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地拥抱住浑身颤抖的她,“浅曦,对不起,对不起,我又何尝舍得我们的孩子,可是,我们可以等,笑笑她没有时间了。”
“所以呢,就要牺牲掉我的孩子?”背对着他,夜色里,听着他的声音,她的心痛得要裂开!这种痛,让她无法分辨是因为对他的恨意,还是因为黯然于他如此明显的伤痛!
她咬紧嘴唇,心里又冷又热地翻绞着,让她无法成句,“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转过身,抓着司宸的衣服,哭得歇斯底里,“不要——不要——”最后一丝地哀求着,希望是她听错了,是她听错了。
“浅曦!”他痛声底喊,试图让她镇定下来却徒劳无用,“浅曦,你难道真的如此残忍,要眼睁睁的看着笑笑死掉吗?”
浅曦背脊僵硬,体内的血液被阵阵寒冷凝固,她的指尖冰凉,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正在冻裂碎开,“我残忍?”
她气极而笑:“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为了蓝笑笑,我呢,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是不是一定要看着我死掉你们才开心?”
他的双唇苍白痛楚,眼底幽暗死寂,颜司宸紧紧地搂着浅曦,“不是,不是这样的,浅曦,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
“是吗?”她努力试图去微笑,眼底有泪光,笑容却脆弱地不堪一击,就像她听到的只是一句玩笑话。
心脏一阵剧痛,痛得就像要立刻死去了,痛到极点,反而又痛得麻木起来,体内的血液也从方才的激烈奔涌,渐渐冰冻,寒彻入骨。
“你走吧。”她挣脱开他的怀抱,现在,他的拥抱也无法让她冰冷的心温暖起来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
望着颜司宸的渐渐走远的背影,那黯然寂寞的背影使得浅曦仿佛透不过气般地难过。心底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然后,渐渐地,一阵温热从那里涌出来,愈来愈滚烫……
客厅里,梁浅曦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地面,秦伯豪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抱进怀中,无声的给予安慰。
她猛地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没有泪痕,“蓝笑笑和孩子,对你们而言,蓝笑笑更重要,是吗?”
“浅曦……”她眼底深沉的悲伤让秦伯豪的心不禁抽紧,深深地叹息,“他们都很重要,如果可以,没有人希望牺牲一个去保全另一个,无论失去谁,我们都会痛苦。”
“是吗?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们很痛苦地选择牺牲我的宝宝?”她站起身,虚弱的身体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想扶住她,她却闪开他,走了出去,“让我一个静静。”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漆黑的夜色中,安静的街道只有稀稀落落地两三个人,两旁的常青树的枝叶被风吹得慌乱作响。
她觉得她的胸口被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黑压压,黑色的夜幕隐隐泛红,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雨,倾盆而下。
雨滴透过树叶滴落,她木然地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仿佛毫无感觉,身体渐渐被淋得湿透,雨越下越大,雨水狂乱地****他的黑发,****他的面容……
“笛——”
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一辆卡车在雨中疾驰,车灯的光芒刺眼雪亮。
她一愣,还没了解情况,耳边就听到刺耳的剎车声,然后一个人影冲向她,将她推了开去。
砰——
她心头一惊,迅速转身,却看到颜司宸被车子撞飞而坠落的身影。
“不——”
她冲上前去,颜司宸躺在冰冷的地上,血液自他身体里泉涌般流淌而出,他苍白失神地望着她,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散去,鲜血泛着气泡从他嘴角汩汩流出……
比死亡更加恐惧的感觉让她突然间无法喘息,世界被抽离成空洞,那双温热的手臂从她腰间慢慢滑落……
鲜血流淌成河……
他最后的呼吸消散在空气里……
漫天血雾……
她跪在他冰冷的身体前,身体不停地颤抖,她的耳膜轰轰作响,身上沾到的全是他的血……
世界是白花花的混沌,她的喉咙咯咯地抽搐着,心底却是一片白色的死寂。跪在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前,她恍若也死了,全身麻麻木木,眼前的世界渐渐由白茫茫变成鲜红……
血一般的鲜红……
手术室的灯亮着。
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神色匆匆,蓝家,颜家的人闻讯而来。
浅曦苍白虚弱地蜷缩在地面,她的指尖颤了颤,手指渐渐握向掌心,越握越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喉咙如此干哑,痛苦中的她无法发出丝毫声音。
“医生出来了——”
耳膜轰轰的巨响中,浅曦痛成一团的神智里被这句话扯出一抹清醒,神智渐渐清明。
“患者身上多处骨折,脾脏破裂,脑部受到撞击,虽然生命体征都恢复了正常,还需要密切观察。”
医生的话让浅曦暂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还活着,还活着。
她再也无法坐稳,就像用来支撑全身重量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抽去了。嘴唇苍白失血,慢慢地,她的身体下滑,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翌日的中午。
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
她的眼珠仍旧有些呆滞,缓缓地转动着,房间里耀眼的阳光刺得她阵阵眩晕,她勉强稳住身子,走下床,毫不犹豫地朝颜司宸的病房走去。
病房青白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有种骇人的苍白。他双唇抿紧,眉心紧紧地皱着,他的左手被绷带重重包扎固定起来,额头也缠上白色的绷带,嘴里插着呼吸器,眼睛紧紧地闭着。
浅曦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想到他被卡车撞飞的身影,胸口立即传来阵阵刺痛。
她沉痛地闭上眼。
如果他出了事……
如果他为了救她而出事……
她该怎么办?
她趴在床边,手紧握着他的手,泪一滴滴涌出,“司宸,不要丢下我和孩子。”
她不想再孤单的一个人。
一个星期过去了,颜司宸始终没有醒来,医生解释说有可能脑部受到重创,病人送来医院前心脏就停了,导致脑部缺氧,详细的情形需要进一步检查再想办法。
医生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一层阴影。
雪上加霜的是,蓝笑笑对药物出现了抗药性,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听闻秦伯豪这几天天天守在蓝笑笑身边,寸步不离。
她凝视着颜司宸依旧苍白的容颜,喃喃道:“笑笑情况很不好,你还要这样睡多久?还是你害怕就算自己醒了,也无能为力?”
突然,她左手一紧!
颜司宸好像听到了她的低语,他双唇抿紧,眉心紧紧地皱着,昏迷中开始无意识地低喃,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他不安地痛苦地在病床上颤抖。
“司宸……”
她焦急地俯身,紧张地反握住他的右手。
颜司宸的脖颈处满是梦魇中的汗水,他痛苦地低喃呓语着,“笑笑……笑笑……”
浅曦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她紧紧咬住嘴唇。她望着他,眼底是深深的疼痛,他的呓语如匕首般刺得她胸口一阵剧痛!
即使他自己这个样子,还是放心不下蓝笑笑是吗?她一直都知道他爱的人是蓝笑笑,她一直欺骗自己,如果没有蓝笑笑,他就会爱上她。从前,她的亲生父亲杀死了他的父母,如今,如果蓝笑笑就这样死了,他会更加恨她吧,恨她的见死不救。
她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出奇的冰冷,她的眼睛如清晨的海水般深邃,声音出奇的平静:“我帮你救她。”
无论蓝笑笑生或死,他都不会爱她。
无法得到他的爱,至少,她不要他恨她。
浅曦微微恍惚。
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一瞬间,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体内死去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轻轻地摸着他毫无血色的面颊,她的眼睛幽深幽深,有种窒息,有种绝望,有种不顾一切想要逃避却又无法丢弃的深情。
她走出了病房。
窗外的淅沥沥的下着雨。
梁浅曦出神地望着窗外。
“梁小姐……”
钟医生担心地上前扶住她,她眼睛空洞洞的,有种令人心惊的绝望,惨白失神的面容似乎随时会晕厥。钟医生正准备唤护士来,却听见她颤抖又坚强的声音轻若空气般重复着刚才的最后一句话:“我要骨髓捐赠……”
钟医生惊讶地望着浅曦,犹豫半晌,“如果你要进行骨髓捐赠,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必须要拿掉。”这种话很残忍,但是她必须了解,两者取舍之间,对任何一个来说都是残酷的。
她唇色苍白,良久,她说:“我知道。流产手术的时间越快越好。”
“梁小姐,虽然我们都希望蓝笑笑小姐可以好起来,但是本身她的情况就不是太好,即使接受了骨髓移植,也未必……”
梁浅曦轻轻地弯了笑嘴角,涩声道:“我已经决定了。”
这是一场赌局,没有人知道结局是什么,而她非赌不可,押上她的全部去赌那一点点希望。
看到梁浅曦惊痛得失魂落魄的模样,钟医生心中不忍,劝慰道:“梁小姐,或许你再考虑看看。”
她摇头,“不用了。钟医生,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捐赠骨髓给蓝笑笑。”
“这——好吧,按照医院惯例,捐赠与接受双方的资料都是严格保密。这点,梁小姐你可以放心。”钟医生承诺道。
浅曦点了点头,谢过医生后,神情木然地走出了办公室。
医院长长的走廊。
浅曦茫然地望着远处,忽然觉得无法在待在那里,她呆呆地走着,就像坠入最深最黑的地狱,望不见底,没有尽头,一直一直地下坠,彻骨的冰冷……
终究还是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就算幸福已经在唾手可及的地方,她竟然还是输了。她所有的努力,她不择手段辛辛苦苦得来的幸福,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颜司宸,他在神的面前,他发誓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让她幸福,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将他和她分开!
神灵知道他在说谎,知道他的不情愿,所以惩罚了他。
可是神灵啊,你可知道,这所有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所以,请惩罚她吧。
无论什么样的惩罚,她都愿意接受,她只恳求能让他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