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你真能透视？
——对啊。你钱包里有一百五十一块钱，还有一个妹子的照片。
——哇！那你能透过比基尼么？
——能啊。
——看到什么了？
——八根肋骨。
海泽眼睁睁地看着青山眼里的一丝光亮黯淡下去，开心极了。
青山在十一岁的时候被父母带去了省会城市，在网络不发达而手机又还没有普及到中学生的年代，青山和表姐海泽失去了联系。都是独生子女，转学之后的青山很久才适应没有海泽拌嘴吵闹的日子，毕竟以前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见一面就能打一架。
十三四岁这个节骨眼，实在是太敏感。敏感到青山再次见到海泽的时候用了“您”这样的称谓。海泽知道她恰好错过了青山性格基本定型的青春期，所以面对这样的称呼，也只是微微点头。
不能再一拳打上去了啊。
六年的空白。
“这孩子说什么也要复读一年考去上海，你姨妈也没办法，喏，转到旁边的三中，和你一个学校了。反正这么近，还是住家里方便。”青山的妈妈在厨房里向青山解释道，“以后书房就是你姐姐的了，进门之前得敲门——以后进哪个门你都得先敲门知道不？”
也不提前提醒一下。懒觉睡到十一点，头发乱成鸡窝，没有穿上衣就走出了卧室。
“知道啦。”青山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径直溜回了自己的卧室。
每天海泽都比青山起床早，洗漱完毕之后一边吃早餐一边背单词。喝完牛奶就去敲青山的门，然后在海贼换鞋的时候，就能看到弟弟咬着面包拿着牛奶和衣服随时准备冲出家门。
步行到学校需要十分钟。
十分钟加上十分钟，再加十分钟，再加很多个十分钟，就勾勒出了弟弟的完整模样。
青山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会一手啪在海泽背上，打得她心肝脾肺都在颤抖。她也会一脚踹回去，疼得青山一瘸一拐地进教室。青山讨厌各种剧烈斗争的运动，讨厌一身汗臭，海泽一直怀疑青山是弯的。除了学习，青山的娱乐活动就只有打游戏，和朋友喝酒，当然是悄悄喝，在海泽来了之后有了更加光明正大的挡箭牌。学理科，头脑聪明，青山好像从来不费劲就能拿到满意的分数。
一米八，却不会打篮球。会洗衣服，却不知道用洗衣粉搓过之后还需要用清水冲洗干净。会做饭，却在门后贴着十几张外卖单子。有女朋友——却从来不对海泽提起。
他每天晚上都会在“那我睡了”的谎言之后坐在床上打电话。海泽能看见青山的背影，但是一直都看不清表情。
可能是柔和的。
语气也是柔和的。
不像是她每天面对的那个。
“青山！起床！”站在门口等了五分钟，海泽终于忍不住又去敲青山的门。
“门都要砸坏了！我早就起来了！”青山也一声怒吼。
“你现在还是个大字型躺在床上！七点五十了！”
“卧槽你怎么不早点叫我！”青山秒秒钟穿好衣服背上书包打开门，“嗷～”刚好被海泽愤怒的拳头打在胸上。
海泽看了一眼青山的床，说：“生物和化学的练习册你都忘记带了，还不给老娘快点！”
“你！”
还是慌慌张张从枕头下找出了这两本练习册，装进书包。
青山从车库里推出了自己的死飞：“骑车过去三分钟就到了。”
海泽看着青山一脸得意浑身发光，仍然一脚踹了过去：“你这车限载一人你没发现吗？”
万万没想到青山最后还是找到了解决办法。
“妈蛋你的大头挡住我的视线了！”青山一边蹬车一边吼。
“谁让你这车的前杠这么高啊混蛋！”
“现在车都这样你到底懂不懂啊！你能不能把你头发扎一下！”
“不能！这就叫打脸！”海泽得意地甩了甩头。
校门口，刹车，跳下来。
“你就不能安个后座？”
“你见过带后座的死飞吗？好low。”青山对海泽挥挥手，“还跟我废话，快点死进教室去。”
“你也快滚。”海泽塞了一个鸡蛋给青山，头也不回冲进了教学楼。
晚上海泽下晚自习，站在校门口等了一会，没有见到青山，打电话他也不接，于是自己慢慢走了回家。
一路都有温暖的橙色路灯，高大的梧桐。梧桐树叶落在地上，被风刮着走，就像是别人的脚步声。这好像是第一次海泽自己走路回家，没有了聒噪的表弟，她才第一次感觉到这条街的宁静。也不知道那个****干嘛去了，到现在还是不接电话。
青山的妈妈已经炖好了鸡汤，给海泽和青山一人盛了一碗放在茶几上晾着。
“回来啦。”
“恩，回来了。”海泽放下书包，坐在茶几前，端起鸡汤。
“今天青山没跟你一起？”
“啊，他，今天被老师留下来单独辅导，可能晚一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那我们就先睡了，一会你让他把汤喝了，碗放厨房，明早我来洗。”
“好，姨妈你们睡吧。”
喝完汤，洗漱完了，回到房间，海泽看到一条新短消息。
——我马上就回来，你帮我撑一下。
刚准备回短信，少年就蹑手蹑脚开了家门走进来。
“你干嘛去了？”海泽低声问。
“没事儿，没事儿，你快复习去。”
“把鸡汤喝了。”海泽指了指茶几。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叨。”
海泽回了书房，看着青山喝了鸡汤刷了碗，坐在床上傻了一会，破天荒没有打电话。
从那天起，晚上海泽都是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午饭，早上眼看快迟到了，也就不再等青山。
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这样处理比较好。
一诊的成绩出来了，海泽没有过一本线。
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挺难过。
海泽和同桌翘掉了最后一节晚自习，出了校门，坐在河边分抽一支烟。戒了很久，她就只剩这一支烟。
她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踩灭了烟屁股，吹了吹风，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海泽看见远远的一对情侣，面对着河，背靠着椅子，左右两边是灌木丛。他们应该是在吵架吧。
“你自行车从来没有搭过我别人，连我都没有坐过你的车。”女生气急败坏。
“我这么多天都好好陪着你，你能不能就别无理取闹了？”男生有些无奈。
“呵呵，你陪我的时间赶得上你陪她的时间的一半儿吗？”
“你要这么比我也没法，我这会要去接她下自习。”男生起身要走。
“你现在走，我们俩就分。”女生斩钉截铁地说。
男生背起书包，懒洋洋地走向校门口。
又懒又贱的样子。
青山的样子。
在门口站了一会没等到海泽，青山打电话过去。
“我以为你还是不跟我一起回去，所以都走到拐弯的地方了，你快追上来，我才懒得等你。”
“你以为我想啊？我看你怎么也是个小女生，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废话真多。”海泽挂了电话。
青山小跑着追上来，说：“是啊，我废话，我忘记了你这张脸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脸。”
姐弟俩回家吃了宵夜，各回各屋做作业。
青山坐着傻了一会，看看手机，想要打电话，最终还是把手机一扔，躺在床上睡着了。
虽然海泽能透视过墙壁，门窗，但是看不懂人心。
虽然看不懂人心，也没关系。
亲人永远是最可靠的存在。
