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子殿下前来给您请安。”
“不见!就说朕……身体欠安,在休息。”
片刻之后,听了太监的回话,容华一字未言,笑了笑,转身离去。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容璟前来给梁帝请安,却是被请入殿中。
彼时,吃了梁帝一记闭门羹的容华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去了御花园。巧的是,郑皇后也在。
“在你看来,陛下是信了还是 ……”郑皇后压低了声音询问亭子里与她对桌而坐的容华。
“不见得全信,却也不见得全然不信。”容华给出的答案是模棱两可的。他没有掐指神算的本事,猜不出父皇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不过今日,父皇居然将他拒之门外,恰恰是传递了一种讯息。
“据我所知,穆青是被容璟抓了。”
郑氏心口蓦然一跳,“你说穆青被抓了?那……”
“容璟或许会带他前去父皇面前对峙。当然,他也可能直接杀掉穆青。”
“会吗?穆青知道咱们那么多事,这恰恰是给咱们当头一击的好机会。”
“父皇多疑。倘若容璟真带了人去父皇面前,说不定会被父皇认为他与那萧贵人早有串通。否则,为何证据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又都针对你我?看样子,我们得加紧动作了。”
说着,他挑眸看了郑氏一眼,某种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郑皇后点了点头,眼底一抹狠辣之色悄然浮现。原本还想让梁帝多活上几年。倒是她过于仁慈了。
“既然快,就不妨更快。别忘了,还有容璟。一旦皇上有了易储之心,我们行动起来难免会缚手缚脚、顾此失彼。与其落于被动,何不将主动权牢牢攥在手里?”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
“外公,舅舅!”
回到王府的容璟被告知外公和舅舅来了,欣喜之余,大步流星地赶回卿云轩。
郑天橙、郑楚仁父子这时正与楚楚和苏毓菀叙话,见他进来,父子俩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
“玉衍,楚楚出事,为何不联系告知我们?”只要一想到唯一的爱女深陷在危险之中而自己却‘置身事外’,郑楚仁胸中像有怒火翻腾,恨不得给这臭小子两脚。他心里还有没有外公?有没有舅舅?
“舅舅,当时情况紧急……”容璟不禁苦笑。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再把外公和舅舅牵扯进来?一个苏澜芓,一个郑楚楚,已令他和菀菀心力交瘁。再多的人陷进危险,他实在不敢想象。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楚楚这不也安然无恙吗,你就别翻旧账了。”
郑天橙的话,郑楚仁岂敢不听?瞪了容璟一眼,外加冷哼一声,算是把这一篇掀过去了。
容璟总算是松了口气。舅舅性子虽温和,可真要生起气来,怕也是惊天动地。好在还有外公能镇得住他。
“玉衍,你飞鸽传书叫我们来,应该是有要紧事吧?”
郑天橙看着面容刚毅目光沉定的俊美青年,越发显得成熟稳重,心里说不出的欣慰。
这孩子……自小命运多舛,没有在愤怒仇恨的阴霾里变得尖锐扭曲,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与历练之下成长得越发好,性情也愈发坚韧,这其实是不太容易的。
“外公,舅舅,我想知道……我娘究竟是不是郑家人?”
一言出,郑天橙与郑楚仁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原本吃着糕点的郑楚楚险些没噎着,嘴里满满塞了点心,口齿不清地喊着:“你疯了还是傻了?”姑母怎可能不是郑家人?
郑楚仁与父亲相视一眼,眼中有一丝无奈流泻而出。
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吗?
“你出去!”
被郑楚仁驱赶的楚楚表示不服:“凭什么让我出去?我也是郑家人。”
结果,郑楚仁厉眼一瞪,她立刻怂了。撇了撇嘴,自言自语一般地嘟囔着:“出去就出去,谁愿意听啊?”
走到门口时觉得不对,她停下脚步,转身用手指向苏毓菀“那她呢?怎么不用出去?”
“她是玉衍的媳妇。”郑楚仁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郑楚楚不禁气结,“合着就我一个外人是吧?”哼,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些破事,以为她愿意听是怎么?
不愿意听吗?才怪!
郑楚楚把耳朵紧紧贴附在门上。说姑姑不是郑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她简直好奇死了。
与此同时,剩下四个人的房间,虽然只少了一个郑楚楚,却显得异常安静。郑天橙父子只顾低头喝茶,容璟和苏毓菀作为晚辈,虽心中急切却也不好催促。
如此这般诡异的氛围持续了近一刻钟,郑天橙率先有了动作。放下茶碗,他淡淡扫了容璟一眼,语气稍显沉重地问:“孩子,你真的想知道吗?无论真相如何?”
几乎想也未想,容璟重重点了下头。他知道,探知当年的真相很可能会让他的人生彻底颠覆。一旦证实母妃真的不是他生母,也就表示他与郑家毫无干系。那么外公、舅舅包括楚楚,就都会成为与他不相干的人。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他宁肯要丑陋的真相,也不愿在看似外表光鲜却虚伪的现实里活着。
对上他坚毅而执着的目光,郑天橙暗地里叹息一声。
“既然这是他的选择,就说吧。”
郑楚仁得了父亲的一声示意,将隐藏了几十年的‘真相’娓娓道来。
“我想,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不错,你母妃她……的确不是郑家人。”
犹如晴天里的一道霹雳,容璟被炸得头脑嗡嗡作响,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其实他早就对那个女人的出身有了怀疑。如果说那个女人待他薄凉,待郑家人就更是冷漠无情。
当初,外公和舅舅打了败仗,生死就在父皇的一念之间。倘若那个女人对外公对舅舅真有那么一丁点的亲情顾念,她断无可能会袖手旁观。而以父皇对她的恩宠,只消她开口,外公和舅舅即可安然无恙。
但她没有。
并非她天生薄凉,而是所谓的‘父亲’与‘兄长’根本就不曾被她放在心上。
“到底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样的真相?”
对上容璟迫切的一双子瞳,郑楚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约二十五年前,有一日,皇上突然出现,还带来一个蒙住面容的女子。当时,我确有一个妹妹。只是这个妹妹生来体弱,你外公几乎将名医请遍,却都无力回天。甚至曾有高僧断言,我这个妹子活不过二十岁。果然就在那一年,她病势汹涌,甚至已经开始吐血。你外公和我心里都清楚,她…...怕是难以捱过这道关卡。”
“也不知皇上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就带了那个女子过来,要求你外公对外称女子是他女儿。为此,我亲妹子过世,甚至要秘不发丧。因为,世人皆知,郑家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所谓的‘女儿’就是如今的郑皇后?”容璟语声如冰,寒意彻骨。
郑楚仁点点头,“不错。”
“那她的真实身份呢?我父皇如此费尽周折,让她作为郑家的女儿入宫,必然有他极力隐瞒的缘由吧?是什么?”
面对容璟的追问,郑楚仁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他不知该不该把一切都对玉衍和盘托出?他真的能受得住‘真相’吗?
看出儿子的顾虑,郑天橙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说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与不说还有什么分别?
“玉衍,你可知麒麟王朝?”
容璟看了眼提出问题的郑楚仁,虽不解他因何会有此一问,还是点了点头,“听说过一些。传言,麒麟王朝本隶属于大梁国。数年前为求‘独立’而背叛。当时在位的先皇盛怒之下,命令灭其根基 ……”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先皇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覆灭麒麟王朝,还有一个隐形的功臣,那就是号称麒麟王朝两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白家为了保住一己尊荣,更是知道麒麟王朝想要与大梁为敌,根本是以卵击石。于是,当时的白家家主便秘密与先皇达成了协议。由他白家暗中帮助先皇实现对麒麟王朝的覆灭。事成之后,白家不求恩赏,但求无过。”
容璟心中了然。白家家主此举看似是‘背主求荣’的小人行径,但以当时的情形来看,却不失为明智之举。毕竟,连麒麟王朝都尚不能与大梁相抗,更何况区区一个白家?
“当时率兵讨伐麒麟王朝的主帅,正是深得先皇倚重的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麒麟王朝覆灭,大皇子得胜归来,立下汗马功劳。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先皇会立他为太子,却不料想,先皇竟然在为大皇子设下的庆功宴上当场宣布,册立五皇子为储君。先皇此举,被理解成是为了大梁。毕竟,当时的大皇子虽然功勋卓著,但自私多疑。相较之下,五皇子德才出众,爱民如子,更接近一个仁君的标准。只是,大皇子分毫看不出先帝的一片苦心,甚至当场愤然离去。自那以后,大皇子不上早朝,对先帝的召令也不理不睬。先皇纵使痛心,却并无反悔之意。他以为大皇子只是气一气,就过去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大皇子居然暗中集结了军队,意图涌进皇宫,强行夺取皇位。”
说到这里,郑楚仁顿了顿,转过头看向坐在身旁的父亲。
当年,他毕竟年轻尚轻,虽然了解个大概,但对细节仍知道的不甚详细。
了解到他的心思,郑天橙接过话来,徐徐讲道:“大皇子有篡权之心,但想要闯进皇宫取先皇而代之,力量仍是不够。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却得到了白家的支持。白家既然能号称麒麟王朝的两大世家,实力可见一斑。有了白家相助,大皇子如虎添翼,一举闯入宫中,篡得皇位。先皇一怒之下,心疾发作,没等到太医来,人就咽气了。就这样,大皇子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白家居功至伟,自然该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一份尊荣。怎奈,人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