气,拍拍胸脯说,都吓死我了!

吓死你了?老村长直盯着她,死丫头,还吓死我了呢!

方方一切都明白过来了,谢天谢地,老村长,多亏有你,昨天是我不好,喝醉了……老村长说,也好也不好。

什么叫也好也不好?方方不解地问。

老村长说,好的是,就你昨天那杯酒,不仅给白云乡引来了上千万元的投资,也把咱女人山那事给办成了。

啊?方方连自己都有些惊愕了:这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老村长说,你问我,我问谁呀?听说呀,在酒桌上,不成文的啥规矩多了是。

方方原来在学校上大学时,只听袁依加那样的干部子女说过,美女一杯酒,有时价值千金。今天终于验证了,而这杯酒就出自自己端的那杯酒,真没想到果真有如此大的功效,她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老村长、老村长……外面是周密的声音。

进来吧,她已经醒了。老村长说。

周密进来就说,方小姐,你终于醒了,吓得老村长昨天一晚上都没睡,一直在外面守着你。

啊!是这样……方方看着老村长很是歉疚,您这么大年纪……真难为您了!

老村长亲切地拍着她的肩头,像拍着自己的孩子似的在说,丫头,没什么,不就是少睡一会,我这次带你出来,万一要有个什么不是,我回去咋向你妈去交待?

对不起了,老村长。方方心里很难受,在向老村长陪不是。

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老村长笑着说,你现在谁都对得起了!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妈,对得起女人山,也对得起白云乡。

一听老村长一口说出了这么多对得起,周密也笑着说,还对得起你昨天的走马上任。

老村长对周密说,周主任,她刚来,心眼太实,什么也不懂,以后有什么事,还要靠你多关照着、多提醒着一点。

周密说,放心吧!她比我强。

方方问,老村长,你刚说的那“也好也不好,也不好的”是指什么?

也不好的……老村长想了想说,丫头,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喝酒的好。

嗯。方方想起刚刚的恐惧感,赶紧点了点头。

我昨天不是给了你矿泉水吗?周密说,那还是麦乡长特意交待的。

方方说,后来是那刘总说的,喝一点点也行。

死丫头,那是骗你的!老村长接上说,先诱你喝一点点上钩,你又不知酒桌上的深浅,就有那么实的心眼?

方方噘着嘴巴在想着什么。

周密说,在酒桌上,要不你就一点也不喝,谁劝也不喝,别人也不会劝你。你要是喝了一点点,那就一点点没个完,尤其你又是这酒桌上的稀罕人物,大家都会随主子的意对着你,这是酒桌上的潜规则。

还有这个潜规则?

丫头,你以后还要向周主任多学着点。老村长接着又对周密说,周主任,你以后还要多帮衬着她一点,带带她,好歹你也是半个女人山人,再说,你在这乡办公室也做了六七年了。

六七年有什么用?周密叹了一口气说,六七年抵不上她做六七个小时。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村长问。

老村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魏书记在党政会上宣布了,任命方方为乡党政办秘书。

啊?方方大吃一惊。

老村长也犯迷糊了:不可能吧?这么快就……

这不是儿戏,党委会上的决定,我还能骗你?周密笑着说,这个年代,谁有本事谁就上,你不知道咱县招商局的余副局长,不就是这样上来的,招商引来了外资,上得比直升机还快,这叫火线提拔。

老村长说,我只知道有火线入党,现在又有了个新名词,火线提拔。

周密说,哎老村长,酒桌上还有一句玩笑话你没听过?

老村长问,啥玩笑话?

周密说,会喝二两的喝五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会喝一斤的喝一桶,回头提拔当副总。

这句玩笑话,把老村长和方方都说笑了。

应聘也要有个手续,她连这个都没办……老村长说。

哎呀!魏书记说了,这叫引进人才,特事特批,手续可以以后补。周密补充说,魏书记还说,小平同志说了,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老村长对方方开玩笑说,魏书记这是要你给他多抓几个老鼠哇!

我……方方语塞了。

周密望着方方在笑。

老村长摇了摇头,在望着周密,说,这么快的秘书……你看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坏事……周密想了想说,肯定是好事,像我,奔五的人了,还在这个位置上晃荡,比蜗牛还蜗牛……老村长说,人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

周密笑着对方方说,方秘书,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哦!

哎呀,你就别笑话她了!老村长皱着眉头问,哎,周主任,问你个事,这乡党政办的秘书,一个是书记一个是乡长,那到底是听谁的?

周密说,听书记的呗!那还用说?不过,乡党政办是在一块办公的,乡长的话当然也要听。

听到了没有?老村长在提醒着方方。

听到了!方方赶紧点头,她理解老村长对她的关心,安慰着他说,老村长你放心,谁的话我都听,咱吃饭做事,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就喝一点点……老村长在笑话她。

方方说,保证一点点也不喝了!

周密笑着对方方说,其实,现在上桌喝酒,你先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这才清楚他的酒量有多大,知已知彼呀!

方方很有兴趣,那要怎么看?

周密说,有句顺口溜你没听过:喝酒像喝汤,此人是工商;喝酒不用劝,工作在法院;举杯一口干,必定是公安;八两都不醉,这人是国税;起步就一斤,准是解放军!

嘻嘻嘻嘻……方方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村长也笑了。

开玩笑开玩笑,我也是在酒桌上捡来的。周密连忙解释。

方方问,哎,周主任,我住的地方安排在哪?

因乡政府暂时没有空房间,麦乡长说了,暂时你就住在这招待所,吃饭就在乡政府食堂……说到这,周密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忙走了房间:魏书记,您有什么指示……方方在注意着听着周密打电话。

这么快就来呐?好好好,我来安排,您放心吧!周密接完电话走了进来,笑着对方方说,好事连连啦!

又有什么好事?老村长问。

周密说,县电视台的记者来了,马上就要来采访她。

采访我?方方一愣,采访我什么?

你昨天给白云乡招来了上千万元的投资项目,魏书记马上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了县委,县委相当重视,说刚刚全县开完经济工作会议,目前正是全县招商引资的大好时机,要把这件事作为一个典型,介绍介绍经验。说到这,周密已经拉开了门,你做一下准备吧!记者马上就到,我要去接待他们。说着就匆匆出了门。

周密一走,方方傻傻地望着老村长……

望我干吗?傻丫头!现在全县上下都在抓招商引资,你昨天引进了上千万,县里肯定要宣传报道的,这是惯例。老村长说着也拉开了门,你自己作好准备吧!我不影响你,也该回去了!

哎哎哎,你不能走!方方一下拖住了他:你……你就这样走了?

老村长说,不这样走你还八抬大轿送我?

方方说,哎呀,看您,还老村长呢……

老村长咋啦?老村长笑道,丫头,等你当了乡长,就用你的专车送送我。

方方说,这电视台的记者来了,我从来没被人采访过,没有经验,你当这么多年村长,有你在,我说话的胆子就大些。

老村长一直把方方当自己的孩子看,现在听她这样一说,他也没二话了。采访,成了方方目前最大的任务。

周密做事很有经验,为了把采访的录相拍摄好,他把电视台记者要提的几个问题全写在纸上,提前告诉给了方方,让她先做个演示。周密说,好,演示开始。第一个问题,方秘书……刚说到这,方方赶紧叫停,哎哎哎,什么方秘书?还是叫方方吧!哎,那不行,秘书就是秘书,继续。周密接着说,方秘书,你是省城的一个艺术学院的大学生,请问你是如何放弃大城市,想到这穷山沟的乡政府来当秘书的?方方想了想说,我大学毕业后,我妈身体不好,是为了我妈……哎哎哎,不能这样说。老村长一听就急了。周密笑着说,先应该说出自你的崇高志向和理想,立志要为建设新农村改变家乡的贫穷面貌而来。

方方疑惑了:这……

周密继续在问,第二个问题,方秘书,请问你把这个上千万元的投资项目招到了白云乡,你都做了哪些工作?克服了哪些困难?哪些工作……这……不就是喝了那一杯酒吗?方方如实说来,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把那杯酒喝下去。

这下周密急了,哎哟喂姑奶奶!千万不能这样说,这不是实话实说。

方方说,那要怎么说?

我说了她这人心眼太实了!老村长也一边说,你要先教教她。

周密说,唉!这先要从政治的高度来说,说说我们乡是如何在落实全县经济工作会的精神的,如何学习县委章书记在全县经济工作会上的讲话的,然后说说你是如何克服困难,说服投资者把项目投在白云乡的。

听周密这样一说,方方的眼睛瞪得有两枚铜钱大了,她望了望周密,又傻傻地看着老村长。

望着我干吗?周主任不是在教你吗?就要这样说。老村长想想又对周密说,周主任,我看就这样,这些情况她也不熟悉,你先写好,让她背下来。原先报社记者采访我,我也是用这个办法。

周密说,老村长,你看这样子说,行吗?

老村长说,听领导的没错!周主任,就这个办法最好。

周密想想点了点头,说,好,那就这样吧,咱们中午先去陪记者们吃饭,吃完饭让他们休息一下,下午开始采访。

又要去陪他们吃饭?方方一愣。

周密说,饭总是要吃的,就算你不吃,人家是县里来的客人,到了你们家里,能不给顿饭吃?

方方一想也是,问,那魏书记他们会去陪吗?

周密说,这个书记乡长都不会去陪的,这就是我们的事了!别忘了,你现是党政办的秘书。

哦。方方点点头,他们不去就好,那咱先说好了,我是坚决不喝酒的。

我说你傻呀!周密急了,你喝不喝是你自己的事,就是不喝,这话也不能先叫出声来,如有的客人想喝酒,那不是堵了客人的嘴?对客人不礼貌嘛!

啊?方方这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对不起……喝酒还有这么多学问。

老村长说,慢慢的你就知道了,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你好好做吧!

谢谢老村长!方方很留恋不舍地在送着老村长。

电视台的记者都是文人墨客,方方感觉交流起来也简单多了,中午这顿饭算是吃得轻松。下午的采访是安排在乡政府门口那五块醒目的招牌前面进行的。由于周密给方方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再加上方方吃饭时同记者的交流接触,距离也近了,采访非常成功。第一天就是这样忙碌着过来的,方方走出女人山时,真没想到自己刚一脚跨进乡政府,竟有这么多戏剧性的事情发生。

天黑下来时,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的乡政府显得特别的安静,方方吃过晚饭,一个人就在乡政府这个院子里溜达起来。

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知道是谁的,她没有马上接,铃声响了一会后自然就停了。她把手机放进兜里时,这铃声又响了起来,这下她一看,是周密的,她打开电话,只听见周密在说,方秘书,干吗不接电话?方方回答,我不是在接吗?周密说,我是说刚刚。哦,刚刚不知道是谁的……方方一想不对,便问,哎,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来了电话?告诉你,刚刚那个电话是魏书记打的,领导的电话号码,你可要记住了哦!方方一紧张,刚刚是魏书记打我的电话?我……他有什么事吗?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问你看到你自己的光辉形象没有?方方一愣,什么光辉形象?电视啊,县电视台频道,正在播采访你的采访报道。方方松了一口气,哦,是这个,我现在外面散步……周密说那你就继续散步吧!明天魏书记问你,就说在外面散步没带手机……好,谢谢了!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周密真是个好人。

其实,县电视台记者已经电话告诉方方,采访她的报道在今晚全县的电视新闻中播出,要她到时收看。方方口头上虽是答应了,可她还是没有那个兴趣。说实话,到现在她也记不起来自己对着那镜头说了些什么。

走出了乡政府的院子,就是白云镇的街上,这里不像城里,天黑就没什么人了。这街不宽,是条老街,街上全是铺的麻石条。现在,街上冷清清的,两边的店铺大都关了门,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那光秃秃的树干上闪烁着。

拐了个弯,见前面有一家店铺还开着,电视机的声音开得老大,方方走过去一看,原来这是一家专门卖电视机的店,开电视是做广告,有很多人正围在店堂里看电视。方方刚进去,大家都不看电视改看她了,让她觉得奇怪和尴尬,这里人怎么这样?她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几个人的对话声。

好像是这个人啵?

对,没错,刚刚电视里播的就是她。

乡政府的美女秘书,一来就给咱乡招来了上千万元的资金项目,听说还介绍了人来承包那女人洞。

这么有本事的人咋跑到白云乡来了?

方方没有再往下听了,疾步回了乡政府招待所。她拨通了袁一平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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